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斷頭河

半個小時後,我渾渾噩噩地跟著龍兵、悟空走出那個地下通道,回到了最初那堆草叢外面。海風吹拂著臉龐,我能感覺到臉上的毫毛似乎也被吹得飄動起來,身體的各項感官在心靈受到巨大衝擊後變得異常敏銳。

龍兵再次和那個白人漢子說了十幾分鐘,不時比畫著,我猜他們應該是在說之前龍兵和我提到過的第二天對這所宅子的進攻計畫。但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我腦海中反覆出現的畫面是躺在冰棺里的那個年輕人,那個蓄著20世紀40年代流行的小鬍鬚的傢伙,他到底是不是龍老先生提到過的戰斧?

龍兵終於結束了與白人漢子的談話,向我和悟空揮了揮手,示意我們往回走。那一刻我特別想問他關於冰棺男子的問題,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的沉默寡言似乎能讓他們更願接納,誰願意身邊的戰友是一個話癆呢?

重新回到龍兵的汽車旁。我下意識去拉後排車門,龍兵制止了我,要我坐到副駕駛座上,和我們來時一樣。這時,悟空咧嘴對我笑了笑,那笑容看得我有點反胃,不得不說他那損壞了的容貌,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任何人的視線內。

龍兵發動了汽車,悟空的臉從我與龍兵中間插了過來,分成兩個層次的猙獰皮膚,距離我的臉頰只有幾厘米遠。我猶豫了一下,沒有避開。不得不承認龍兵說的是對的,在看到那具冰棺里的人以後,我對整個事件已經完全無法自拔了。既然我已經無法從這個世界抽離,就必須快速適應目前的一切,其中自然包括悟空的相貌。

「能確認那個人是戰斧嗎?」我給出了一個只需要對方回答是與否,並且明確指出了「戰斧」兩個字的疑問句。

龍兵點了點頭,直視汽車前方的眼神深邃,彷彿承載了無比多的秘密:「沈異,老爺子想要你加入我們的團隊,目的地是南極。之所以選擇你,是因為你曾經當過兵,英語也還算嫻熟,並且你是一個小說作者,能為老爺子把一切如實記載下來。」他頓了頓,「在你答應我們的要求之前,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我,現在開始吧,不過——有很多問題我不方便回答你,但以後你會知道的。」

「開始吧。」龍兵重重地道。

我淡淡地笑了笑,突然覺得龍兵其實並沒有他外表看起來那麼狡黠,他行事雖然有點另類,但率直與務實,才是他的本性,這應該是能讓任何事情快速達成的一個關鍵性因素。

我直接問道:「龍兵,你多大了?」

這個問題明顯讓龍兵愣了一下,可能在他的設想中,我會馬上問他一些關係到整個事件諸多謎團的問題。但他緊接著笑了,笑容看上去很爽朗,讓人覺得與他的距離在逐步拉近:「我二十七歲,和你一樣。」接著他伸出了右手,用拇指指了一下大臉探到了我們跟前的悟空:「他二十六歲,只是長成了這個熊樣,顯老。」

悟空笑了:「沒錯。不過如果我沒有白癜風的話,可能比你們這兩個傢伙都要帥上不少。」

我聳了聳肩:「我看夠嗆,最起碼你身材就沒我和龍兵好。」

短短几句交談之後,我們三個距離拉近了很多。龍兵又側頭看了我一眼:「沈異,還是之前那句話,你有什麼疑問直接問吧。你還算對胃口,比另外那兩個傢伙好多了,我挺希望你能加入。」

我沒有接話,反而望向了車窗外。沿海大道安靜而祥和,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我,始終沒有得到對信仰或是人生意義最為貼切的詮釋,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窮一生精力,最終想要追求什麼。可能,我骨子裡不過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式小人物吧。

現在,當人生中一個分岔路口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忍不住蠢蠢欲動,儘管這一切來得這麼突然而顛覆。

「龍兵,給我三個可以放下心頭疑惑,選擇與你們繼續這太過玄乎的事情的理由吧。」我依然望著車外,用老朋友聊天一樣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道。

「好吧。」龍兵的聲音顯得非常理性,「首先,我們研究過你的檔案,你二十幾年的經歷顯示你是個精力旺盛、好奇心強烈,並願意為了目標義無反顧地堅持的人。這點,是我們選擇你的理由,我想,這應該同樣是你選擇留下的原因。」

「第二,沈異,你看看對面那棟最高的樓上的霓虹燈——龍者集團。想必你聽說過它,只是你不知道龍者集團真正歸屬於誰。現在我告訴你,它是我們龍家的資產,之前你見過我們家的老爺子,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龍嘉澤——龍者集團最大的股東。」

我點了點頭,盡量不讓自己流露出驚訝。如果龍兵說的屬實,那麼我這樣一個小人物身上確實沒有什麼值得龍家剝奪的東西,除非是想拿走我的生命,但貌似拿走我的生命對他們來說沒什麼意義。

「至於第三個原因——」龍兵伸出右手按了下副駕駛前面儲物箱上的按鈕,儲物箱彈開,裡面只有一張過了塑的長方形相片,相片有三四十厘米長,卻只有十幾厘米高,是那種20世紀70年代給大型團體拍的黑白合影照片。

我拿起照片,立刻發現這張照片對於我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我家也有這張照片,是我父親以前在部隊拍下的。和他的其他照片不同的是,這張照片最上排並沒有標記是哪一支隊伍在什麼地方留影,就只是三百多個人站成六排,或坐或站或墊高的那種合影。我能準確地辨認出我的父親就是第三排左邊起的第五位,因為這張照片在我兒時經常被我母親拿出來,指著他告訴我那個瘦瘦高高的就是我爹。

龍兵繼續說:「你在第一排最中間可以看到一個沒戴軍帽的,仔細辨認一下,你應該可以認出他是誰。」

我依言看去,發現他說的那個人和龍兵有點像,錯了,應該是說跟龍騎老先生更像點。

我問道:「是你爺爺龍老先生嗎?」

龍兵點了點頭,接著緩緩地說道:「沈異,二十六年前,你還是幾個月大的孩童時,你的父親消失在中蒙邊境。在那次地質勘察行動里同時失蹤的,還有另外一位成員,就是我們家老爺子的獨子龍曉峰。」龍兵淡淡地道,「也就是我的父親,那時候,我和你一樣,也還只是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

「你說這些想要說明什麼?這就是你說服我加入你們的理由之一?」我望向他,「很明顯這個理由並不夠充分。」

「足夠充分,因為你父親就是我爺爺的老部下,也因為你和我一樣,一直想要找出我們父親失蹤的真正原因。可惜的是,你沒有這個經濟能力,但我們龍家有,僅僅是這個理由,我就覺得你註定是我們這個團隊中的一員,註定的——甚至你應該理解為世襲,從你父親沈朝陽開始,跟我們龍家就是一個團隊的。」龍兵變得有點激動,「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鬼藏雄一和你我父輩在中蒙邊境失蹤的事件有著莫大關聯,而且,我們一定能夠合力把這個謎底解開。相信我,沈異。」

我按開車窗的玻璃,讓冷風吹到臉上,大大地吸了一口氣,繼而大口吐了出去。我望向龍兵,也望了望身後的龍悟空。最終我沖他們點了點頭:「好,我加入。」

龍兵笑了,他把車停到了沿海大道的路邊,對我伸出了手。

他此刻的微笑,讓我覺得原來他是如此容易接近。我握住他的手,龍悟空憨憨的笑聲響起,緊接著,他伸出一隻黝黑與淡紅兩種膚色交雜的手,搭到了我和龍兵的手上。

回龍宅的路上,龍兵告訴我,其實在兩天前,他們就確定了我會加入這支團隊,因為我的母親已經與龍老先生談過一次了。於是乎,我反倒是最後一個知道結果的人了。我問他道:「那你們將我拉進來的這個所謂的團隊,到底需要我做些什麼?」

龍兵的眼睛依然細長,鼻翼也依然彎曲,但這時在我眼中似乎沒有了那種陰冷的感覺,他苦笑了一下:「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整個計畫,人員和行動都是老爺子親自安排的,明天他應該會對你以及其他幾個人包括我說明一切。」

「其他人?還有誰?」我忍不住問道。

「明天你見到就知道了,他們也和你我一樣,都是二十六年前那次地質勘察行動的探險隊員的子女。也就是說,他們的父輩,全都是老爺子以前的屬下。」龍兵的回答簡短而清晰,「包括戰斧的事,明天老爺子在碰頭會上也會跟你們好好說清楚的。」

我點了點頭。

再次回到龍宅已經是凌晨兩點,龍兵在停車場和我分開,讓一個黑衣保安人員送我回房間。我跟隨對方到了三樓,黑衣人為我打開一間客房的房門,極有禮貌地說:「沈先生的包已經放到房間里去了。」

我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之前我把自己的挎包落在了聽龍老先生敘說故事的房間里。我沖黑衣人點了點頭表示感謝,按亮房間的燈走了進去。

我的帆布包被擱在床頭位置,我走過去熟練地用手指在拉鏈上慢慢摸了一遍,接著我皺起了眉頭。我之前幾年的行伍生活中,有過一段高度機密的經歷,這段經歷讓我養成了一些在和平年代看似沒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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