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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人民路256號事件新聞集錦:

「本台消息:昨夜19時45分至今晨6時48分,我市人民路256號居民樓發生了一起重大持槍劫持案。兩名被通緝的在逃案犯夥同本市無業游民林××,手持六四式手槍兩支,手雷一枚,劫持了居住在人民路256號303室的工商銀行行長周國鎮一家。歹徒們挾持周國鎮後,陰謀連夜搶劫工商銀行金庫。周國鎮行長和其夫人周啟玉臨危不懼機智勇敢地和歹徒周旋,拖住了歹徒,並向該樓居民發出求救警報。該樓居民得知這一緊急情況後,冒著歹徒的槍彈和手雷隨時有可能爆炸的危險,紛紛行動起來,毫無畏懼地打響了一場圍捕歹徒的人民戰爭,僅僅用了28分鐘便將3名窮凶極惡的歹徒一一制服。參加這場激烈搏鬥的居民中,有銀行幹部,有工人、農民,有記者、導演,還有老教師。搏鬥中,我市東方中學原校長司徒效達不幸遇難……此案目前仍在進一步審理中,我台將陸續報道有關詳情,請各位觀眾到時注意收看。」

「各位觀眾,現在我們站在人民路256號居民樓前,對參加圍捕歹徒的人民路256號英雄居民進行實地採訪。站在記者身邊的這位老同志就是著名金融企業家,我市工商銀行現任行長周國鎮同志。」

請問周行長:面對持槍歹徒你都想了些什麼?你害怕么?

周國鎮:「沒啥可怕的。我是共產黨員嘛,又是行長,也顧不得怕嘛!當時想的是,無論如何不能讓歹徒到銀行去!只要銀行安全,就算我死了也不要緊。後來大伙兒趕來了,和歹徒打了起來,就有些怕了,不是怕自己一家怎麼樣,而是怕歹徒手中的手雷真炸了,那會造成很大傷亡的。」

「是的,這伙亡命之徒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鬥爭有時也要講策略。那麼,你呢,白金明同志,你身為副行長,處在當時的情況下是怎麼想的?」

白金明:「我還能想啥呢?我急呀!我們不必唱高調,也不必說假大空的話,說心裡話:周行長是我的老領導,對我有知遇之恩,為公我得往上沖,為私我也得往上沖!我當時想,打死我不要緊,萬萬不能傷了我們老行長。不過,我懂老行長的意思,不能蠻幹……」

陸陽:「我來說兩句。我叫陸陽,對,大陸的陸,太陽的陽。記者同志,你不知道,白行長為老行長擔心哪!一看情況緊急,就對我說,我們都是共產黨員,現在我們要起帶頭作用,首先要保證不能讓老行長受害;第二,決不能讓歹徒走出這座大樓!白行長衝上去時,子彈亂飛,其嚇人呀!」

白金明:「不要談我了,比起老行長我可差遠了。要說危險,老行長最危險,李四民師傅、狗娃同志、司徒老校長、王元龍同志,哦,對了,還有那個姓鄧的記者,也危險!他們才是真正的英雄呢!不是他們死死拖住歹徒,並且打傷了兩個歹徒,我最後衝上去也沒有用。記者同志,還是請他們多談談吧!」

「那麼李師傅,你就談談吧!據我們所知,周行長的報警紙條是你發現的,你敲開周家的門後,毫不退讓,把歹徒堵在門內,你就不怕歹徒開槍嗎?」

李四民:「槍?槍我見得多了,『文化大革命』那會兒啥槍沒見過?我才不怕他開槍呢!真是,咱怕啥?咱身上有正氣!俗話說『正能壓邪』,我就不信這幾個歹徒能翻了咱共產黨的天!不過,話又說回來,今天這社會風氣鬧成這種樣子,都明打明的搶了,是什麼問題?記者同志,我說咱得三思呀!當年毛主席就說過,『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得警惕呀!不能光在嘴上講反和平演變,要真正依靠工人階級,抓階級鬥爭了……」

「好,李四民同志提出了反和平演變的問題,這是一本很有意義的問題,我們將在以後專門進行討論,下面,我們還是圍繞8.22事件談。王元龍同志,是不是請你來談一下?」

王元龍說:「我?我說啥?我這個人不會說話。」

「隨便說幾句吧!」

王元龍:「我真沒啥說的,我那時急了眼,幹了些啥自己都記不清了。」

周國鎮:「這個小王,還謙虛呢!我來說吧,我是行長嘛,對我們小王是了解的。小王是我們銀行的保衛幹事,工作責任心一直是很強的,是個很好的青年同志。8.22夜間,他來找我談心——這些小青年沒事都喜歡找我老頭子談心,正好趕上了歹徒劫持,就和我一起與歹徒周旋,早晨打起來後,一隻手拖著我老伴,一隻手奮勇奪槍,不顧個人安危,打傷了一個歹徒,立了大功呢!」

王元龍:「周行長,你……別說了,這都是我該做的,也是您和白行長平常教育的結果……」

「好,今天就談到這裡,謝謝諸位接受我們電視台的採訪。各位觀眾,很遺憾,另外兩位重要當事人——著名導演沙世釗同志,記者鄧代軍同志因工作的關係,今天沒能接受我們的採訪,我們將在適當的時候另行安排。」

「吝位觀眾,法制園地節目又和大家見面了。在這次節目里,我們繼續討論震驚我市的8.22事件。首先我們為大家播放一段8.22事件的實況錄像,這段錄像是著名導演沙世釗同志冒著歹徒的槍彈和手雷爆炸的危險,現場錄製的。」

插播實況錄像。

實況錄像播畢。

「坐在我面前的就是著名導演沙世釗同志。沙導演目前正在拍攝一部反映我市金融改革的電視連續劇,今天在百忙之中接受了我們節目的邀請,請允許我代表電視機前的觀眾,對沙世釗同志表示哀心的感謝!下面,請沙世釗同志講話。」

沙導:「沒多少話要講。8.22事件大家談得夠多的了,我不想再談了。我做了什麼呢?我沒做什麼,我只是把一個電視導演該乾的事幹了。我還得承認,當時我也不是一點不怕的,我也怕,可想到自己是個人民藝術家,導革命戲,首先要做革命人,那點怕也就扔到腦後去了。今天在這裡,我想以一個藝術家的名義提一個問題:那就是做什麼人的問題。以後的生活中,我們也許還會碰到這種非常時刻,當我們面對歹徒感到恐懼的時候都要想想,我們究竟要做什麼人?」

「沙導演提出的問題非常深刻。對這個問題,我們年輕的記者鄧代軍同志也在8.22事件中用行動作出了回答,現在我們就請這次節目的另一位特邀來賓鄧代軍同志和大家見面……」

鄧代軍:「沙老師提出導革命戲,做革命人的問題,我認為提得很好。我不是人民路256號的住戶,事情發生那天,我正好借住在那裡,為一位老將軍寫回憶錄,從思想上就受了老將軍的熏陶。當然,在這之前,去世的司徒效達校長,我們報社總編,還有前輩記者、編輯老師,都給了我許多很好的教誨,都教育我如何做人,做革命的人,無畏的人,忠於黨忠於人民的人。正是這教育,這熏陶,才使我在關鍵時候做出了正確選擇。因此,今天在這裡我想講,我要謝謝老將軍,謝謝我的老校長,謝謝我們報社的領導和同志們!在那8月22日驚心動魄的28分鐘里,他們都站在我身後,給我勇氣,給我力量……」

「本台消息:今天上午省市有關部門領導和各界群眾千餘人,在市人民政府禮堂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沉痛悼念在8.22事件中英勇獻身的原東方中學校長司徒效達同志。追悼大會由市長王順山同志主持。王市長在追悼大會上宣布:經省人民政府批准,授予司徒效達同志革命烈士光榮稱號,並根據司徒效達同志生前願望,決定追認其為中國共產黨黨員……」

(作者附記:本小說純系虛構,如情節、人物與現實生活中的某些人和事雷同,均屬巧合。)

1991年9月——12月寫於南京蘭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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