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蕭邦喝了一口茶,壓了壓內心的震驚。難道林海若說的老頭子遭遇車禍之事,就是張連勤所為?既然是暗害,一定比較隱秘,老頭子又為何那麼肯定?

蘇振海及時消除了他的這種疑慮:「我老了,也沒有蕭兄弟這樣的專業背景,對於偵破推理,可以說一竅不通。但我的直覺還算靈敏。因為,這個世界上,真正想要我這條朽命的人並不多,我得罪過的人,也屈指可數。按常理,我幫助過張連勤,也算他的恩人吧。可他為什麼會恩將仇報?也許,從他的角度來看,這也是迫不得已。張的事情,我比較清楚,尤其是『12·21』海難發生後,他就沒有一日安穩過。而我,這兩年看似毫無動靜,實則也有一些調查。張嗅到了這種氣息,寢食難安。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真正能夠威脅到他的人,不外乎三個:蕭兄弟算一個,靳峰算一個,老朽算一個。而這三人當中,你遠道而來,又不直接與他接觸,費的周折要大一些,還得一點一點地查找證據,才能對他構成威脅,因此他一開始並沒有除掉你的意思,而是讓人威脅你,見你不吃那一套,才下決心殺你;靳峰是他的部下,就算懷疑到他,也不敢明目張胆地調查他,因為靳的政治生命線掌握在他手中,官大一級壓死人,比較好控制;而我呢,對他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目前還掛了個全國政協委員的銜嘛,別說是他,就是書記和市長,也還得給我三分面子。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我決心為浚航報仇,勢必將他牽扯進去,所以他最是忌憚。

「我可以向蕭兄弟交個底:張在雲台當副市長的時候,正是由於他的干預和操作,才出了『雲台輪渡』這樣的怪胎公司,他是直接撈了好處的。這裡頭的貓膩,不用我多說,蕭兄弟自然也猜得出來,將來會有證據證明這一切。我再提示一點,就是原大港市副市長郭鳳潮,與張有些過節,張一直想取而代之,曾走通了上層關係,想到大港來。但上面的人說了,郭的政績尚可,而且上面也有人在護著他,不好辦,除非郭自己犯錯誤,張才有機會。就這樣,在『12·21』海難後,郭受到牽連,被免去職務,現賦閑在家。還有,大港市海事局副局長李海星,與張過從甚密,在這起海難事故後不降反升,由船舶處處長升任副局長。這些情況,我只能講到這裡了,請蕭兄弟理解。

「當然,上述這些只是內因,而具體到我個人的情況,有以下幾點:第一,我前段時間要到大港去,只給他打過電話,連我的家人都不知道,但就在我準備出發前,突然遭了車禍,說明他怕我去大港見了其他市領導,說出他的秘密,所以痛下殺手;第二,在我出發的前一天,他打電話給我,拜託我代他去看望他癱瘓在床的老父親,並約好了時間,而我就是在去往張大爺家的路上遇到車禍的;第三,那輛肇事的越野車是雲台市的車牌,當時從對面的坡道上越過馬路分界線直衝下來,而且專門撞我坐的副駕駛位置,就是想置我於死地。幸好我命大,只是傷了腿,保住了老命。」

「您是說,張連勤的老父親也在青島?」蕭邦不經意地問道,「他以前不是在雲台工作嗎?怎麼老父親在青島?」

「說起來,這事也是我幫的忙。」蘇振海說,「他父親本來在鄉下,我老早就勸他在城裡為他的父親買一套房子,找個小保姆照顧,便於安心工作。他同意了。於是我派人為他找了一個風景比較好的地段,買了一套三居室,供老爺子居住。老爺子86歲了,頭腦清醒,但下半身根本動不了。」

「是不是離這裡很遠?」蕭邦問,「我想,肇事者一定算準了您前去的路線。」

「大概是這樣吧。」蘇振海說,「張大爺就住在本區的新海景小區,也就十公里左右吧。」

「肇事者抓住了嗎?」蕭邦問。

「他當然跑不掉。」蘇振海哼了一聲,「現在被拘押在看守所。這是個亡命徒,聲稱自己喝了酒,不是故意的。經血液檢測,這傢伙血液里的確含有一定的酒精量,但怎麼會那麼巧?所以,警方以『酒後駕駛』論處,只是拘留了他。而我又不能將我的懷疑向警方講,怕打草驚蛇,只能忍了。」

「我聽說,林海若女士代您去大港,市政府很重視,好像張連勤副書記和江楓秘書長還親自到機場接站。市委出動兩名常委親臨機場,規格很高啊。」蕭邦說。

「這個倒是沒什麼問題。」蘇振海說,「我還在大港工作的時候,就是省政協常委,又跟大港市歷任主要領導都有些交情,無論於公於私,接待我一下,形式而已,沒什麼好奇怪的。關鍵的問題是,張連勤心中有鬼,怕我到了大港後直接與其他市領導透露對他不利的秘密。到了這個時候,他不會善罷干休的。我腿腳受了傷,呆在家裡,他也派人盯我,甚至買通了我的人。說一句你很難相信的話:今天咱們的談話內容,如果我老頭子稍不留意,就會直接傳到張連勤的耳朵里。」

蕭邦又一驚。但見蘇振海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個竊聽器,將它放在桌子上。

「蕭兄弟是行家,自然知道這玩藝兒是最新的配置了。不過,請放心,在我們談話之前,我已經將它破壞了。比起船舶電路系統,它還是要簡單得多。」蘇振海把玩著,對蕭邦微微一笑。

他的笑里有某種說不出的狠勁,讓蕭邦不由得心裡一寒。

靳峰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張書記是說,這三個人是蘇老船長豢養的打手?」

「豈止是打手!」張連勤鼻子里哼了一聲,突然又轉移了話題,「兄弟在大港,年頭也不短了,可對蘇老船長這個人有所了解?」

「沒有什麼接觸。」靳峰小心地說,「我對他的了解,就如同大眾對他的了解一樣,只是從媒體上知道一些而已。」

「恐怕不見得吧?」張連勤眉毛跳了一下,笑道,「據我所知,你是藍鯨老總葉雁痕的親舅舅喲,葉總親人死得早,你是母舅當娘,說起來,與蘇老船長還是親家嘛。」

靳峰微微一震,馬上說:「是親家倒不假,但葉雁痕這孩子跟我不親。雖然都在本城,但我與她很少來往,更別說她的公公了。再者,誰都知道,蘇老船長是實業家,又是全國政協委員,我沒敢高攀。」

張連勤哈哈大笑,看著有些緊張的靳峰,說道:「看把你嚇成那樣!實話告訴你,我與蘇老船長一直很親,就跟父親與兒子那樣親。跟他來往的人多了去了,你怕什麼?這又不是封建王朝,誰要是犯了重罪,得株連九族。你辦案那麼多年,自然知道誰犯罪誰承擔法律責任,即使親娘老子,也各說各的。」

靳峰這才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說:「謝謝書記點撥。我倒不是怕什麼,只不過事實如此,我又如何敢向張書記撒謊?」

「好了,不提這個。」張連勤轉了一下渾濁的眼珠,接著說,「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要向你說明一個道理:道貌岸然的人,往往包藏禍心,只是一般人看不出來罷了。」

靳峰聽出了張連勤的弦外之音,但在張連勤沒有直接表明之前,他不敢貿然發問。

見靳峰毫無反應,張連勤臉色就有些難看了。「兄弟,恕我直言,你這個人有個弱點,就是在上級面前不夠大膽,顧慮太多。我們作為共產黨的幹部,要分得清大是大非,敢於追求真理。是的,黨內有些幹部,為了保全自己,干起工作來縮手縮腳,其結果是讓人民飽嘗冤屈,這是要不得的。」

「張書記批評得是。」靳峰不住點頭,但仍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張連勤實在沒有性子再等他發問了,直截了當地說:「我不知道你是真糊塗還是裝湖塗。蘇老船長的人,在大港作案,我卻把他放了,你也不問問原因嗎?」

「我想,張書記讓我放人,自有張書記的道理。」靳峰說。

「那是自然。」張連勤對這句話似乎比較滿意,「實話告訴你,那是蘇老船長打電話讓我放的。而我放人,不僅僅是為了他對我的恩情,更重要的是,我要放長線釣大魚。直白點說,是我已經了解到,我的大恩人蘇老船長,有製造『12·21』海難的嫌疑。」

靳峰的身子抖了一下。來了!他心裡暗暗喊了一聲。

他張大了嘴,驚訝地問:「這怎麼可能?蘇老船長,可是蘇浚航的父親啊!」

「對於一些特殊案情,不能用常理去推斷。」張連勤冷笑,「再說,蘇浚航並非他的親生兒子,只不過是當年他去印尼接難僑時抱養的孤兒。你辦了這麼多年的案子,難道沒有辦過父親殺死兒子或者兒子殺死父親的案子嗎?」

靳峰當然辦過。對於一個深資警探,什麼千奇百怪的案子都辦過。

「可是,似乎沒有什麼證據啊。」靳峰說。

「蘇老船長是什麼人?豈能輕易讓人抓住把柄?」張連勤的眉毛又跳了一下,「他是搞船出身,對船舶和海況的了解,就跟了解自己器官一樣。事實上,在陸上所有的案子中,只要是殺人,難免留下蛛絲馬跡。可是大海能夠淹沒一切證據,只要是沉船事件,調查起來都非常麻煩,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如果蘇老船長與此海難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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