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仇 第十一章

方營長最終還是在湯副旅長那裡弄清玉環心思的。玉環老這麼和他拖著,不和他談結婚的事,讓他著急。方營長一著急,就想到了湯副旅長,就找了湯副旅長。

那日正巧玉環不在家,湯成說,玉環去了小白樓。方營長又有些本能的緊張。湯成卻又說,是為百順的事去的,玉環要把和百順相好的老五贖出來。方營長這才放下心來,提著禮品盒子,去了湯副旅長住的後院堂屋。

湯副旅長正在堂屋看報,見方營長進來,放下報紙,給方營長讓了座。方營長一坐下,湯副旅長就指著報紙說:「看看,我說張天心要栽吧,真就要栽了!馬山、湯集那邊還和白富林打著,孫大麻子的定國軍又動作起來,南面國民革命軍再一攻,張天心的氣數就盡了,張作霖也救不了他的命!方營長,你說是不是?」

方營長道:「老長官曆來就是料事如神的,那還會錯?!」

湯副旅長笑了:「料事如神不敢說,看人我還是看得準的。我早看出白富林在張天心手下呆不長,你們的岳司令在張天心手下也呆不長,今天是白富林,明天就是你們岳司令了。」

方營長不相信:「老長官是說,岳大江也會走白富林的路?」

湯副旅長點點頭:「遲早的事。老岳這人有野心,一心想學吳玉帥,決不會久居人下,當初這老岳就看不起玉環的爹,現在也看不起張天心。給我接風時他就說了,張天心是福將,混到如今全憑運氣,不是本事。又說,張天心更不是做帥的材料。」

方營長道:「岳大江是狂了些,可在張天心面前大約還是老實的。聽他的副官說,他拍張天心的馬屁很起勁呢……」

湯副旅長笑笑:「這不足為憑,當初老岳也拍過我和玉環的父親么!」

方營長不想盡扯這些沒味的話,見湯副旅長又一次提到玉環的父親,就大表了一番忠心,且談了一通「想當年……」,勾起了湯副旅長親切的記憶。方營長趁湯副旅長沉浸在親切記憶中的當口,向湯副旅長說起了自己對玉環的一片真心,央求老長官勸勸玉環,早把婚事辦了。

湯副旅長說:「玉環這丫頭太強,我勸是沒用的,她有個大心思,不知你知不知道?」

方營長問:「啥心事?」

湯副旅長嘆了口氣:「為她爹復仇。她對你好是真的,她和我說過的,我也覺著你不錯,可她既想為父復仇,就不願拖累你了……」

方營長不大相信:「她爹死了這麼多年了,她還記得這麼真?」

湯副旅長道:「是哩,她總也忘不了。誰勸也沒用。有這孝心也讓人感動,我後來也就不勸了,任她去吧!」

方營長道:「您老還得勸勸,憑她一個弱女子,這仇咋也報不了!」

湯副旅長不作聲了。

方營長又說:「她兄弟百順也不是能報仇的人,就算張天心日後真栽了,也還有餘黨嘯聚,他們姐弟倆要除他也難。」

湯副旅長這才說:「你方營長就沒想過出點力么?你口口聲聲對不起老長官,如今又和玉環是這關係,就忍心作壁上觀?」

方營長一怔,搖搖頭道:「我……你他媽沒想過。」

「那你就好生想想吧,想出個頭緒,再去和玉環說。」

方營長因此就去想了,開始咋也想不出頭緒。玉環這弱女子竟要殺人,且是殺張天心這麼個大人物,實是發瘋。不說他老方幹不了,沒機會,就是幹得了,有機會幹,也是不能幹的。老長官生前對他好不錯,張天帥也沒對他壞過,他對張天帥壓根恨不起來。在玉環面前順桿爬是一回事,玩真的又是一回事了,為了再好的女人也犯不上去冒這個險。女人像衣服,脫了這件能換那件,命可是自己的,一次玩掉就沒了。

悶了幾天,沒敢去找玉環,怕被玉環粘上脫不了身。這期間百順和老五來了一次,來請他吃飯,是老五的東。老五直說玉環的好話,又讓他不由地起疑,怕那老五和湯副旅長一樣成了玉環的同黨。

也是賤,開初是躲,後來卻不由地想起玉環來了,記起了玉環的不少好處。只怨湯副旅長,不怨玉環。報不報仇都是湯副旅長說的,玉環沒說。人家玉環真好,不願拖累他。

這麼一想也就想明白了:和這麼個好女人是不能輕易分手的,就時下來說,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結婚是真的。他若是和玉環成了婚,馬上再生個孩子,玉環忙孩子都忙不過來,就顧不上她爹的陳年舊賬了。就算她還顧著也不當緊,干不幹都在他,他不幹,玉環也是沒轍的,大不了雙方散夥各走各的路,他也不損失啥。再說,玉環畢竟是女兒,老長官還有百順這麼個兒子,真到非干不可的時候,也得讓百順干,與他老方沒太大關係的。

這才發現,玉環是把希望放在百順身上的。玉環三番五次要百順到他手下去當兵,大概就是為將來準備的。日後,他老方只要好好配合玉環,在必須的時候把百順送上去也就是了,玉環自己不會動手,也不會讓他動手的,玉環都不願和他說這事,咋會讓他動手呢?!他實是多慮了。

大大咧咧地去見了玉環,見面就說:「這幾天忙,老有差,沒來找你,真他媽想你哩。」

玉環問:「都忙些啥?」

方營長道:「瞎忙唄,馬山那邊吃緊,狗日的孫大麻子的定國軍又鬧,城裡人心不穩呢,學生、商人都搗亂,今日請願,明日遊行,張天心讓抓,岳大江也讓抓,弟兄們就苦了……」

這都是實情,方營長認為,玉環該知道。

玉環顯然是知道的,聽後,淡淡地說:「怪不得人家罵你們是一幫瘋狗呢……」

方營長笑了:「誰說不是呢,人家當官的叫咱咬誰咱咬誰。要說瘋么,或許真是瘋的,可俺老方沒瘋。」

玉環指著方營長的額頭說:「我說你瘋了就是瘋了,不瘋咋不來見我?」

方營長正色道:「我他媽想心事呢。湯副旅長都和我說了,我想了幾天,覺著得幫你和百順宰了張天心個龜兒子,為你姐弟出了這口惡氣。」

玉環一愣:「當真?」

方營長胸脯一拍:「這還有假?我說過的,在溪河有槍就敢打張天心個狗日的,今後有機會自然還會幹。倒是你,太信不過我,至今沒和我說起過這樁心事,實在是看不起我老方!」

玉環撲到方營長懷裡哭了:「你……你真是好人……」

方營長摟著玉環,益發慷慨起來:「好人算不上,漢子能算一條!玉環,我和你說實話,就是你不讓我宰張天心,我也是要宰的。這許多年,你在等著,我老方也在等著哩!老長官對我好,我能忘了老長官么?忘不了的!我今個兒把話說在這兒,只要我老方活一天,就不會忘了你那爹,我那老長官。我老方要不把張天心這雜種宰了,就是他媽婊子養的!你信不信?」

玉環在方營長懷裡抬起淚臉,哽咽道:「我……我信!」

方營長卻把話題一轉說:「不過,這是樁大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下的,你需有耐心,得容我和百順好生準備,還得等機會。」

玉環連連點頭:「我聽你的,都……都……聽你的。」

方營長儼然成了玉環的主子,手托下巴,很威風地在玉環面前踱著步,又說:「百順現在這樣是不行的,我得好好帶帶他,得把他身上的那幾根骨頭弄硬實,你得幫我。」

這都是玉環的心裡話,玉環哪有不應的道理?玉環忙道:「我從今日起,就把百順交給你了,你咋整都行。」

方營長馬上想到小白樓那一出,先自把話說到了前頭:「我要對他嚴加管束的,不會像你心腸那麼軟。我現在就和你說清,日後百順沒準會說我的壞話,會到你面前罵我……」

玉環說:「你放心,我不會信他的話的。」

方營長道:「那好,過幾天,我就去和百順談,要他到我那掛名領份餉,先當個連副,三連連副進了軍法處,他媽的一時半會也出不來,正好讓百順頂缺。」

玉環想了想:「只怕百順不願干,為這事他和我鬧翻過,說是恨不得打死我呢!」

方營長手一揮:「那是你沒能耐么,我若真叫百順干,他必會幹的!我有辦法對付他嘛。」

「啥辦法?」

「我讓他先看看帶兵的威風,比如說,哪天我訓話,就帶百順去看,讓他看了眼熱,覺著不當兵就沒法活,到那一步,給他個連副干,他捨得不幹?」

玉環對方營長真佩服極了,覺著方營長做營長實在太屈材了,按她的想法,方營長最不濟也能噹噹團長、旅長。

玉環想到栽培方營長時,方營長也想到了自我栽培的問題。

「岳大江那裡還得去打點一下,咱倆去,也得讓湯副旅長去,辦喜事時,無論咋著,也得把他請來。得讓這傢伙提攜咱——玉環你想,若是老岳栽培我個團長,我他媽有一團人手,做起事來豈不更方便?」

玉環在那日完全暈了頭,方營長這話中透出的明顯投機都沒聽出來,還一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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