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進來的是范旭虹,這是鄧代軍想不到的。

范旭虹穿著藕荷色真絲背帶裙,外面套了件同樣是真絲的白色茄克衫。茄克衫不知是沒有扣子,還是范旭虹沒扣扣子,裡面的背帶裙和半截胸脯都裸露著。鄧代軍注意到,范旭虹的胸脯和脖子都很白,脖子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淺藍的血管。范旭虹走到鄧代軍身後,雙手按住鄧代軍瘦削的肩頭時,鄧代軍又嗅到了濃重的香水味,和夾雜在香水味中的淡淡的酒味。

鄧代軍對范旭虹的突然出現感到很奇怪:

「你不是到深圳去了么?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范旭虹微微一笑:

「沒走成,你們外貿的王主任硬留我嘛!」

鄧代軍直到那一刻都不知道這夜即將發生的事情,遂很老實地道:

「那我就回報社宿舍,你啥時走了,我再來。」

范旭虹忙說:

「別,你就呆在這裡,該幹啥幹啥。我可以到賓館去住,我在賓館包的房間還沒退呢。」

鄧代軍覺著不好意思:

「我……我還是回去吧,住賓館得花不少錢,又不如住在自己小家裡方便,再說回憶錄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搞成的……」

范旭虹在鄧代軍臉上拍了一下:

「小兄弟,你別管我,我呀,在賓館住慣了,一進家門還就憋氣呢。」

鄧代軍不安地道:

「那你在這兒還要呆多久?要是時間長,我還是先回去好。」

范旭虹生氣了:

「你這人真是的,還是那麼認真!我在這兒呆多久;住哪兒與你有啥關係?是不是怕我把你吃了?」

鄧代軍這才笑道:

「我才不怕你吃了我呢,能被你這大老闆當道菜吃了,也算你抬舉!」

范旭虹「撲哧」笑了:

「這還算句人話!好了,你忙你的,我去洗個澡,洗個澡咱們再聊!」

說畢,范旭虹當著鄧代軍的面把上身的白茄克衫脫了,很隨便地往床上一甩,又坐在床上脫襪子,就好像坐在身旁的鄧代軍不是外人,而是她丈夫張尋,那大方勁讓鄧代軍驚訝。

鄧代軍正坐在范旭虹對面的紅木椅子上,幾乎一覽無餘地看到了范旭虹脫衣脫襪的全過程。他本不想看,可腦瓜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眼光老是禁不住往范旭虹身上瞟。

范旭虹真自,肩膀圓圓的,摸上去一定很舒服。還有那乳房,被背帶裙上的胸罩托著,竟顯得那麼豐滿挺括,哪像快40的女人?不看面孔,你說她是十八九歲的姑娘只怕也有人信。

范旭虹脫襪子時,修長的腿高高蹺起來,且支開了裙子,鄧代軍又看到了裡面粉紅色的褲衩。褲衩真小,只遮住了必須遮住的一塊。這讓鄧代軍更加激動不已,鄧代軍幾乎想就此說點什麼了,可話到嘴邊又止住了。范旭虹不像是故意展露,那粉紅的一塊一閃即逝,鄧代軍還沒能瞅個仔細,范旭虹已把兩隻脫下的襪子扔到地毯上,扭著身子出去了。

鄧代軍迴轉身,重新打開錄音機,聆聽張副司令員的教誨,極想用張副司令員的教誨來阻擋自己心靈的墮落。鄧代軍認定自己是墮落了,過去從未有過的念頭這會都有了,這不好,很不好!他在心裡和自己說,你到這兒來是為張副司令員寫回憶錄的,不是要睡人家兒媳婦的!你和人家兒媳婦不是一路人,人家沒那意思,根本沒那意思!人家在自己家裡,想咋脫就咋脫,你憑啥想入非非?

錄音機里,張副司令員在說:

「……那門炮對我來說就是機會,甚至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一次機會。如果沒有那門炮,如果我沒把那門炮拖回家,也許直到今天,我還是個種地的農民。當然嘍,當農民也沒啥不好,我這裡可沒有貶低農民的意思喲。我是在說機會。機會來了,你就得抓住它,不能讓它從你身邊滑走……」

張副司令員說得好,機會對人的一生太重要了。范旭虹當初如果不是抓住了結婚的機會,會有今天么?范旭虹沒有今天,他鄧代軍又哪來的今天呢?他又怎麼可能坐在這裡給張副司令員搞回憶錄,並看到人家的紅褲衩呢?

「……那門炮派大用場啦,不是沒槍么?我和我們自衛軍的人就用牛車拉著炮四處跑,到哪個村上,把炮往村頭一支,就向人家捐槍、捐錢,那些地主老財沒有敢說不的!因啥?就因為我們有炮嘛!我們的人進村就說了,不捐就開炮!他們一看真有炮,都硬著頭皮捐。就這麼著,半年不到,我們白馬河抗日自衛軍就有了40桿槍,700號人……」

鄧代軍眼前又現出了紅褲衩,紅褲衩在張副司令員聲音中飄,也在筆記本上飄,精神一恍惚,人和槍的數字都記錯了,鄧代軍只得把錄音帶倒過去一點再聽。

「……半年不到,我們白馬河抗日自衛軍就有了40桿槍,700號人。」

唔。是40桿槍、700號人,筆記本上咋記成60桿槍了?真胡鬧。

「開三部會議時,我就成一部了。這個時候又來了第二次機會:CC的二支隊派了個隊副拉我,咱們抗日大隊的湯政委也拉我,你說我當時奔哪去!論正統,論當時的勢力,都是CC二支隊強,可我偏沒跟CC二支隊走,湯政委和我一談,我就認準共產黨了。這倒不是說我覺悟高,那是我覺著湯政委有學問,也講義氣,跟他走不會吃虧。這第二次機會不能說是我主動抓住的,應該說是湯政委送到我面前的。後來整風時我就說,沒有湯政委,我那隊伍就是不被二支隊吃掉,也得走到打家劫舍的邪路上去……」

他鄧代軍現在是不是正在向邪路上滑?他咋老想人家的紅褲衩呢?一個正派的青年,在做著一樁正派的事情,心卻歪到了一邊,這是很說不過去的。一失足就會落下千古恨哪,同志!

「……自然,接受了黨的領導,就得執行黨的路線和政策嘍。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編入抗日大隊後,我還拉著炮帶著槍到處收抗日費,有人就告到了湯政委那裡。湯政委把我好一頓罵喲,說我是土匪流寇作風,把我的炮收了,收上來一看,嘿,根本沒炮彈!湯政委揮揮手說,拉走,拉走!別再用它嚇唬人了,你要再用它嚇唬人,我就把底告訴人家……」

簡直連一句都聽不進去了,衛生間范旭虹洗澡的水聲嘩嘩響,把張副司令員屬於歷史的聲音淹沒了。鄧代軍由嘩嘩的水聲想到了范旭虹穿著粉紅色褲衩的身體,想著那不可思議的白。

不知咋的,在鄧代軍的想像中,范旭虹洗澡時那粉紅褲衩也沒脫掉,此刻正濕漉漉粘在范旭虹白白的身子上,他似乎能看到水珠在粉紅色的褲衩上滾,又從褲衩上濺落到地上。

這是不是機會?范旭虹這麼晚到這兒來,是不是把機會給他送上門來了?如果范旭虹沒那個意思,為啥這時候來?為啥當著他的面脫衣服?還有,剛才說話時,她的手一直搭在他肩上,後來還拍他的臉,這是什麼意思?

想想又覺著不對,范旭虹過去也拍他的臉,她喊他小兄弟,大約是真心把他當作小兄弟看的……

想到這裡,衛生間里沒聲音了,鄧代軍才又聽到了張副司令員的述說:

「……既然這樣,我就不能胡鬧了,更何況半年後我又入了黨,介紹人就是湯政委。1940年秋里,湯政委又讓我當了抗日大隊的副大隊長。後來填寫履歷表,我總把入黨那天填作我參加革命的正式時間。在這之前不能算,那行為都是自發的,是靠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乾的,有對的,也有錯的……」

身後又響起了腳步聲,這一回不像范旭虹悄悄進屋那回,伴著腳步聲的還有范旭虹的叫聲:

「來,小鄧,把我的頭髮給我擦擦!」

鄧代軍有點受寵若驚,很想立即站起來去擦,可要站未站時又想到,自己是個沒有任何邪念的正派青年,不能像個色迷迷的小流氓。遂做出一副工作得入了迷的樣子,把筆記本擺好,又把鋼筆帽套上,才慢慢接過范旭虹遞過的毛巾,給范旭虹擦頭髮。

范旭虹的頭髮很香,黑黑一片披在肩上。鄧代軍撩起頭髮時看到范旭虹細白的脖子上也掛著水珠,於是,先自作主張給范旭虹擦了脖子,擦得小心而謹慎,就彷彿在擦拭一座古代的細瓷仕女像。

范旭虹咯咯笑著說:

「你弄癢我了,我就怕癢!」

鄧代軍這時已本能地感到要出點什麼事了,可心裡還堅持著,不願把內心深處的骯髒念頭流露出一點來。他裝作沒聽到范旭虹的話似的,自顧自地說:

「張副司令員真了不起,憑一門沒炮彈的炮,就拉起了一支抗日武裝。張副司令員說是機會,我看也不全是,你得承認,張副司令員厲害……」

張副司令員還在說:

「……人的一生是很說不準的喲,要不是碰上湯政委哪有我的今天呢?湯政委把我從一個農民變成了將軍,我是再也忘不了他的。湯政委是多好的一個人呀!誰能想到會死在國民黨手裡呢?是在淮海戰役時死的,在雙堆集。打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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