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漲船高 第52節

陳漢傑和市政協金主席是在總結會散會後,被王長恭請去通氣的。參加通氣會的,除了王長恭帶來的省事故處理領導小組成員和省委組織部、省紀委的有關同志外,還有唐朝陽、林永強和長山市其他七個在職市委常委,拉開的陣勢很強大。

氣氛從一開始就不輕鬆。陳漢傑已得知了會上的情況,進門就掛著臉,對王長恭陰陽怪氣地開玩笑說:「王副省長啊,怎麼聽說你們大家判了唐朝陽同志一個斬監候啊?我老陳呢?該是斬立決了吧?你看是不是把我老傢伙也拉出去槍斃啊?」

王長恭毫不示弱,聽起來也像開玩笑,可話裡有話:「陳主任,看你說的,就算把你拉出去槍斃,也得培鈞書記來勾啊!我算老幾?我和你,和朝陽同志一樣,現在都是待罪之身!所以,你陳主任也不要這麼急,該和你結的賬總要結的!」

陳漢傑呵呵笑道:「好啊,那我就候著了,你王副省長可別公報私仇啊!」

王長恭也呵呵笑了起來:「陳主任,你只管放心好了!公報私仇肯定不會。不過,向你老學習一下,搞點大義滅親,倒也不是沒可能!」說罷,擺了擺手,「好了,不開玩笑了,言歸正傳,向你和金主席通報一下情況,聽聽你們的意見!」

其實,這些情況不通報陳漢傑也知道,一切完全在他預料之中。他今天來參加這個通氣會,就是想為落入陷阱的唐朝陽說點公道話,也和這位口口聲聲代表省委的王長恭同志理論理論!就算不能改變什麼,也要讓大家了解一些相關情況,讓同志們睜大眼睛看清楚:這位滿嘴大話的王長恭同志究竟在耍什麼政治把戲?!

政協金主席在此之前沒什麼思想準備,聽完對唐朝陽和林永強等人的處分方案和處分理由後,很替唐朝陽惋惜,直截了當地提出:「王省長,對朝陽同志的處分是不是太重了?難道非撤職不可嗎?朝陽同志可是剛熟悉了長山的情況啊,有很多大事想辦呢,比如坑口電站,還有市屬國企全面改制的事,我看以不撤為好!」

王長恭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金主席啊,市委書記的職務和一百五十六條人命怎麼比啊?想想那些在大火中哭泣的冤魂,朝陽同志,你說重不重呢?」

唐朝陽苦笑說:「是的,金主席,您別說了,我覺得這處分還是適當的!」

陳漢傑看了看唐朝陽,又看了看王長恭,談起了自己的意見:「王副省長,朝陽同志能有這種認識很好,沒推卸自己的責任嘛!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把朝陽同志往火坑裡推啊!我贊成金主席的意見,朝陽同志以不撤為好!永強同志調來長山的時間不長,朝陽同志也不太長嘛!再說,朝陽同志並不是市長,是市委書記,對行政事務也管不了這麼具體嘛!所以,王副省長,我看還是應該由你我多承擔一些責任!你能主動引咎辭職當然很好,可也不一定非逼著朝陽同志辭職嘛!」

王長恭實在是下套的高手,馬上把臉轉向唐朝陽,又將球踢給了唐朝陽:「朝陽同志啊,請你向陳主任解釋一下好不好?我和在座的哪一位同志逼你辭職了?」

唐朝陽落入了王長恭的套中,看來是難以掙扎出來了,不無痛苦地說:「老書記,您錯怪王省長了。王省長和任何一位同志都沒逼我辭職,是我自己決定要為『八一三』大火承擔主要領導責任!一把大火燒死了那麼多人,讓我日夜不得安生啊,別說撤了我,就算處分再重一點,開除黨籍,開除公職,我也沒話可說,真的!」

王長恭沖著陳漢傑笑笑:「看看,你把朝陽同志的覺悟想得太低了吧!」身體往沙發靠背上一倒,又不無譏諷地說,「陳主任,不要以為只有你覺悟高,朝陽同志和我覺悟也不低,我們引咎辭職是不謀而合嘛,就是要主動站出來負責任嘛!」

陳漢傑被激怒了,拉下了臉:「我說王副省長,你建議省委先撤了我行不行?你不要譏諷我,我告訴你,打引咎辭職報告的還有我老陳!如果你真那麼有胸懷,完全可以和我一起把責任全擔起來,讓朝陽同志他們這屆班子輕裝上陣嘛!」

王長恭也拉下了臉,話說得梆硬,簡直是擲地有聲:「陳主任,你我的責任是你我的責任,朝陽同志的責任是朝陽同志的責任,這是兩回事!請你不要這麼討價還價,也不要試圖和我,和中共孜江省委做什麼交易,共產黨人必須講原則!」

陳漢傑拍案而起:「王長恭同志,你很清楚,我老陳從來不會做什麼交易,更不會拿原則做交易!倒是你,很有些生意人的氣味!今天既然把話說到了這一步,我們不妨來一次暢所欲言!王長恭同志,『八一三』大火案發生後,你想沒想過和唐朝陽同志,和長山市委做交易?你可以不承認,但事實一樁樁一件件全擺在那裡!」

王長恭反倒冷靜了:「陳主任,不要這麼激動,請坐下說,我洗耳恭聽!」

陳漢傑沒坐下,仍站在王長恭面前:「王長恭同志,是誰這麼容不得葉子菁同志?是誰在事實不清的情況下就向大家表態,該保的還要保,市級幹部爭取一個不撤?是誰這麼護著犯罪分子周秀麗,拿方清明的匿名信大做文章,在會上大發脾氣?又是誰一次次向唐朝陽同志和長山市委施加壓力,要把葉子菁從檢察長的崗位上拿下來?新檢察長人選你都替我們長山選好了嘛,就是那個聽你招呼的副檢察長陳波嘛!陳波同志表現得好啊,出發去搜查周秀麗,也沒忘了給你通風報信!」

王長恭聽不下去了,也站了起來:「陳主任,你……你說完了嗎?」

陳漢傑手一擺:「沒有,王長恭同志,請你再忍耐一下,讓我把話說完!如果唐朝陽同志也像陳波同志和我們今天在座的某位同志那樣,看著你的臉色行事,事事處處聽你的招呼,及早撤了葉子菁,把失火辦成放火,把周秀麗從案子中脫出去,我相信你會兌現你的承諾:市級幹部一個不撤!這是不是交易啊?可朝陽同志這個市委書記和朝陽同志領導的這個長山市委說到底是過得硬的,在原則問題上沒妥協,沒聽你無原則的招呼,你今天就以原則的名義把朝陽同志裝進去了!」

王長恭又開了口,語氣陰沉地問:「陳主任,你現在是不是說完了?」

會議室里的氣氛緊張極了,充滿了火藥味,彷彿劃根火柴就會爆炸。

陳漢傑點了點頭:「先說到這裡吧,王副省長,請你指教了!」說罷,重回沙發上坐下了。坐下時才注意到,坐在斜對面椅子上的唐朝陽眼裡含著淚水。

王長恭開始反擊了,眼睛不看陳漢傑,卻看著林永強和長山市委常委們:「同志們,陳主任今天對我的批評很嚴厲啊,責問很尖刻啊!主席當年說陳伯達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我看陳主任也有這個氣勢啊!按說,我職責範圍內的工作沒必要向陳主任彙報,但和同志們通通氣還是必要的,以正視聽嘛!」這才將臉轉向了陳漢傑,「陳漢傑同志,請問:我們對『八一三』大火案有沒有一個偵查取證過程?最初的放火結論是在我的指示下做出的嗎?葉子菁是不是在辦案過程中上過方清明的當,走過一些彎路?難道就一點都批評不得嗎?她這個檢察長和長山檢察院當真獨立於黨的領導之外了?在案子進展緩慢,上壓下擠的情況下,我這個領導小組組長建議換一個檢察長不可以嗎?唐朝陽同志和長山市委聽不聽都很正常,哪來的什麼交易呢?你陳主任是不是因為自己做慣了交易才這麼想啊?至於陳波為搜查周秀麗的事向我通風報信,就更讓我奇怪了!陳主任啊,你這些小道消息都是從哪兒來的啊?你怎麼就是對這種事感興趣啊?心態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陳漢傑冷冷道:「王副省長,我的心態你不必揣摩。不過,這件事的消息來源我倒可以告訴你:是葉子菁同志向我彙報的,坦率地說,我聽到後很吃驚!」

王長恭口氣一下子嚴厲起來:「我更吃驚!一個辦案的檢察長遇事不向市委彙報,不向我這個領導小組組長彙報,卻跑到你陳漢傑那兒嘀咕,正常嗎!?另外,我也澄清一下事實:在我的記憶中,陳波同志沒給我打過電話,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唐朝陽插了上來,當面將軍道:「王省長,你可能記錯了,陳波確實給你打過這個電話,葉子菁也向我彙報過這件事!葉子菁很憂慮,和我說,就算她下來,不當檢察長,也不能讓陳波這種不講原則、不講法制的同志做檢察長!而你呢,王省長,為了把葉子菁拿下來,再三建議我們起用陳波同志,這是不是事實啊?!」

王長恭把臉轉向了唐朝陽,臉色難看極了:「唐朝陽同志,就算這件事我記錯了,就算陳波真給我打過這個電話,又能說明什麼呢?陳波不能向我彙報嗎?向我彙報就變成通風報信了?就變成不講原則、不講法制了?這是哪一家的邏輯啊!」

陳漢傑意味深長道:「王副省長,這要問你嘛,我和朝陽同志對你的行為邏輯感到困惑嘛!剛才談對朝陽同志的處分時,你還提到在大火中哭泣的冤魂,可我就是搞不明白,你怎麼對周秀麗這麼情有獨鍾呢?周秀麗被捕前的事不說了,怎麼對長山檢察院的抗訴也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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