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果然有好戲 第55節

葉子菁在此前的工作經歷中從沒碰到過這樣的情況,案子辦到這種地步,竟然卡殼了!王長恭的犯罪線索清清楚楚擺在那裡,似乎伸手就能抓到了,可就是抓不到。周秀麗不配合,王長恭不交代,兩條線索沒一條能落實下來。殺人滅口的電話沒法證實,王長恭一口咬定江正流因為受了處理,對他進行政治陷害;周秀麗也否認那夜自己在王長恭身邊。四百八十萬的受賄問題查得也不順利,新世界地產公司熊老闆的交代材料放在面前,周秀麗還是死不認賬,既不承認自己收了這四百八十萬,更不承認和王長恭有任何關係。說到退還給蘇阿福的那四十萬,周秀麗振振有詞說,那是因為她和蘇阿福關係比較好,抹不開面子,在推辭不了的情況下暫時收下的,解放路6號地塊有了結果,她就主動把錢退還給蘇阿福了,似乎她還是個廉政模範。更要命的是,贓款去向不明,像似在人間蒸發了。據熊老闆交代,周秀麗當時要的是現金,他就給了現金,是裝在兩隻郵袋裡送去的。因此,公司和銀行賬戶上反映不出這四百八十萬的去向,而檢察機關對王長恭和周秀麗及相關親屬的依法搜查又一無所獲,葉子菁和長山人民檢察院陷入了從未有過的空前被動中。

這時候,不但是葉子菁和長山檢察院的同志們急了,省檢察院丁檢察長也坐不住了,專程從省城趕來了解情況,憂心忡忡地告訴葉子菁:「……如果這四百八十萬贓款最終找不到,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證明王長恭和這筆贓款有關係,我們這被動就太大了,不但是你葉子菁,連我和省檢察院都得向省委、省政府做檢查啊!」

葉子菁知道丁檢說的是實話,鬱郁地怔了好半天才說:「是的,丁檢,這個嚴重後果我已經想到了,不瞞您說,我……我已做好了下台的思想準備!」

丁檢察長卻又安慰說:「不過,也不要灰心,既然有明確線索證明王長恭卷了進來,也只有硬著頭皮搞下去了!你和長山的同志們心裡還是要有底氣,要和同志們說清楚:我們並沒做錯什麼,有線索就是要查,不管他官多大,職位多高!」

葉子菁不願因此連累丁檢察長和上級檢察院,建議說:「丁檢,這事你最好不要管了,也別說我們向你彙報過,萬一搞錯了,你代表省院嚴厲批評處理好了!」

丁檢察長不同意,揮揮手說:「子菁同志,這種話別說了,該下台時我會陪你一起下台。這一次我也準備付出代價,了不起做另一個唐朝陽,也去當教授嘛!」

葉子菁這才知道唐朝陽要去當教授了,便問:「朝陽同志的去向定了?」

丁檢察長嘆了口氣:「聽說定了,到省城理工學院做個掛名黨委副書記!」

葉子菁頗為不解:「王長恭被雙規了,省委怎麼還這麼處理朝陽同志?」

丁檢察長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以為對唐朝陽不滿的只是王長恭嗎?你想想,被你們送上法庭的那些犯罪分子和被處理的幹部,扯扯連連在省里有多少關係?這些人誰不巴望唐朝陽倒台。再說,唐朝陽作為市委書記本來也該負責任!」

葉子菁憤憤不平地說:「可這處理畢竟還是太重了,有失公道啊!」

丁檢察長說:「你認為對唐朝陽處理重了,人家還認為對周秀麗判重了呢!」禁不住感慨起來,「『八一三』大案能辦下來,大家都不容易啊!你葉子菁和長山檢察院不容易,唐朝陽和長山市委也不容易,這位市委書記付出了大代價啊!」

葉子菁嘆息道:「我知道,所以,心裡才不好受!過去,我們常抱怨黨委部門不依法辦事,卻不知道黨委部門的難處!朝陽同志這次堅持原則,依法辦事了,竟落得這麼個結局,不讓人寒心嗎?我們的理論和實際怎麼脫節到了這種程度?!」

丁檢察長說:「也要一分為二,事情還要辯證地看。你葉子菁現在還在檢察長的崗位上嘛!『八一三』大案到底辦下來了嘛!人民和法制還是勝利了嘛!就連那位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王長恭不也被你們辦進去了嘛。唐朝陽這代價我看也沒白付!」

葉子菁苦笑著搖起了頭:「丁檢,現在可還沒把王長恭辦進去啊,搞不好,倒可能把我們辦進去哩!」沉默片刻,才又發狠說,「我還就不信王長恭這回還溜得了!如果真讓此人溜掉了,那就是笑話了,我這個檢察長也該主動下台讓賢了!」

丁檢察長鼓勵道:「你知道就好!子菁同志,那就請你和同志們拿出業務水平來,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突破口還在周秀麗這裡,就是那四百八十萬的問題,你們不要放棄最後的努力,要繼續攻,哪怕押上刑場前最後一分鐘攻下來也行!」

葉子菁當然不會放棄,送走丁檢察長的當天,便決定到看守所親自做周秀麗的工作。這時,周秀麗的上訴已被駁回,死刑三天後就要執行,情緒變得很壞。高文輝勸葉子菁不要去了,說是周秀麗現在提起她就大罵不止,估計她們之間談不出什麼結果,搞不好反會惹出一肚子氣來。葉子菁主意已定,沒聽高文輝的勸阻,還是在高文輝的陪同下去了,去之前做好了挨罵的思想準備。

沒想到,周秀麗倒還安靜,見葉子菁來了,只當沒看見,把臉扭向了別處。

葉子菁故作輕鬆地說:「周秀麗,聽說你一直在罵我啊,怎麼不罵了?」

周秀麗「哼」了一聲:「你算他媽什麼東西?我還想省點力氣上刑場呢!」

葉子菁笑道:「這麼說,你到底認罪服判了?高文輝的工作沒白做啊!」

周秀麗冷眼看著葉子菁,陰陰道:「怎麼?你姓葉的還想最後撈把稻草嗎?告訴你,葉子菁,這夢就別做了!老娘好歹一個死,不存什麼幻想了!你也別有什麼幻想,王省長的事老娘別說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什麼殺人滅口的電話,什麼四百八十萬,全是你們的誣陷,有本事你們把那四百八十萬拿出來!」

葉子菁避開了鋒芒,迂迴道:「哎,周秀麗,你不要叫嘛,我說要和你談案情了嗎?我今天就是來看看你嘛,我們談點別的好不好,比如,彼此的家庭,愛情什麼的?我知道你的婚姻不太美滿,也能理解你和王長恭省長之間的那份感情……」

周秀麗及時插話說:「所以嘛,我也能理解你和陳漢傑之間的感情!」

葉子菁忍著氣,強笑著問:「周秀麗,我和陳漢傑同志之間有什麼感情啊?」

周秀麗道:「那麼,我和王長恭副省長之間又有什麼感情呢?你給我設什麼套啊?葉子菁,我再重申一遍:我的事就是我的事,和王長恭省長沒任何關係!」

葉子菁擺了擺手:「好,好,周秀麗,這事我們先不說!你和王長恭在工作上總有些關係吧?我們先來談談你們之間的工作關係好不好呢?據我所知……」

周秀麗滿眼是淚叫了起來:「談什麼談?老娘不談了!老娘毀在你手上了,不是你,老娘進不了監獄,不是你,老娘判不了死刑,老娘就是變成鬼也饒不了你!」

葉子菁正色道:「這話說錯了吧?你不是毀在我手上,是毀在你自己手上了!因為你的受賄瀆職,這麼多受害者葬身火海,那些受害者的冤魂饒得了你嗎?!」

高文輝也斥責說:「周秀麗,你是怎麼回事啊?從你進來以後,我們的同志一次次和你談,談到今天你竟然還是這麼個態度,當真沒有一點人性了嗎?啊!」

周秀麗這才認了賬,訥訥道:「我……我的罪過我承認,是我的事我不賴!事情一出,我……我也後悔死了!可我罪不當死啊,我……我和查鐵柱的情況一樣,也……也是過失犯罪!我……我主觀上沒有要燒死這……這些受害者的想法!」

葉子菁見周秀麗主動談起了案情,覺得有了進一步對話的可能,便也和氣地說了起來:「看看,又錯了吧?你和查鐵柱的情況怎麼會一樣呢?查鐵柱是違章燒電焊,大意失火。你呢?可是個城管委主任啊!你硬要了蘇阿福三十萬,放棄了自己的職責,批准蘇阿福把一大片違章門面房蓋到了大街上,就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因此,你才受到了法律的嚴懲!」順著話頭,說到了正題上,「所以,在解放路6號地的問題上,我們就不能相信你嘛!你說你把蘇阿福的四十萬退回去了,又沒收熊老闆那四百八十萬,這可能嗎?誰都不是傻瓜,有基本判斷嘛!沒有熊老闆的四百八十萬的巨額賄賂,你不可能退掉蘇阿福的四十萬嘛,熊老闆也交代了,熊老闆開著車親自到你家送了兩個裝滿現金的郵袋,這種細節編得出來嗎?」

周秀麗不做聲了,茫然看著身邊的一位女武警戰士,不知在想些什麼。

葉子菁注意地觀察著周秀麗的反應,繼續說:「蘇阿福三十萬塊你主動要,四十萬你會退?怎麼回事?幡然醒悟了?想做廉政模範了?是不是太諷刺了啊?」

周秀麗又開了口:「一點不諷刺,我是城管委主任,能批准蘇阿福蓋門面房,那三十萬就敢要。解放路6號地得市裡批,我辦不了,當然不能收!」

葉子菁試探著問:「哦?你說話王長恭同志也不聽嗎?他會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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