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林海若似乎早有準備,接著說:「嘯岩這個人,是個將才。當年,蘇老船長在位的時候,曾到大學裡去現場面試。當天面試的畢業生有三十多人,學校專門提供了一間教室。蘇老船長一個字也沒講,而是讓手下人發試題,坐在那裡觀察。學生們做完交卷後,問還有沒有事?髮捲人說可以走了。於是大家都紛紛離座,出門走了,只有嘯岩沒走。他將弄亂的座椅一一扶正放好,然後向髮捲人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輕輕地關上門走了。在那次面試中,一共錄用了四人,其中就有王嘯岩。那時大學生很搶手,因此大家不愁找不到工作,所以在面試時都沒太在意一個民營航運企業,只有嘯岩看到了前景,答卷做得最認真。而他那次對細節的重視,在後來的公司會議上,屢被老船長提及。老船長認為嘯岩是個執行能力很強的人,一直刻意培養他,甚至讓他幹了幾年船員,歷練他,最後又將女兒嫁給他。可以說,在藍鯨上下,除了浚航,老船長在嘯岩身上下的力氣最大。因此,對於一個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能人,即使有些毛病,老船長仍然會以大局為重。我不知道我的這個解釋,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蕭邦連忙點頭:「從根本上看,應該是這樣吧。」但他隱隱覺得,關於王嘯岩這個問題,可能更為複雜一些。然而,對於林海若,可能也只能講這些了。

林海若似乎覺察出了蕭邦對這種解釋並不十分滿意,便又說:「關於這個問題,我再補充一點:蘇老船長是一個傳統的人,嘯岩畢竟是他的女婿,即使嘯岩與錦帆有了感情上的波折,他也是傾向於和解的。老船長並不希望女兒離婚,他非常看重家庭的和睦。」

「可是,婚姻有時就像一面鏡子,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難修復了。」蕭邦說。

「這是蕭先生對婚姻的認識。」林海若很巧妙地說,「或許蕭先生有過這種切身體會,但蘇老船長並不這麼看。蘇老船長總是教導我們,人,除了死而不能復生外,一切皆有可能。」

蕭邦心裡冷笑了一下。這個蘇老頭,因為自己娶了個比自己小四十歲的女人,就認為天下沒有什麼事情辦不到么?真是搞笑!

但他嘴上卻說:「以蘇老船長涉世之深,自然有深切的人生感悟,這是蕭某無法達到的境界。」

林海若微微一笑:「你倒是謙虛了。」她頓了頓,也許是覺得這個問題也只能談到這裡了,就說:「第六個問題,我想就是關於靳峰局長的問題。」

蕭邦心裡暗暗佩服。這個林海若真是太厲害了,所猜的問題,竟與自己想問的完全一致!靳峰一直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他到底是一個正義凜然的好警察,還是一個心機深沉的投機分子?目前不好斷定。他是葉雁痕的舅舅,但又似乎與葉雁痕走得並不近,讓人難以捉摸。

「這位靳局長,自然是消息靈動的人物,可以說紅道白道,他都是通的。蘇老船長曾對我說過,在大港,靳局長辦事,有時比紅頭文件還好使。當然,這些情況,蕭先生都是知道的,我就不必多言了。我想,蕭先生最想知道的是:這位靳神探,究竟與我們蘇家有沒有關係?」

蕭邦只好笑了一下,表示認同。這個林海若,總是快他半拍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我只能坦白地告訴你:沒有。」林海若鄭重地說,「雖然,這個答案蕭先生不一定滿意,但事實如此。」

「我已經很滿意了。」蕭邦露出微笑,「我絕對相信。」

「現在我來說說第七個問題。」林海若變得鎮靜,將目光投向遼闊的海面。船已遠離陸地,四周是一片被霧氣籠罩的海水。「蕭先生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究竟是誰?」

蕭邦心裡一驚。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問題。從他調查過的關於林海若的資料來看,這個女人幾乎沒有什麼作為,只不過是蘇老船長的嬌妻、藍鯨集團的掛名法律顧問而已。

林海若不等他仔細想這個問題,便道:「這個問題看來非常簡單,我是蘇老船長的妻子,洋洋的母親,公開的職務,是藍鯨集團的法律顧問。這些情況,蕭先生都是知道的,但蕭先生似乎想知道更多的情況。」

「比方說呢?」蕭邦的表情依然鎮定。既然到了這個份上,乾脆順桿爬。

「比方說,我為什麼會嫁給比我大四十歲的蘇老船長?我對蘇老船長和藍鯨集團,甚至對『12·21』海難,到底了解多少?而最重要的是,我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蕭邦心頭一陣激動:林海若對此即便不會像前七個問題一樣直言,至少也會透露一些重要的信息。

然而蕭邦很快就失望了。林海若將目光從激流涌動的海面上收回,定定地看著蕭邦,嚴肅地說:「蕭先生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嗎?」

「如果你覺得方便,我很樂意聽你講一講。」蕭邦也回應著她的目光。

「可以。不過,我也有一個小小的條件。」林海若說,「除非蕭先生也將自身的真實情況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我?」蕭邦笑了,「我的真實情況,就是莫名其妙地參與了這起海難事故的調查,就這麼簡單。」

林海若嘆了口氣,說道:「我就知道蕭先生不肯說。畢竟,我們還不是很了解啊。是的,我也調查過你的情況,你的公開身份是轉業軍人,《華夏新聞周刊》的記者,曾以老戰友身份加入孟中華先生的真相調查集團,當了幾天掛名副總。但是,你的問題跟我的問題一樣,我不妨作一下對比:以我的條件,難道非得嫁給蘇老船長才有前途嗎?難道非得操心藍鯨和這起海難不可嗎?而你也一樣,你曾是一名優秀軍人,完全可以通過正規途徑轉業到一個不錯的國家機構,過安穩的日子。可是,你卻選擇自主擇業,自己開公司,結果賠了錢,不得已才應聘到《華夏新聞周刊》這樣的事業單位去做記者。可是,蕭先生似乎從未做過專職的文字工作,又不是小年輕了,似乎不太合情理吧?再說,一個記者,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到大港調查『12·21』海難嗎?這就如同我好端端的不去搞我的法律本行,卻捲入這場海難一樣,無法讓人信服。」

蕭邦一時語塞。這個林海若的厲害,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本來自己是抱著「少說話,多打探」的想法,能套出多少就套出多少,未料到林海若竟反客為主,將自己繞進去了。

「靳峰副局長也問過相同的問題。」蕭邦知道林海若這一軍已經將得他沒了退路,只得應付,「我曾對他說過,我不能告訴他。儘管我的身份,已引起很多猜測,但我只能說,對『12·21』海難的複查,我不去做,也會有人去做!因為,人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林海若突然發現蕭邦的面容變得剛毅,猶如鐵鑄一般,那雙不大的眼睛,放射出一種令人生畏的寒芒。她不由得心裡一緊。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這第七個問題,我當然十分感謝。但就算你不告訴我,我遲早也會知道。實話告訴你,我已發過誓,不將這起海難查個水落石出,我決不退出,除非我中途死於非命!」蕭邦的話擲地有聲。

林海若終於將目光縮了回去。她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知道你是不會說的,因此,我就想到了第八個問題,那就是你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單獨找你談。難道,我單獨找你談,就是為了將你想知道而我又恰好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你嗎?」

蕭邦當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今天,林海若前面講的六個問題,的確給了他不少信息,應該是很有收穫。但以林海若的精明,又為何要找他談這些?這裡頭一定有原因。

但到底是什麼原因,蕭邦猜不出。

「有一件事,你也許是知道的。」林海若抬起頭,「其實你並不是第一個想弄清『12·21』海難真相的人。在這起海難發生以後,靳峰局長應該說是第一個參與調查的警探,但奇怪的是靳局長對外界從未透露過哪怕是一丁點看法,他選擇了緘默。以他的身份,這很不正常。而在他之後,明裡暗裡來調查這起海難的人,不下十個。這些人要麼是公安機關的探員,要麼是地下調查人員,所採用的手段五花八門。有的從技術層面入手,分析船舶結構,甚至跑到『巨鯨』號殘骸所在地黃海船廠,試圖從船上找到《航海日誌》;有的採用非法手段竊聽相關人員的談話,甚至連下作的色情手段都用上了。可是,兩年過去了,這些調查人員都像一陣風一樣消失了。接著,你帶著某種神秘突然來到了大港,開始攪這池渾水。與前面那些探案人員不同的是,你出現後,就有人相繼死亡。洪文光、王建勛、劉小芸、孟欣,都離奇地死了。當然,你也差點光榮犧牲。這說明,你的手段比前面那些人要高,而且來頭比前面那些人要大。」

蕭邦聽著,慢慢就明白了:林海若找他私下裡談,其實就是想摸他的底。

但他沒想到林海若話鋒一轉,「請蕭先生別疑心我想知道你的來歷,其實你是什麼來歷,並不重要,重要是的你有決心查出事故的真相,這就夠了。我講這些,只想說明一個問題:這起海難的複查,為什麼阻力那麼大?不錯,你已經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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