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靳峰將大衣往椅子背上一搭,就勢坐了下來。早餐比較豐盛,一個雞蛋,一碟鹹菜,一碟花生米,一份香腸片,一份豆腐絲,一份炒青菜,四個包子,一杯牛奶。雖說是自助餐,但孟中華在他進包間前五分鐘就已幫他弄好了。靳峰也沒客氣,抓起筷子,呼哧呼哧地吃開了。

靳峰吃飯的速度很快,轉眼,已解決戰鬥。孟中華便遞過來一張餐巾紙。靳峰將嘴唇上粘著的牛奶擦乾淨,摸出煙,很自然地湊上了孟中華伸過來的打火機火苗,深深地吸了一口。

「老孟,情況比較複雜啊。」靳峰開口了,「昨晚忙了一夜,發現了一些情況。弄得不好,你我都會陷入被動。」

「你是說,洋洋的事?」孟中華問。

「洋洋其實沒什麼事。」靳峰說,「好端端的一個孩子,不過是有人故布疑陣罷了,遲早會水落石出。你想,即使是歹毒的綁匪,對孩子下手的也很少。現在我們應該注意的是,有些事情,弄不好永遠都是個謎!」

「靳局是說,王建勛離奇死亡的事?」孟中華又問。

「是啊,你倒也消息靈通。」靳峰拿起一根牙籤,很賣力地在牙縫裡鑽著洞,「剛才,法醫報告出來了,死者的胃裡殘留著大量的氰酸化合物。目前還沒有搞清是自殺還是他殺。惟一的線索是,雁雁和蕭邦去第二監獄前不久,王建勛就死了。」

「靳局是說,案發現場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孟中華有些不信。

「昨夜下了大雪,第二監獄沒有什麼活動。王建勛平時老實,表現良好,幾乎不與任何人交流,家裡人也只來探望過一次。至於現場,沒有什麼跡象。死者住的是一個單間,死亡時安靜地躺在床上,桌子上只有一個空水杯,死亡時間大約是昨晚八點至九點之間,也就是看守所熄燈前。水杯里沒有水,杯子上也只有王建勛一個人的指紋。看來,王建勛的死有三種情況:第一,是自殺,將毒藥含在口中,飲水服下;第二,是外面的人潛入房間下毒,趁著大雪逃逸,沒有留下蹤跡;第三,是看守所內部人員下毒,這個相當容易。但無論是哪種情況,下毒者都是非常懂行的。」

「我認為看守所內部人員作案的可能性更大。」孟中華也點了根煙,猛吸了一口。

「說說看?」靳峰微眯雙眼。

「蕭邦和葉雁痕前去探訪的消息,只有內部人知道。蕭邦前去的目的很明顯,因為蕭邦已經認識到,在『12·21』海難這個問題上,王建勛是個突破口。雖然王嘯岩和葉雁痕各自控制著兩個倖存者,但實際上沒有多少說服力了。王建勛雖然不是親歷者,但他畢竟是雲台輪渡公司的總經理。雲台輪渡公司的船就那麼幾條,『巨鯨』號算是幾條船中比較好的了,因此,王建勛對船的情況應該是比較了解的。海難發生的當天,我不相信船長或者大副不會打電話向總經理報告。那麼,王建勛到底知道了些什麼?從他對判決完全服從的態度來看,就有些蹊蹺。他一直保持緘默,恰恰說明他有隱情;而被判刑後一年多里,就減了兩年刑,又被轉移到大港來享受『待遇』,也說明另有隱情。據我所知,王建勛在第二監獄,說是服刑,其實跟監外執行差不多,住的是單間,伙食也不錯,每天還可以在武警戰士的監視下出去散步。這些都是很不正常的。可是,以前我沒注意到這一點,總認為當事人才是最重要的,忽略了王建勛。直到一周以前,我才知道他被轉到大港第二監獄來了。

「結合昨夜的情況看,蕭邦前去探監,是事先聯繫好的。蕭邦來大港,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據我所知,蕭邦的路子很野,在部隊很受首長的器重,軍內關係網密布。而駐守第二監獄的大港武警部隊第三支隊第二中隊,抓部隊政治工作的指導員馬強是從野戰部隊調來的,蕭邦一定是通過關係找到了馬強,甚至是上頭給馬強下了命令,讓馬強安排王建勛與蕭邦秘密見面。

「蕭邦與王建勛見面的事,事關『12·21』海難一案複查的進展,即使是看守所內部,也並不是誰都能夠知道的。因此,我的直覺告訴我,毒殺王建勛的人,是看守所內部的人,而且還應該是個在裡頭說話算數的人。」

靳峰靜靜地聽他說完。末了,他才說:「你的推理不無道理。但是,你忽略了一個關鍵因素。」

孟中華坐直了身體。他在聽。

「依我看,毒殺王建勛,並非僅僅是為了怕蕭邦。咱們不管蕭邦到底是什麼身份,但肯定不是王建勛信得過的人,不然蕭邦也不會遲遲不去找他。如果你是王建勛,你會將秘密告訴一個你根本不了解的人嗎?因此即使王建勛不死,見到了蕭邦,蕭邦也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收穫。以蕭邦的機警,最多可以套點線索出來。因此,王建勛的死,有幾種可能:第一,隨著看管的放鬆,王建勛很可能已經講了一些不該講的話,泄露了一些秘密;第二,曾經承諾過王建勛的人並沒有完全兌現諾言,因此王建勛經過近兩年的牢獄生活後,發現自己背了黑鍋,上了當,想發起反攻,對失信者進行報復;第三才是幕後的黑手怕蕭邦套出王建勛的秘密。因此,蕭邦到第二監獄去,只是加速了王建勛的死亡而已。」靳峰分析道。

孟中華不斷點頭。等靳峰說完,他有些疑惑地問:「依靳局的分析,王建勛是必死無疑。可是,想滅口的人,為什麼要等到昨晚呢?趁早結果了他,不一樣能達到目的嗎?」

「問得好!」靳峰說,「不過你又忽視了一個因素,就是『12·21』海難是個通天的案子,如果責任船公司的老總在事故的浪潮還沒有平息時就死亡,必然會成為被關注的目標,很容易就會暴露。再說,王建勛接受審判,多多少少會有平息民怨的作用。你想想,這麼大一起驚天的海難,哪能不了了之?況且,王建勛顯然是接受了談判的條件,願意背黑鍋。倘若這起案子不再沉渣泛起,王建勛會繼續減刑,最後悄悄出獄,一切都風平浪靜;可誰想到這起案子終究還是無法平息下去,暗流又四下涌動,這是謀殺王建勛的人事先沒有料到的。當王建勛在這起海難的複查中比較關鍵時,他的危險就來了。事情就這麼簡單。」

孟中華不得不服。看來,靳峰這個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也不是白當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孟中華問。

「糾正一下,不是我們,應該是你老孟該怎麼辦。」靳峰呵呵一笑,「我在警界,自有我們的規矩,這是上頭定的。而你沒有『上頭』,你就看著辦吧!」

孟中華似乎聽懂了。他站起來,幫靳峰拿起了大衣。靳峰伸出肥胖的手,向張著的袖筒里伸去。

在靳峰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孟中華突然囁嚅著說:「靳局,我有個請求,那個蕭邦實在討厭,您能不能找個理由,把他抓了?至少,也別讓他再攙和這件事。」

「抓他?」靳峰露出奇怪的表情,「我憑什麼抓他?他犯了什麼法?他參與調查這起案子,並沒有危害到誰。就算他只是一名記者,也還擁有知情權的嘛!況且,我們並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弄不好會惹火上身。我再重複一遍,我們有我們的規矩,而你們是靈活的,懂嗎?」

「懂了。」孟中華向他行了個「注目禮」。

他們剛剛離開,一個年輕的服務生走進房間,熟練地從桌子底下取出一個袖珍錄音機,放進了衣袋裡。然後,他麻利地收拾完桌上的碗碟,將它們放在托盤上。

冷風從車窗里灌入,蕭邦打了個寒噤。

「這回你猜錯了。」那人嘆了口氣,對蕭邦說,「蕭先生,你的確是個注重細節的人,你從我十分關注洋洋失蹤,判斷我是蘇浚航,從道理上是講得通的。但我的確不是。」

「那你就是葉雁鳴!」蕭邦加重了語氣,肯定地說。

「你又猜錯了。」那人說,「這不能怪你。因為人們的思維,通常都是努力地為自己的所思所想尋找答案,而事實就是事實,與主觀無關。蕭先生是因為葉雁痕請你幫她查蘇浚航和葉雁鳴的下落,因此你一直關注著這兩個人的一切,甚至曾懷疑過二人並沒有死。但是,蕭先生想過沒有,一起有260人死亡或失蹤的特大海難,找回的屍體卻遠遠不夠這個數字,那麼,就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這些失蹤的人成了魚蝦的大餐,另一種就是還有人沒死。」

這當然是個簡單的問題。可問題是,沒死的人,為何要隱身呢?

「可活著的人為什麼要隱姓埋名呢?」那人說出了蕭邦的疑問,「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逃得性命後,我就貓在大港,開了兩年的計程車。」

「那麼,你究竟是誰?」蕭邦忍不住問。

「我是我自己。」那人說,「到了我可以告訴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什麼時候?」蕭邦接著問。

「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也許永遠都不會告訴你。」那人淡淡地說,「蕭先生,你心裡可能在想,既然我已經出現了,就是線索,以你的手段,可以讓我說真話。我知道你的厲害,像我這樣的人,即使再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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