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釋明鏡

火候鳥的腹地從丘陵上方鳥瞰,似乎簡單清晰,沒有植被的平地與遠處的石隴迷宮,像是天公隨手用鉛筆設計的素描,線條粗獷,色彩也只是簡單的土黃和岩石白。

但在我們腳下不遠處的平原地面上,卻有著大片大片漆黑的顏色,和周遭岩石的色彩大相徑庭。莫休言朝前跨出一步說道:「我怎麼感覺這些黑色的東西像是人為的?」

龍兵點了點頭:「70年前美軍最終撤離時,將建造在這裡的軍營一把火全部燒了,燒完的殘渣倒是全部清理走了,但地上的黑色焦痕卻沒有清洗。這點應該是當年的遺漏吧。疏忽了這片土地上是沒有一絲降雨降雪的,單純依靠強勁的暴風,不可能清洗乾淨地面。」

「嗯,倒是長了見識,70年前美國人毀滅證據的焦炭之地。」我儘可能地將卜非反常的舉動一事壓在心底,站到龍兵身邊搭著話。

「禁錮之地……」阮曉燕再一次重複起了這四個字。於是,我們幾個人的目光又一次集體望向了她,她目光有點迷茫地望著遠處,可又感覺不到她所望著的具體位置,就是那麼很飄的眼神,似乎沒有焦點。她嘴角不再往上揚起,眉頭反倒是皺了起來,絮絮叨叨地重複著:「禁錮之地……禁錮之地……」

重複了五六次以後,阮曉燕扭過頭來:「各位,你們確定我當時就是從這塊奇怪的地方走出去失蹤的嗎?」

「確定。」悟空回答道。

「哦。」阮曉燕點了點頭,接著深深吸氣、吐氣。最後她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又笑出聲來,邊笑邊大聲說道:「老天爺,能讓我在這塊土地上回到屬於我的年代嗎?能讓我回去嗎?能讓我回去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她那張笑臉不知不覺掛滿了淚痕。她的聲音傳得很遠,在整個火候鳥島上來回回蕩。我們都沒有制止她,因為我們都明白,這個本不屬於這個年代的女人,她眼裡的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始終是殘酷與陌生的,就好像她永遠無法習慣拉動拉鏈一樣……

阮曉燕最終緩緩跪下,雙手捂住了臉,任由眼淚在指縫中穿行。卜非默默地走到她身邊蹲了下去,接著伸出手摟住了阮曉燕的肩膀。他那並不寬厚的胸膛,成了曉燕眼淚的墓場。

終於,阮曉燕止住了抽泣,再一次站了起來,用莫休言遞給她的紙巾擦著臉,低聲說道:「抱歉,失態了。」

龍兵聳了聳肩:「能釋放一下也好,憋著難受。再說……」龍兵望向了干谷遠處的那片石隴迷宮,「再說,我們也是時候通知一下我們的對手鬼藏驚鴻了。」

他笑了,繼而大吼道:「聽到了吧?鬼藏家的孫子,龍者的人來了!」

說完這話,他扭頭望了我和釋明鏡一眼,又拍了拍他身旁的卜非:「記得看我留下的標記,就是——對講機聯繫。」

他揮了下手,悟空和阮曉燕便跟在他身後朝下方走去,莫休言卻扭過頭來,徑直走到我的背後,伸出手在我背包的側口袋裡掏出了一條毛巾,然後笑了笑:「你們三個臭男人,要毛巾本來就沒什麼用。」

我點了點頭,緊接著看到莫休言沖我使了個眼色,最後朝前方的下坡跑去。

我開始變得有點迷糊。在之前聽龍騎老先生的故事時,我就總覺得,那麼簡單的幾個人,其中又神神秘秘地似乎蘊含著什麼陰謀,像是我所擅長的推理小說中的狗血情節。現在跟著龍兵走進這個奇怪的團隊後,才剛剛開始踏上征途,便又是遇到卜非的暗示,又是接收到莫休言的眼神,這……這也忒有點複雜了吧。

我搖了搖頭。聽到卜非對釋明鏡問道:「釋師傅,那我們所謂的隱蔽,難道就是一直躲在這塊丘陵上嗎?剛才龍兵和曉燕的大吼聲,應該已經將我們完全暴露了,那隱蔽還有必要嗎?」

釋明鏡笑得像個陽光大男孩,他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根短短的棍子,在來回耍玩著:「卜醫生,你這倒是問對人了。我玩對戰電遊的時候倒是個好手,還是戰隊的隊長。可到了現在這真實的大地圖上……嘿嘿!我負責動手打成嗎?」他又望向了我:「我記得龍兵說過沈異以前當過兵,要不咱這一組就讓他來負責指揮吧。」

我沖他笑了笑:「咱一共就三個人,誰指揮誰都不存在。不過,卜醫生說的我們已經完全暴露,我覺得倒不至於。現在是……」我看了下表,「現在上午十點,我們的對手並沒有站在腳下這塊平原上等著我們過來直接一通野蠻的對打,就意味著他們想要和我們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鬥。所以,他們進入了石隴深處躲藏了起來,等候時機將我們一擊而中。那麼,已經躲起來的他們,會不會在陽光這麼刺眼、地形這麼簡單的荒島上,探出頭來讓我們看到他們的存在呢?」

「說得也對,不過,他們可以貓在什麼東西後面偷偷地窺探我們啊。」釋明鏡很認真地說道。

我再次沖他笑了笑:「我也叫你釋師傅吧。是這樣的,我們現在在高處,火候鳥島雖然不小,但因為沒有植被,所以一眼望過去還算比較清晰。而對方在低處,他們對我們的窺探,實際上視角是受到限制的,因為我們身後有發出強光的太陽,勢必影響到他們的觀察,甚至還有暴露他們自己的危險。所以……所以我個人覺得,對方並沒有在明與暗這一點上佔據太多先機,最起碼在白天是這樣的。」

「沈異分析得好像有那麼點道理。」卜非將背包往上抖了一下。這時,龍兵他們已經走到了前方下坡的盡頭,他扭過頭來朝我們望了一眼。隔著十多米的距離,他的表情還是很清晰,可能就是因為地形簡單,沒有太多東西擾亂視線的聚焦吧。

接著,我們已經別到了腰上的對講機同時響了,是悟空在胡亂地試音:「地瓜地瓜,我是土豆,聽到請回答。」

釋明鏡樂了,他抓起對講機笑著說道:「悟空,快叫聲哥。」

悟空在那邊似乎有點尷尬:「釋師傅,你看你……」

接著便是「沙沙」聲,龍兵說話了:「對講機都調到聲音最小,盡量不要多用,免得暴露。」「遇到特殊情況不方便說話時,用手指在對講機上磕打,三下是有危險,四下是被抓了。」「如果是直接聽到像是對講機摔打的聲音,那就是……嗯,那就是發出這種聲響的那支隊伍死了。」龍兵最後那句話說得簡短乾脆,正如他們朝前邁出的步子……

遠遠地,他們四個人穿過有著很多塊黑焦色的平原,朝由兩三米高的石隴組成的天然迷宮中走去。我們手上戴著的智能手錶也第一時間發出嘀聲,一個由衛星拍攝後又進行了線條處理後的影像出現在手錶的屏幕上,龍兵他們幾個,便是屏幕上的那四個光點。

「我們也下去吧。」釋明鏡似乎有點等不及了,他將手裡的短棍揮了一個很好看的圈,接著徑直插到腰後的皮帶上。

我「嗯」了一聲,還沒說出什麼,釋明鏡就朝前躍起,好像他早就等不及了一般。接著他修長的身體靈巧地在丘陵下坡的各種鬼斧神工的石頭上跳過,得閑還要翻上一個漂亮的空翻。

卜非在我身後笑了笑:「釋師傅還是像個孩子。」

「這是叫跑酷吧。」我也笑了,邁步往下走去。

卜非在身後跟上,壓低了聲音:「沈異,你知道我在山崖下面的斷層上發現了什麼嗎?」

我看了他一眼,說實話,我並不是一個多疑的人,並不喜歡對身邊的戰友進行各種質疑,儘管當年在叢林里經歷的那一切,讓我知道並不是身邊每個人都值得信任。所以,其實我骨子裡挺反感卜非現在這種故作神秘的舉動的。

我皺了皺眉,沉聲說了句:「卜醫生,我們認識也不久吧?難得你這麼信任我。」

卜非一愣,甚至步子都停下了,但他很快就恢複了正常,朝前追出兩步。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儘管前方的釋明鏡已經到了二三十米外的平原,我聽見他說道:「沈異,這裡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為什麼?」我問道,並不想接受他這讓人覺得有點肉麻,但讓我感覺十分怪異的示好。

卜非有點尷尬,他停了停,開口說道:「沈異,我比你大了不少,小時候你父親沈朝陽是我家的常客,甚至我對你父親的稱呼也不是叔叔,而是乾爹。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習慣性地把你當成我在這個團隊里唯一的親人。或許……」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我們的父親沒有離開我們的話,我和你現在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加兄弟的。」

「哦。」儘管他這段話有點牽強,但提到父親,讓我沒有辦法再反駁和排斥他了,我放緩了步子,和他並肩往下走去。

卜非便繼續道:「沈異,我在山壁下方的斷層下面,看到了人為刻上去的兩個漢字,字跡邊緣還有岩石的粉末沒有被風吹走,顯然剛刻上去不久。」

我停下了步子:「你的意思是,那字可能是我們中間的某一個人刻上去的?」

卜非點了點頭:「不是可能,是肯定。」

「兩個什麼字?」我再次朝前走去。

「江山。」這是卜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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