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葉雁痕給舅舅倒了一杯水。已近四更,大街上冷冷清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通宵營業的飯館,但除了服務台有個小女孩在打哈欠,已沒有一個食客。靳峰找了一個小包間,銳利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一下,便坐了下來。

「你奇怪蕭邦為什麼急匆匆離開是吧?」靳峰喝了一口熱水,表情完全放鬆了,「蕭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老孟玩不過他,你不要擔心。我的老戰友曾告訴過我,他有一個手下叫蕭邦,是他這些年見到的最完美的職業軍人。有一年,蕭邦參加在模里西斯舉行的七國特種部隊聯合演習,奪得全能冠軍。此人意志堅如鐵石,思維縝密,是一個令對手頭疼的人物。舅舅在警界混了幾十年,說真的,還沒佩服過誰。但這個蕭邦,的確讓我另眼相看!」

葉雁痕聽舅舅誇獎蕭邦,不知為何心裡竟然很高興。

「你還在怪我沒把孟中華抓起來,對吧?」靳峰接著說,「要認真講起來,孟中華這個人,是可以拘起來的。但以你的聰明,應該知道舅舅為何不抓他。因為如果目前抓他,只能定他很小的罪。而據線報,這個老孟的所作所為,實際已經構成了重大刑事案件。跟你打個比方:假如你養了一頭豬,本來可以長到三百斤,可是你在它二百斤時就想把它賣了,你捨得嗎?」

「捨不得。」葉雁痕說,「除非迫不得已。」

「這就對了嘛,又跑不了。」靳峰把眼睛眯起來,「孟中華就是我養的一頭肥豬。其實他現在已經有五百斤重,但我還想把它養到八百斤,或者一千斤。干你舅舅這行,如果碰不到對手,也無趣得很!」

葉雁痕明白。其實在商場打拚何嘗不是如此?甚至將這個道理運用到各行各業,都是通的。

「舅舅,這裡沒有外人,我想問一句:到底,您對『12·21』海難知道多少?」葉雁痕雖然是他的外甥女,但說話也是很小心的。

「實話告訴你,目前有兩個嫌疑對象。一個是你,一個是王嘯岩。」靳峰壓低了聲音,「『12·21』海難頭緒複雜,雖然國家已經定案,但這裡頭的確存在陰謀。這兩年,上百次面對媒體,我都一言不發,就是因為我還沒有找到證據。因為直覺告訴我,這起海難遠比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查來查去,現在所有的線索都匯聚到你和王嘯岩身上。這裡面有三種可能,一是你製造了這起海難,二是王嘯岩,三是你們的計畫恰巧碰到一起了,共同導致了這起海難!」

葉雁痕身體微顫了一下。但她馬上調整了一下心態,搶著說:「難道沒有第四種可能?」

「有。」靳峰說,「第四種可能就是真正的天災,就如國家定案所做的簡短鑒定一樣。但如果真是那樣,蕭邦來這裡幹什麼?孟中華死活想往裡頭攙和,又是為了什麼?那個倖存者洪文光,沒有死於海難,卻死於車禍,這又是為什麼?你和王嘯岩都極力想掩蓋真相,且都將矛頭指向對方,這又是為什麼?」

「難道,這一切都與『12·21』海難有關?」葉雁痕說,「我實在想不出,您是如何將這一切聯繫起來的。」

「很簡單。」靳峰說,「每個正常人做事,都有其目的;同樣,每個正常人做事,都難免有漏洞。如果將上述這些人和事聯繫起來,不難看出,大家都在為這起海難操心。這些人為何要為一起與自己相干不大的海難操心?不過是這些人心裡有鬼,有的想掩蓋真相,有的想推卸責任,還有的想從中漁利。而且,每個參與的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似乎都找到了恰當的理由。」

「有沒有第五種可能?」葉雁痕突然說,「孟中華並不缺錢。他積极參与此案調查,似乎還走在蕭邦的前面,是不是他也有嫌疑?」

靳峰笑了笑,說:「如果按你這種推理,連我都有嫌疑。因為我曾參與此案的調查,比老孟更早,也更深入。」

「可是,您沒有動機啊。」葉雁痕覺得舅舅是在開玩笑,「您身居高職,在警界很有名望,怎麼會捲入這場漩渦?」

「任何事情都要辨證地看。」靳峰說,「有麻煩才會有警察。或者說,有了警察,麻煩才會更多!」

葉雁痕似乎沒有聽懂。她繼續問:「難道舅舅您真的有嫌疑?」

「從我自己的角度看,我沒有嫌疑。」靳峰笑了笑說,「但從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的角度看,或許就有嫌疑。也就是說,在真相沒有浮出水面之前,任何與這起海難有點牽連的人,都有嫌疑!」

葉雁痕在聽。同時她也在琢磨這個舅舅。舅舅在兩年前參加了「12·21」海難事故調查組,應該說掌握的情況最為全面。而且,他是大港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領導,上級部門也會認真聽取他的意見。倘若他要掩蓋真相或毀滅證據,別人很難發現。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在處理孟中華這件事上,似乎並不像舅舅說的什麼「養肥」再抓那麼簡單,他們之間肯定也存在不可告人之密,或是二人同謀,或是各自握有對方的把柄……這個舅舅不簡單,沒有任何背景,靠自己打出了天下,而且有時冷酷無情。

「雁雁,在想啥呢?」靳峰敲了一下桌子。

「我在想……麻煩這麼多,我該怎麼辦呢?」

「雁雁啊,你雖然有嫌疑,但舅舅相信你是無辜的。」靳峰嘆了口氣,「自從老姐去世後,你就是我最親的人了。我在警界,不好明著幫你,但有一個人可以幫你擺脫困境。」

「誰?」葉雁痕眼睛亮了。

「蘇老船長,你的公公。」

「你是說爸爸?」葉雁痕精神一振,頓時感到一種神奇的力量傳遍全身,「可是他在青島,我不能抽身去見他。」

「據我得知,明天,哦不,就在今天,蘇老船長就要駕臨大港。」靳峰神情凝重,「你也知道,蘇老船長在航運界,已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精神教父。就連本市高層領導,都曾受過他的恩惠。『12·21』海難及浚航和雁鳴的死因,或許只有依靠蘇老船長,才會真正水落石出。」

葉雁痕相信。她隱隱感到,公公忍受了兩年的喪子之痛,是該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老頭子要出山了!這個消息對葉雁痕而言,既是雨後驕陽,也是晴空霹靂!

孟中華將左手手指併攏,彎成一個弧形,向手心哈了一口氣,把鼻子貼了上去,狠狠地嗅著。「葉雁痕說我有口臭,我怎麼聞不見?」他問坐在對面的孟欣。

這是孟中華的家。間或有汽笛聲從開著的窗口傳進來。孟欣為叔叔倒上一杯綠茶,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面。「其實你一直都有口臭,只是我不敢說而已。」她今晚連軸唱戲,顯得非常疲憊。

「怪不得……」孟中華將肉包子眼轉了轉,「每次和你……你都歪著頭。」

「不要說了!」孟欣突然憤怒無比,眼睛變得像把刀子,「你這個混蛋,真令我噁心!」她喘了口氣,霍地站了起來。

孟中華掏煙點上,看著胸脯起伏的孟欣,眼裡露出了一種色迷迷的笑。「小欣,你也別拿那種怨毒的眼神瞅我。當初,是你想上大學,是你自願的,我什麼時候強迫過你?別以為自己多純潔,你以為你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說說,公司的高層主管,哪個沒跟你睡過?你當我是瞎子嗎?還有,我安排你去摸那個蕭邦的底,你倒假戲真做了,還對人家動了感情。哼,人家看上你了嗎?就你那點心思,別跟我裝!」孟中華說著說著,居然有些生氣。

孟欣突然拿起茶杯,猛地摔在地板上。茶杯碎了。「滾蛋!」孟欣撕心裂肺地尖聲叫起來。

孟中華扔掉煙頭,騰地站了起來,上前一把抓住孟欣的頭髮,左右開弓。但聽「啪啪」兩聲,孟欣美麗的臉頓時變成了紅色。她瘋了似的往孟中華臉上抓。孟中華使勁地抓住她的雙手,將她按倒在地上。

孟欣眼裡的恨意更深。在孟中華強大的壓力下,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是的,她曾經徒手惡鬥過幾個歹徒,毫髮無損。但她那點功夫是孟中華教的。孟中華太熟悉她了,她的一個眼神,就會將她的內心世界暴露無遺。更多的時候,她不過是孟中華的影子而已。

她沒有再反抗。她讓身體放鬆,讓地板的冰涼喚醒自己的理智。每次與孟中華鬧翻,其結果都是無條件服從。這已成為慣性,無奈的慣性。

孟中華將她抱起來,向卧室走去。孟中華將她放在床上。孟中華一件一件地脫她的衣服。然後孟中華打開了電視,播放不堪入目的國外A片。然後孟中華不厭其煩地學習著。孟欣已經麻木。她在孟中華粗重的喘息中一聲不吭。她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夜晚,孟中華就這樣粗暴地佔有了她,將她的心打碎……這就是她的親叔叔,一個將她養大、供她上學、培養她成材的叔叔,同時又是一個強行佔有她、努力虐待她、無限利用她的老闆……

孟中華的瘋狂,不到五分鐘就結束了。每次完事,孟中華都要跪在她的面前,努力地懺悔。這次他又在抓扯自己的頭髮,打自己的耳光,聲淚俱下。倘若有人看見,一定認為這個奸惡之徒在演戲。而孟欣清楚地知道,他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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