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幽靈船

從第二天開始,我們那條走廊盡頭的樓梯口上,又多了一個站崗看守我們的士兵,我們聚集在會議室里時,也會有一個士兵板著臉在門口站得筆直,一副給我們放哨的模樣,其實只是監視的另一種詮釋而已。

我意識到,這一趟補給後新開始的征途里,船上又有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這裡所說的不可告人,當然只限於不讓我們這些中國人知道而已,一周後,我們開始明顯感覺到寒冷氣候的侵襲,美國人專程派了一個顧問上來,教我們怎樣使用禦寒的裝備,我們才知道那些服裝不只是簡單穿戴上就夠了。緊接著,我們進入了所謂的「魔鬼西風帶」,也便是之前聽童教授說過的最讓人頭疼的暈船區域。

這裡所指的西風帶,具體位置在南半球南緯45°~60°之間。

童教授說在那裡,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相互連通,壓根就沒有陸地存在,形成包圍南極洲的完整的一圈蔚藍。地球的自轉讓這片海長期刮著西風,西風在這一緯度順著地球繞一圈沒有任何障礙,於是,暴虐的風魔便越來越猛烈,越來越壯大,海面上12級風掀起的七八米高巨浪,便是這西風的得意之作。

在這喜怒無常的海洋面前,我們再一次回到蜷縮在各自艙房抵禦暈船的狀態,反應最大的始終是玄武,儘管他還是努力裝扮出一個孔武穩健的模樣,但他那帶點搖晃的腳步和鐵青的面色,還是將他徹底出賣了。

斯科特先生上來過一次,他望著我們蒼白的臉微笑著,並沒有說什麼就走了。「海龍號」在狂風巨浪面前,時不時被拋上浪尖,時不時又被整個沒入海水中。一萬多噸的戰艦,如同被大海把玩著的玩具一般,我們除了痛不欲生的暈船反應之外還免不得膽戰心驚,對於我們這些沒有與海洋交鋒過的人來說,實在是一種畢生難忘的歷練。

進入西風帶的第三天中午,我們第一次看到了冰山。最先睹見遠處那龐然大物的是阮曉燕,她突然放下手裡的飯勺,猛地站起來走向窗戶,疑惑道:「這……這……這就是到了南極嗎?」

我們其他人也都快步走過去,顏面上因為視覺得到了從未有過的一次體驗,而掛上了微紅。

冰山矗立在「海龍號」右前方,呈圓桌形狀,與藍天、碧海相映,如同一面巨大的稜鏡,晶瑩剔透。

我們的鼻孔與口腔中進出的氣流匯成霧氣,在大自然的美景面前,我們激動著,卻又越發感覺到自身的渺小。這只是剛進入南極圈遇到的普通冰山而已,應該是冰川某一個斷面脫落造成的,但它的大小已經可以與「海龍號」匹敵。

而能看到冰山,就意味著馬上進入浮冰區,讓人頭疼的西風帶,總算就要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船上的廣播再次響起,悠揚的英文歌后,戰艦艦長宣布「海龍號」順利通過了西風帶,進入了南極圈。

對於極度缺乏南極知識的我來說,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可戰艦上水兵們的歡呼聲,讓我直覺這其中一定有些原因,我在午餐時向童教授請教起來。

童教授想了想回答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在確定了這趟行程後,找了很多關於南極的書籍看了看。西風帶由無數個氣旋組成,一旦捲入,輕則半月,長的……嗯,據說理論上就永遠出不來了,我們只用了一周時間就穿過西風帶,實屬萬幸,也是天佑我中華人,壯哉!壯哉!」

童教授又激動起來,我們也被他的情緒感染到,只是會議室門邊的美軍士兵還在,他是否能聽懂中文不得而知,所以,有些想要說的話語,暫時只得忍住。

此時的戰艦相對來說行駛平穩很多,我們在窗戶邊並排站著,望著戰艦從海面的浮冰中掠過。

浮冰,又叫作海冰,是漂浮在海面上一塊塊沒有根的冰片,大的直徑彷彿鄉下宴席的大圓桌,小的、碎的和臉盆差不多大。它的形成是海面氣溫低,海水流淌太慢結冰形成的。因為沒有根,所以不可能長高形成冰山。

「那是什麼玩意兒?」玄武突然指著遠處某塊浮冰上的黑點問道。

我們都望向了他指著的方位,戰艦也在繼續往前,黑點在我們視線中逐漸放大,一個我們從未見過的生物出現在眼前。它懶洋洋地趴在一塊巨大的浮冰上,全身如同鯰魚般光滑,碩大而又圓圓的頭顱上,兩顆小眼睛對著我們隨意地瞟了幾眼,我們壓根兒分不清它是否有脖子,它如同圓柱的身體上,有兩片蒲扇般的上肢,最後是魚尾般的巨大尾巴。

「這大魚不待在水裡面不會死嗎?」玄武質疑著。

蘇如柳扭過頭來道:「這應該就是海豹了,是南極才有的生物。」

那個應該是海豹的生物猛地抬起頭來,巨大的「海龍號」在它面前彷彿不存在般,它選擇對我們無視,伸長身體,朝著它身後的方向,也就是我們的正前方望去。緊接著,它好像窺探到了什麼一般,本來慵懶的肥胖身體一下靈活起來,甚至看上去有點慌張,朝著浮冰邊緣快速扭動,最終跳入了海水裡。

我們一起望向讓它受到驚嚇離開的方向,那邊依然是零碎浮冰佔領著海面,陽光下浮冰散發著誘人的白色或者蔚藍。

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幕便這麼毫無預兆地出現了,看似祥和的那片遠處,憑空——是的,就是那麼憑空地,空氣中出現了斑駁的塊狀顏色。緊接著,這些塊狀顏色延伸著,然後又拼湊——可以說就是瞬間吧,一艘土黃色的巨大帆船出現了。我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絕對不是從哪個方位行駛過來的,它壓根兒就是在空氣中憑空幻化而來,甚至色彩也是由淺入深逐漸立體。

它越發清晰了,矗立在我們前方十幾海里的位置,「海龍號」上的美軍們應該也發現了這一奇怪的、憑空出現的帆船,戰艦速度放緩了,最後慢慢移動了些許方位,巨大的炮筒也瞄向了帆船。

終於,「海龍號」停了下來,水兵們都站到了各自的崗位上嚴陣以待。包括斯科特在內的幾位穿著深藍色厚重製服的軍官,也都聚集在船長室外面的欄杆前,一邊說著話,一邊用望遠鏡觀察著。

他們應該是在討論什麼,不時指著那帆船,又不時扭過頭來,像是望向我們站著的位置。其中一個軍官對著旁邊的士兵招了招手,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那士兵進入船長室,手裡拿了個黑色的匣子出來,快速跑下樓,穿過甲板朝我們這邊奔跑了過來。

讓我們意外又很欣喜的是,這位士兵給我們送了一個望遠鏡過來。戰斧第一時間搶了過去,叼著那半截雪茄狠狠吸了一口,一隻手握著望遠鏡,另外一隻手調試著望遠鏡上的滾輪。

半晌,他喃喃地說道:「怎麼這麼多霧攔在前面?」

蘇如柳從他手裡拿過望遠鏡:「不是霧,是你那惡臭雪茄放出的煙。」

說完,她舉著望遠鏡,表情嚴肅地望向那已經真實存在的巨大帆船,我們都一起望著她,等著她說些什麼,可,她的眉頭卻越發緊鎖了……

終於,她將望遠鏡直接遞給我:「龍騎,你能不能確認那艘帆船上的戰旗屬於哪個民族?」她說出這句話時,聲音在微微發顫,像是她自己已經揣測到了答案,卻又不敢肯定一般。

我接過望遠鏡,轉過身子。沉甸甸的鏡面組合,讓我能夠將那帆船看得異常清晰,如同近在咫尺……我的呼吸慢慢變得沉重……

因為——因為我看到的居然是一艘——一艘不應該是這個年代出現的古代戰艦,它的外殼全部是原木,船頭和船舷的少數部位用金屬包著,兩側隱隱約約可以見到架設炮台的黑色窗口。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鎮靜,鏡頭緩緩朝上移動,不再在帆船的細節上停留,徑直朝最上方懸掛的旗幟移去。

我看到的竟然是一面有著九條飄帶的白色大旗,大旗中間是一個如同魚叉的兵刃,四個角上是豹子模樣的黑色猛獸。

這旗幟有點像——有點像九足白旗,也就是九斿(liú)白纛(dào)……

這一猜測我並沒有說出來,我感覺自己的面色變了,緩緩放下瞭望遠鏡,朝其他人遞了過去,最後望向了蘇如柳。

蘇如柳也望著我,從她的目光里看得出她應該也和我一樣認識這面旗幟,可是……可是……

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情況,絕對不可能!

我們近乎於麻木的對視持續了很久,一直到童教授發出喊叫聲:「這不是游牧民族懸掛的旗幟嗎?」

他放下瞭望遠鏡,望向了我——在他們看來,對於古中國最有話語權威的人。玄武、戰斧、曉燕也都將目光移向了我。

我正要說出答案——我不能完全肯定的一個答案,但我還沒開口,蘇如柳便說話了,她用英語對送望遠鏡過來的士兵說道:「請給斯科特先生傳達我們的感激,我們懷疑這是我們中國古代的戰艦,但具體是哪個朝代哪個民族的,我們就確實分辨不出來了。」

那士兵愣了一下,接著聳了聳肩,轉身往外面走去,似乎他除了送望遠鏡的任務以外,沒有得到其他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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