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沈朝陽的相片

我的感官依然好像在深海中漂流著,佔領我感官世界的是龍騎的聲音,聲音中沒有之前我聽過的老年龍騎那種細碎的尾綴,讓我覺得像是一個年輕力壯的他,在對我說著七十年前的那一切。

可隨著他的故事一步步往下行進,猛然間,我自己的思維意識中跳出一個問題:火候鳥島上真正有過人駐紮的地方是在地下,這一點龍兵、龍悟空這些人應該都是知道的,可是……可是為什麼他們好像並不知曉這個情況,反倒是真以為島上的營房毀於幾十年前的大火呢?

我猛地坐起,大口喘氣,周圍的寒氣讓我打了個冷戰,接著快速清醒冷靜過來——這是在地下——我第一時間做出了這樣一個判斷。

耳邊掛著的耳機往下滑落,是個無線耳機,然而,連著的音頻來源呢?應該就在附近了。

我往四周望去,發現自己坐在一個簡單的單人床上,周遭是個相對來說封閉的小房子,大概十二平方米,床邊有一個小柜子,但本應該有抽屜的位置空蕩蕩的。牆上掛著一隻發出微弱光線的黃色燈泡,連接燈泡的電線在牆上裸露蜿蜒著,消失在那扇緊閉著的鐵門上方的小孔里。

我從床上站了起來,用手摸了摸後腦勺,按上去還有點疼。這時,無線耳機也發出嘀的一聲長音,裡面本還在繼續的故事後續部分,似乎也因為我的蘇醒,被某位正在監視著我的人關閉了。

我意識到,有人在實時窺探著我的一舉一動。應該是卜非,或者卜非身邊的同夥。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時站在我身後的只有他,將我擊暈的也十有八九就是他。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伸出手,嘗試觸碰面前的牆壁——堅硬、冰冷,手感如同鵝卵石的表面,很滑。我的手掌在牆壁上一路摩挲著,因為燈光微弱到我就算將自己的眼睛使用到極致,也無法精確分辨出明暗與周遭的大概,所以,觸覺在這一刻,似乎需要得到放大,讓我快速判斷出自己現在所處的這個監牢中的情況。

霎時,那扇鐵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快速朝前跨出幾步,懸掛燈泡的位置是一個向外伸出的火炬形狀的石頭支架,我跳起,單手搭了上去,接著用力往上一挺,身體上升的同時,右腳也抬高,踩到了這個穩固的石頭支架上。最後,我小心翼翼地用單腳在這支架上站起,另一隻手往上抬,貼到了天花板上,身體彎曲,依靠右腳與支架交會的點承托著身體的重量,蜷縮到了一個讓推門進來的人不可能想得到的位置。

可緊接著我感到這一系列動作似乎有點多餘——鐵門外細碎的聲音停住後,並沒有發出我預估的應該會響起的開鎖的聲音,對方徑直推開了這扇不過是虛掩的門。在門被推開一條縫隙後,對方似乎也想到了我可能會對其施以突襲,於是,他停住了。

卜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沈異,是我。」

我沒有出聲,屏住呼吸。門被完全推開了,外面是一條橫著的走廊,燈光也是淺黃色的,不過光線稍微亮一點。卜非站在門外,並沒有選擇進來,他本就瘦長的身影,被拉得更加細長地鋪在地上,伸向了房間深處。

顯然,他看到了空無一人的房間,索性將雙手舉到了頭頂,嘴裡說著:「沈異,我進來了,你看得到的,我沒有武器。」

他朝前跨出一步的同時,我也第一時間由高處跳了下來。本已經捏緊的拳頭,被我鬆開了,因為我看到他那舉起的手裡竟然端著一杯水,另一隻手上是一片麵包。

他沖我訕訕一笑:「你醒了?」

「你怎麼知道我醒了?」我反問道。

卜非回答:「我在隔壁聽見聲響了。」說到這兒,他試探性地想挪動下步子,可緊接著看到我的手再次捏成了拳頭,便苦笑著,「沈異,之所以把你打暈帶下來,是有原因的。」他轉過身朝外面走去,手裡還端著水和麵包,「你跟我過來吧。」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跟在他身後走出了鐵門。外面的走廊很長,兩邊都是和我身後大同小異的房間。卜非邊走邊繼續著:「這應該就是當年美軍投手行動中火候鳥島駐軍的營房,只是這營房在他們駐紮進來以前,是不是還有其他某支神秘的軍隊待過,這一點就不得而知了。」

我沒有吭聲,跟著他鑽進了旁邊一個房間里,裡面的燈光比我那邊稍微要亮一點,我和他的雙肩包都放在地上,床上鋪著一張白紙,白紙上畫著亂七八糟的簡單線條。

卜非將杯子和麵包朝我遞過來,我板著臉搖了搖頭。於是,他意識到需要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來解釋他偷襲我的原因。

他跨上了那簡易的鐵架床,盤腿坐到上面:「沈異,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懷疑龍兵身邊,有著一位不懷好意的傢伙。在你加入到我們這個團隊以前,有很多次我們的行動,都被鬼藏家的人提前知曉,並作出一些相應的對策。當然,我必須承認一點,我性子本就多疑,不相信任何人,有些可能性被我個人主觀意識給放大了,也確實是事實。我們登上火候鳥島後,我便更加擔心,害怕萬一在這孤島上,如果真有對方的人潛伏在我們的隊伍里,那將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很悲哀的是,這個可能性確實被證實了,在我發現石壁上刻上的那兩個字以後。」

「那你就這麼相信我?」我質疑道。

這個問題是我第二次對他開腔了,卜非愣了一下,接著表情嚴肅起來,他將手伸進了襯衣的口袋裡,從裡面掏出一張加過膜的相片出來,那相片只有名片大小,並且還是黑白的。

他朝我遞了過來,我也不假思索地接過。

我的腦子裡「嗡」的一響……因為照片里,我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穿著一套舊式軍裝,戴著一頂軍帽,站在一對男女身後。那女人梳著兩個羊角辮子,穿著一件格子襯衣。男的打扮和相片中的我差不多,不過沒有戴軍帽,正咧嘴笑著,眉目間跟卜非有幾分相似。

相片最下方寫著一排小字:我們與戰友沈朝陽。

我這才意識到,相片中的這個「我」,應該就是我從未謀面的父親沈朝陽。因為是遺腹子,所以我從沒有見過我父親。他離開以前,我們的國家相對來說還比較落後,照相併不是那麼普及,所以他並沒有太多的相片留下。母親獨自把我養大的這些年月里,搬過幾次家,也導致他僅有的幾張相片都遺失了,剩下的只是和某些部門的人的合影。像這種相對來說比較清晰的影像,我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我感覺自己的眼眶有點濕潤,相片中的這個我——沈朝陽,一隻手搭在那個和卜非容貌相似的人的肩膀上。卜非的聲音也在我耳邊繼續響起:「沈異,我們都是單親家庭,沒有父愛,註定了我們比別人多疑很多。但在我每一次看到我父母這張唯一的合影時,都彷彿能看到你父親沈朝陽在一旁。於是我對自己說,如果我連沈朝陽叔叔的兒子都不能信任,那麼我想要找到我父親失蹤謎底的旅程,註定是孑然孤獨的了,我並不想這樣。」

我點了點頭,將相片遞給他,接著我直接拿起了那杯水,並抓起麵包啃了起來。我的舉止讓卜非變得很欣慰,他說:「沈異,在突然發現龍兵他們聽不到我們對講機的聲音後,我就意識到躲藏在身邊的某人,可能要開始行動了。緊接著釋師傅那邊就出現了狀況,我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像你一樣要衝過去,相反,我意識到,如果這一刻釋師傅就是那個我們隊伍中的潛伏者,那麼他這般突然的舉動,會不會是想要將你我一網打盡的伎倆?」

他繼續著:「據我所知,我們中間的每一個人聽到龍老先生對70年前描述的故事都不盡相同,有些人聽到的只是粗略的經過,很多細節都被掩蓋了。比如說火候鳥島地下有著神秘軍營這一個事實,就是他們好幾個人都不知曉的,甚至於連龍悟空都可能不知曉。目前,我只確定除了我和龍兵,其他人應該不知道這個地下神秘軍營的存在。」

「為什麼?龍悟空不是他們龍家的人嗎?」我有點迷惑了。

「龍悟空是龍家的人沒錯,但他不是龍騎的親孫子,而是龍騎江西老家一個七扯八扯親戚的孫子。真要論輩分,龍悟空甚至應該算是龍兵的叔叔。只是他從小就一直在老爺子家裡長大,年紀跟龍兵相近,因此隨著龍兵叫龍老先生做爺爺而已。」卜非很認真地說著。

我點點頭,心裡暗想:之前在飛機上我聽到的老先生說故事的錄音,聲音比較蒼老,可能就是卜非所說的大部分人聽到過的版本。而在我暈迷後卜非給我戴上耳機後的播放部分,應該就是他所說的比較完整詳細的錄音了。可……可卜非又為什麼要在暈迷後的我耳邊掛上耳機?那樣我極有可能聽不到,他又是怎麼知道我即便昏迷了仍保有意識,可以聽到那些錄音呢?

這個問題我沒有說出來,反倒是對他說道:「龍家人又為什麼這麼相信你呢?」

「因為我和我父親都是醫生,我父親更是老先生當年的私人醫務員。這幾年我回到龍家幫手後,龍老先生身體的大小毛病,也都是我來護理治療的。所以,如果我有什麼二心的話,那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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