正文 第五十章

上午九點,蕭邦乘坐的飛機順利降落在大港國際機場。

飛機上人很少,大約只佔了三分之一的座位。在航行的40分鐘里,蕭邦默默地觀察了其他的乘客,並沒有發現可疑的跟蹤者。

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蕭邦戴上墨鏡,跟著人流出了機艙,進入通道。大港機場規模並不大,轉眼就到了出口。幾個舉牌接站的人焦急地張望著。我怎麼從未遇到有人接站的情況啊,看來自己還是個小人物。蕭邦自嘲起來。

但就在他剛剛走出出口的時候,兩名年輕警察向他靠過來。

「蕭先生好,又見面了。」其中一個警察說。

蕭邦一看,原來是上次在大港市公安局盤問他身份的那名警察。

「你好。」蕭邦說,「有什麼事嗎?」

「靳局長知道你從青島回來,特地派我們來接你。」那名警察說,「本來靳局長要親自來的,因為有個會,就特地派我倆來接你,說有重要事情找你商量。」

靳峰怎麼知道我乘8:20的航班?蕭邦心裡一驚。他從鏡片後面仔細地觀察了一下,見兩名警察都很友好,便說:「謝謝靳副局長。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客氣。」那名警察說,「請上車吧。」

說話間,一輛索納塔警車開了過來。蕭邦隨兩名警察上了車。這兩名警察一胖一瘦,瘦警察就是上次盤問蕭邦的那位,陪蕭邦坐在后座;胖警察一直沒有說話,上車就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警車出了機場,上了高速公路,風馳電掣般疾駛。

包括開車的警察在內,仨警察在蕭邦上車後都沒再說話。車內的暖氣襲來,蕭邦感到一陣燥熱,不禁有些煩悶,便沒話找話:「靳副局長還好吧?」他問身邊的瘦警察。

「挺好。」瘦警察答道。

「昨晚我們通電話時,他怎麼告訴我說,今天中午要請我吃飯。不知他這一忙,還算不算數?」

「靳局長說話,當然算數。」瘦警察說,「好像已經安排好了。」

「靳副局長還說,能請到大港的張書記出面。蕭邦真是榮幸啊。」蕭邦又說。

「這個不太清楚。」瘦警察說,「領導們的事,我們不便過問。」

「看來我真是走運啊。」蕭邦自言自語地說完這一句,便也閉上嘴巴,靠在后座上閉目養神。

警車很快進入郊區,穿過市區,再進入市公安局大院。警車繞過主樓,在樓後面停了下來。三名警察迅速下車,胖警察為蕭邦拉開了車門。

「怎麼走後門了?」蕭邦問瘦警察,「上次來,不是走前門的嗎?」

「對特殊的客人,我們都是從後門迎接的。」瘦警察微笑著說,「靳局長可能已開完會了,請蕭先生上樓吧。」

蕭邦懶洋洋地向後門那邊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嚴肅地說:「警察同志,我要真誠地感謝你們。」

「謝我們什麼?」瘦警察有些警覺。但看見其他兩位同事配合自己,已呈犄角之勢包抄了蕭邦的後路,而前面只有一個一丈余高的鐵柵欄,便放了心。

「謝謝你們讓我省了一百多塊的車費!」蕭邦在說完這句話時,身子突如獵鷹般躥起,直奔向那個高大的鐵柵欄。

三名警察呆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拔腿追去。但此時的蕭邦,已像一隻猴子一樣,右手一握一根鐵柵欄,身子借勢倒飛起來。鐵柵欄上面是鋒利如矛頭的鐵柄,但蕭邦左手穩穩地抓緊了一根鐵柄,身體隨之彈起,翻落在鐵柵欄外。

這幾個動作如兔起鶻落,快得幾乎無法看清。胖警察最先趕到柵欄前,但只是跳了兩下,終是未敢學蕭邦,樣子極為滑稽;而瘦警察則返身進了車裡,親自發動引擎,掉轉車頭,欲繞過柵欄追擊蕭邦。

蕭邦翻過柵欄,從容地拍了拍手,穿過大街,向一條小街飛跑過去。

頓時,公安局大院警笛長鳴,四輛警車呼嘯著衝出大院,向蕭邦逃跑的方向追去。

靳峰目光獃滯地坐在沙發上。警察小陳拿來掃把,仔細地清掃他扔在地上的煙頭。

這是他的家,但同時也差不多成了拘押他的所在。幸好老婆出差,兒子住校。不然,他還真沒法子向家人解釋。

他不能責怪小陳。這是局長的命令,要小陳「照顧」好靳局長。小陳一直跟著靳峰,靳峰不想為難他。

那部紅色的電話就放在書桌上。但靳峰知道,任何打進打出的電話,都有人監聽。所以,除了抽煙,他動都懶得動一下。

他看看錶,時間已是9:40。如果蕭邦乘坐青島至大港的航班,這會兒也應該到了。而到了大港,蕭邦一定會來找他。

靳峰腦子突然一激靈。壞了!一定會有人將蕭邦控制起來。自己不就是在麻將桌上被控制了嗎?張連勤的網,拉得更大!

靳峰心急如焚,但他沒有辦法,在警局,他畢竟只是副局長。老田的命令,沒有人敢不聽。

眼看就要成功了,就差那麼一點點啊!靳峰緊緊地握了一下拳頭。在中國這個複雜的國度,當一名真正的警察,是那麼難!

「小陳,會打麻將嗎?」靳峰問正在拖地板的年輕警察。

「副局長,我不會。」小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當警察,就得什麼都會。」靳峰說,「把麻將桌撐起來,咱倆打。你不會,我教你。」

「兩個人打麻將?」小陳大惑不解。

「就我們倆。」靳峰好像來了精神。

四輛警車迅速包圍了蕭邦隱沒的老漁家衚衕。

老漁家衚衕是條舊街,總共也不過0.5公里長。兩旁是林立的海鮮店鋪,路面上油膩膩的,刺鼻的腥味終日不散。

瘦警察的車停在這邊的街口,那邊街口已有兩輛警車停下。十幾名警察迅速下車,瞪圓眼睛,在人群中搜尋著。那架式,恐怕連一隻蒼蠅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交易的人們都好奇地打量著急速在人群中穿梭的警察。五分鐘後,警察一無所獲。

整條街,只有一個有些破舊的公共廁所沒有搜尋了。十幾個警察紛紛向那裡聚攏。胖警察問守在那裡的瘦警察:「裡面看過了嗎?」

「男廁所沒人。除非他進了女廁所。」瘦警察歪著腦袋,看了女廁所一眼。

「肯定就在裡面!」胖警察向女廁所里喊了一聲,「裡面有人嗎?」

沒有人聲。

胖警察大膽地闖了進去。

廁所里果然有一個人。

一個老女人,頭髮斑白,滿臉皺紋,穿著灰不拉嘰衣服,正蹲在蹲坑上痛苦地呻吟。

胖警察的突然闖入嚇了她一跳。「流氓——」她張嘴露出黑牙,敞開沙啞的嗓子,怪鳥般叫了一聲。

胖警察嚇得魂飛魂散,趕緊逃出了廁所。

「有人嗎?」瘦警察湊過來問。

「見他媽的鬼,是個老太太。」胖警察一臉晦氣,「人早他媽的跑了,咱們還傻子似的在這裡轉!走!」他忍不住吐了一口痰,頭也不回,直奔警車而去。

餘下的警察也就散了。

幾分鐘後,那位老太太佝僂著身子從廁所里出來,顫巍巍地上了大街。她轉過街口,招手打了一輛計程車。

「老太太,去哪?」司機問。

「去港城區湖南路。」老太太聲音沙啞,好像患了重感冒。

當計程車在湖南路停下來時,老太太下了車。她繼續佝僂著身子向一個小衚衕走去。

衚衕里沒有人。老太太突然挺直了身子,將花白的頭髮揪下來,又撕下一個面具,並將羽絨服脫下來迅速翻出裡層,穿在身上。

正是蕭邦。

當蕭邦再次走出衚衕口時,他已變成了一個精瘦的老人。

他走進一家賣早點的飯館。此時飯館已無人用餐,服務人員正收拾狼藉的杯盤。蕭邦要了一杯水,使勁地漱了口,跑到水池邊去吐。水池裡立即被一種類似墨汁的東西染黑。蕭邦放水衝掉後,再回到座位,要了一杯牛奶,一個雞蛋,一屜包子,認真地吃起來。

他邊吃邊想著事。看來,靳峰的計畫已經失敗,張連勤不僅封殺了靳峰的計畫,而且還布置人馬抓自己。雖然就算自己進了局子,對方想栽贓也要費些周折,但等自己被放出來時,恐怕為時已晚。看來,敵人開始收網了!

失去了靳峰的聯盟,事情變得越來越遭。現在,蕭邦已陷入被動。

以前,他在大港活動,至少靳峰明裡暗裡提供了一些協助;而現在,靳峰很可能自身難保,他又處於被追捕的狀態。就算警方拿不出什麼證據,但他越牆逃跑,也會成為警方的口實——你沒有犯罪,拚命逃跑幹什麼?

倘若警察要抓你,你就是十年足不出戶,也能找到理由。

蕭邦非常清楚這一點。

蕭邦想不出張連勤在靳峰行動前突然發動攻勢的具體情況。然而,毫無疑問,張是想掩蓋這一切,讓「12·21」海難永遠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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