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零點拘捕 第35節

葉子菁向唐朝陽打電話彙報時,檢察院對周秀麗的傳訊已進行了近九個小時。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周秀麗接受傳訊的法定時間為十二小時。十二小時之後,如果檢察機關不能根據詢問情況對被傳訊人做出刑事拘留的決定,就必須立即放人。周秀麗有重大犯罪嫌疑,顯然不能放,可正式拘留證據又顯得不太足,傳訊就演變成了一種僵持。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葉子菁才打了這個電話:拘留一位處級幹部,而且又是這麼一位有特殊背景的處級幹部,必須向市委請示。打電話時,葉子菁做好了思想準備,準備解釋一番,甚至準備根據唐朝陽和市委的指示放人。沒想到,唐朝陽竟明確讓她和檢察院依法辦事。看來這位市委書記和林永強是不一樣,還真有點肩胛。

周秀麗是中午十二點踏進檢察院大門的,不像大多數被傳訊者那樣緊張虛怯,神情一直比較坦然,言談舉止中還透著矜持和傲慢。反貪局局長吳仲秋和瀆職侵權檢察處劉處長兩人輪番和周秀麗談,談得極為艱難,晚飯前五六個小時,幾乎全是周秀麗一人唱獨角戲。周秀麗不是交代自己的受賄瀆職問題,卻是評功擺好。從她上任做市城管委主任談起,談她管理城市、美化城市的思路和戰略,談長山市創建全國文明衛生城市的先進經驗,談王長恭市長對城管工作的重視和支持,談她以往的改革措施和今後的改革思路,似乎她這個城管委主任還要長久地當下去。吃過晚飯後,吳仲秋和劉處長不願再聽周秀麗做城管工作報告了,把鐘樓區城管委前任主任言子清的交代和方清明證詞都攤了出來。周秀麗多少有些意外,這才沉默下來。

沉默下來以後,周秀麗仍不交代問題,提出要和檢察長葉子菁直接談。

葉子菁這才出面了,進來後看著周秀麗半天沒說話,想製造一種無形的威懾。

周秀麗卻沒有多少怯意,和葉子菁對視了片刻,先提出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葉檢,你們該不是要對長恭同志下手吧?是不是陳漢傑同志授意你這麼乾的?」

葉子菁平淡地一笑:「周主任,怎麼這麼想問題啊?你涉嫌犯罪,和王長恭同志,和陳漢傑同志有什麼關係?可以明確告訴你:這不存在誰授意的問題!」

周秀麗嘴角掛著一絲明顯的譏諷:「葉檢,我看多少還是有點關係的吧?長恭同志和陳漢傑的矛盾人所共知,你這位女檢察長是陳漢傑一手提起來的;我呢,又是長恭同志倚重過的幹部,長山的幹部群眾不能不產生豐富聯想吧?!」

葉子菁不願談這個話題:「這些聯想和本案有關嗎?好像無關吧!」

周秀麗嘴一撇:「怎麼會無關呢?大家不是一直在傳嗎?說我和長恭省長有什麼說不清的關係,你葉子菁是長山市的老同志,應該知道嘛!哦,順便說一下,長山幹部群眾對你的說法也不少,說你和陳漢傑的關係也一直是不清不楚的!」

葉子菁心頭立時騰起一團怒火:周秀麗這種說法,她真還是頭一次聽說。

周秀麗似乎從她的臉色上看到了什麼變化:「葉檢,看看,你也生氣了吧?我勸你最好不要氣!你我都是女同志,能憑自己的努力和奮鬥走到這一步都不容易,背後的閑話謠言都少不了。所以,我們女同志之間也應該多一點理解嘛!」

葉子菁手一擺:「周主任,我的事不要你操心,人正不怕影子歪嘛,誰願說就讓他去說好了!至於你,你和長恭同志到底是什麼關係,也不必再在這裡說,那是你和長恭同志個人的事,長山市人民檢察院和我這個檢察長都管不著,我要管的就是案子!從現在開始,與本案無關的話請你都不要再說了,我們言歸正傳談問題!」

周秀麗聳了聳肩,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好吧,好吧。葉檢,那就談問題吧!你覺得憑你們目前掌握的這些道聽途說,就能拘留我了嗎?那個言子清我先不去說,就說說你們倚重的那位重要證人方清明吧:方清明是個什麼東西啊?你們清楚不清楚?按方清明誣陷的說法,我還收了蘇阿福四萬呢!」

這個周秀麗實在夠厲害的,一開口就拿住了葉子菁和檢察機關的軟肋。

方清明本質上是個什麼東西,葉子菁和檢察機關的辦案人員不是不清楚,這個反覆無常的政治小人已經把她和檢察院的同志們害苦了。先是匿名舉報,繼而現身舉報,言之鑿鑿說周秀麗收受了蘇阿福四萬元賄賂,結果證明是毫無事實根據的猜測。對此,她和吳仲秋不能不予以嚴厲指責和批評。結果倒好,搞得方清明連有事實根據的問題也收了回去。到得後來言子清把周秀麗打關照電話的問題交代出來了,讓方清明證實,方清明竟一反常態,咬死口再也不承認了,還替周秀麗說起了好話。僵持了整整兩天一夜,直到反貪局的同志查清了方清明貪污一萬多元接待費的事實之後,方清明才又老實配合了。不過,葉子菁心裡仍不踏實:方清明這種人毫無道德感,更談不上有什麼信義。今天他自己的問題被發現了,處於被動能配合一下,風頭一變也可能不配合,甚至可能在法庭上翻供,這都是不能不考慮的。

葉子菁便也把話明說了:「周主任,方清明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人品也不怎麼樣,可這都和本案無關。和本案有關的是一個基本事實:據言子清交代,方清明證實,你這個城管委主任為蘇阿福那片違章門面房打過招呼,有沒有這回事?」

周秀麗仍抓住軟肋不放:「葉檢,你說有這事,我說沒這事,這都沒意義!我看,我們還是應該心平氣和地分析一下事情的起源和背景。先說方清明。關於方清明的情況,我曾當面向陳漢傑同志彙報過,此人本身就是一個腐敗分子,因為是陳漢傑介紹過來的,我原準備給方清明留點面子,內部處分。但是,陳漢傑原則性很強,堅決不同意,要求我們徹底查一下,查清楚以後該報案就報案,按黨紀國法從嚴處理。這麼一來,方清明必然要瘋狂報復我,誣陷我,不是嗎?」

葉子菁不動聲色:「事情還有另一種說法吧?你得知方清明匿名舉報後,誘之以利,甚至提出安排他做辦公室主任,讓一個腐敗分子做辦公室主任合適嗎?」

周秀麗坦然地笑道:「葉檢,你這說法來自方清明吧?那麼,請你們再去訊問一下方清明:我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許過這種願?說一個起碼的事實:方清明的問題我一直在認真查處,已經讓城管委紀檢組的同志和他正式談過話了,如果我要對他搞什麼利誘的話,何必要按陳漢傑同志的指示查處呢?這合乎情理嗎?」

葉子菁不得不承認,周秀麗這話說得有道理,這也正是她的困惑之處。然而,嘴上卻道:「周主任,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嘛,利誘是一方面,威脅是另一方面。據我所知,你已表了態,只要方清明不再和你們搗亂,你們就爭取內部處理!」

周秀麗愣都沒打,馬上承認了:「對,這話我是說過,和紀檢組幾個同志說的,原話是這樣的:方清明不要臉,我們還要臉,真把此人送到檢察院去立案起訴,城管委臉上好看嗎?鐘樓區已經進去兩個了,加上方清明就是三個,影響太惡劣了!方清明如果認罪態度好,退贓積極徹底,就內部處分;認罪態度不好,繼續和整個城管系統搗亂,不顧及城管形象,就依法辦事,向檢察院報案!」嘆了口氣,又訴苦說,「你都想不到方清明有多齷齪,常以城管幹部的名義給報社投稿,什麼斑禿啊,狐臭啊,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大鍋飯體制嘛,我又不能開除他!」

葉子菁想想也是,方清明這種人放在哪個單位都是禍害,大火案一出,鐘樓區城管委又抓了兩個,周秀麗不願在這種時候將方清明移送檢察機關,也是很正常的,最多是犯了本位主義的錯誤,這種保護部下的本位主義情況過去發生得不少。

周秀麗又說到了言子清,神態益發坦然:「再說言子清。言子清本質上是個好同志。不過,這個同志有個毛病,就是心胸狹隘。四個月前到了退休年齡,我們按規定給他辦了退休手續,就引起他的不滿了。他找到我說,和平區城管委田主任到年齡後退二線做了巡視員,問我為什麼不安排他做巡視員?我就和老言明說了,田主任是市裡有關領導專門打過招呼的,工作上也需要,不好這麼攀比的,這就得罪他了。他就人前背後胡說八道,前一陣子甚至揚言要和我同歸於盡……」

葉子菁越聽心裡越虛,覺得這事難辦了:如果言子清也像周秀麗說的那樣,是因為泄私憤報復周秀麗;那麼,像查匿名信的那種被動又要重演一次了。這一次可不是上一次了,王長恭絕不會發一通火就罷手的,不把她整得吐血只怕不會完。

好在蘇阿福沒死,伍成義和公安局同志們在緊張地抓,事情也許不會這麼糟。

葉子菁決定單刀直入,待周秀麗說完言子清的問題後,冷冷道:「就不要再分析了吧?我看分析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是談實質性的問題。周秀麗同志,請你正面回答我:同意蘇阿福違章蓋門面房的這個電話你到底給言子清打過沒有?」

周秀麗這下子火了:「葉檢,你怎麼還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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