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如意

冉刻求從屋樑上跳下,摸了把肩頭,手心隱有血跡,慶幸自己傷得不深。一顆心還大跳不停,他暗想,方才那刺客若是再留片刻,只怕自己小命難保。

刺客是誰?

他初以為是孫簡心對他下手,現在才知道另有其人。他轉身到了臨窗處,見窗扇虛掩,還在晃動,聞幽香殘留,問頭苦笑道:「我算來算去,卻沒想到孫兄的桃花劫應在我身上了。」

孫簡心緩緩坐下,略帶不解道:「冉壯士此言何意?難道說,分手後又見到茶樓上那個女子了?」

冉刻求微怔,只感覺孫簡心話中暗藏玄機,倒不易回答。

他本以為刺客是來行刺孫簡心,卻被他倒霉撞上,刺客發現有誤,這才遁走。可孫簡心行若無事,見屋中雞飛狗跳,卻問也不問,冉刻求又懷疑那刺客本和孫簡心一夥,就是要來殺他。

而孫簡心提及蝶舞,是隨口一問呢?還是已看到他和蝶舞在一起,有所暗指?

冉刻求想不明白,卻更覺得燈光下的孫簡心撲朔迷離,忍不住道:「孫兄難道不知方才有人要殺你嗎?」

「我進屋時,只見到冉壯士人在樑上……」孫簡心眉頭一挑。

冉刻求鬧心道:「你只看到我在樑上,卻不知道有人摸進你的房中,想要殺你!我辛辛苦苦地……為你……找回包揪,特來還你,誤打誤撞幫你擋了一劫。」

「有人要殺我?」孫簡心困惑的模樣,對包裹卻不放在心上,「我素來和人無怨無仇,怎會有人殺我?只怕是……」上下打量著冉刻求,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冉刻求鼻子差點氣歪了,「你的意思,難道是有人摸進你的房間,卻是要殺我了?」

見孫簡心深以為然的樣子,冉刻求叫道:「這種話也只有你說得出來。我早算準……你有桃花劫,我救得了你一次,卻救不了你一世,你好自為之吧。」說罷,他將包裹丟在桌上,轉身就走。

孫簡心突然道:「冉壯士……留步。」

冉刻求止步,卻不回頭,冷冷道:「你還要說什麼?」心中暗笑,我這真情流露,還不把你感動得痛哭流涕?

孫簡心並未流淚,只是若有所思道:「你兩次說幫我擋住了桃花劫,難道說摸進房的刺客是個女的?你看清她的面貌了?」

冉刻求道:「她蒙面的,我怎麼看得清?但刺客身上有香味……當然是女的了。」

「有香味的不見得是女的,可能是包子。」孫簡心沉吟道。

冉刻求氣極反笑道:「好,好!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我。你明早起來,吃肉包子的時候,可要小心些,莫被魚骨頭刺到了。」

他頭一次誠實做人,不想卻被氣得七竅生煙,口不擇言,「我言盡於此,若再理你……」

本想說再理你就是孫子,可又覺得說得太絕,看孫簡心淡然自若,又不像留客的樣子。冉刻求到現在除了得到一肚子氣和一身劍傷外,再無所獲,但就此離去,又是心有不甘。

正為難時,聽孫簡心輕聲道:「蝶舞姑娘也是受人指使吧?」

孫簡心說的聲音雖輕,冉刻求卻如聞雷響,差點跳起來,迴轉身,臉色已變,「你說什麼?」

燈光朦朧,更給孫簡心帶分神秘之意。

燈光閃耀,也照得冉刻求臉色陰暗不定。

孫簡心嘴角浮出微笑,「要探我底細,何必這般麻煩?明日你帶我去見蝶舞姑娘,找到指使之人,我告訴他就好。」

冉刻求吃吃地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一直跟著我們?」

他武功算不上高絕,但自負謹慎,此時卻實在想不通孫簡心怎麼找到他們的行蹤。

孫簡心笑笑,「要跟你和快馬張三不容易,但跟著蝶舞姑娘的小轎還不困難。你想問我怎知你們的關係?」

見冉刻求茫然點頭,孫簡心道:「快馬張三、神鞭王五配合得極巧,顯見搶包一事是經過周密安排。張三來得不早不晚,當然是你放出的信號。但你們要搶我的包裹,卻畏懼我的身手,是以定要找人引我離開包裹。如此安排倒是巧妙,但這般巧妙,反倒讓我看出你們之間必有關聯。」

他說得簡略,但其中的推敲縝密卻讓人驚詫。

冉刻求想了許久,長嘆道:「不錯,看來這世上本無天衣無縫的圈套,我又學到了一招。」頓了片刻,他盯著孫簡心道,「你既然知道有人查你底細,還敢去見嗎?」

孫簡心淡然道:「孫某平生問心無愧,何懼之有?」

冉刻求望著那燈下坐著的人,不知為何,竟心有戚戚,又夾帶分敬仰和羞愧。

他張張嘴,終於還是未說什麼,轉身離去。

孫簡心緩緩起身走到窗前,推窗看了一眼,鼻翼動動,迴轉身時,目光微閃,突然俯下身來,再起身時,手中多了塊紫色玉佩。

那玉佩觸手溫滑,正面寥寥數刀,雕出一派草原風光。

孫簡心翻腕看去,見玉佩反面正中寫個「燕」字,下款刻著「晚晴」二字。他皺了下眉頭,緩緩坐下,心中暗想:這玉是誰落下的?難道是方才那刺客?誰要查我的底細,我倒可猜出一二。可淮來行刺於我,卻讓我想不明白。難道說……他知道我到了齊國,這才劫殺於我?可他怎知我已復出?這玉上的幾個字,又代表什麼意思?

孫簡心終究還是將玉佩放入懷中,手指一彈,桌案上的油燈倏然而滅。但他沒有到床榻上安歇,只是盤膝坐在地板上,閉上雙眸。

房中暗了下來,他的臉上又如蒙上了一層薄霧,完全隱在神秘之中。

清晨時分,房門響了幾聲,孫簡心睜開雙眸,站起身道:「冉壯士來得倒早,門沒有關。」

冉刻求訕訕地推開了房門,雙眸有些血絲,看起來不是來得早,而是一夜未眠。

見孫簡心笑容淡淡,若無其事般洗漱,冉刻求心中不服,「孫兄簡直和神仙一樣了,怎猜到來的是我?難道不會是端茶送水的夥計叫?」

孫簡心用毛巾抹了把臉,微笑道:「自從我告訴掌柜,我身上的錢只夠付住宿費用,吃飯錢都無著落後,就再沒見到夥計了。」

冉刻求望著他那淡淡的笑容有如朝陽初升,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實在想不出,一個看問題如此透徹的人,為何還能如孩童般笑得這般開心?

孫簡心略作收拾,又把包裹背上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冉壯士這次找我,想必是要帶我去見見那幕後之人了?」

冉刻求很想否定,但終究還是點點頭。

他昨夜迴轉,立即將發生之事說與蝶舞聽。蝶舞也是詫異,連夜詢問幕後之人,得到回覆,可與孫簡心一見。

二人出了客棧,街邊熱騰騰包子的香氣撲鼻而來。

冉刻求咽了口唾沫,才想起自己奔波一夜,到現在米水未沾。不等多說,見孫簡心走到包子鋪前隨手拿了兩個包子,卻不付賬,轉身就走。

冉刻求心中很是不滿。他暗想,這個孫簡心簡直吃定他了,難道說吃包子的錢,也要算在他的身上?

眼珠轉轉,壓制住餓意,冉刻求裝作不認識孫簡心般,輕描淡寫地從包子鋪前走過,只等看孫簡心的笑話。

不曾想,那賣包子的老漢對孫簡心的舉動視若不見,仍舊賣他的包子。冉刻求一時傻了眼,氣憤不過,只以為那老漢老眼昏花,便也到包子鋪前,抓了兩個包子就要走。

那老漢伸手抓住冉刻求的手腕比官抓賊還利索,陪笑道:「客官,兩個包子,兩文錢。」

冉刻求怔在當場,半晌才道:「剛才有人拿你包子,咋不見你要錢呢。」

老漢眨眨眼睛,警惕地望著冉刻求道:「老漢我只看到客官你拿我包子還沒有給錢哩。」

冉刻求見街邊百姓投來的鄙夷眼神,羞愧難言,幾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伸手入懷拿了兩文錢丟下,逃命一樣地追上孫簡心,見他正施施然地將最後一口包子吞進肚子,含笑望著他,冉刻求忍不住老臉發紅。

孫簡心拍拍手,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冉壯士,請帶路。」

冉刻求拿著包子,有如石頭壓在心頭。他走了幾條巷子,仍困惑不已,喃喃道:「都是白拿包子,為何那老漢只抓我呢?」

孫簡心看了他半晌,「你很像個人。」

「不是像人,我就是個人。」冉刻求忍不住糾正,「白拿包子最多算個賊,不能連人都不算吧?」

孫簡心笑笑,岔開話題,「你見過如意?」

冉刻求立即道:「當然……」他老臉一紅,暗想到,昨天才在孫簡心的包袱中見過。聽蝶舞說,那在朝廷中是權勢的象徵,孫簡心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可你想必不知道,如意是在魏武帝之後才突然興起,到如今才被你等知曉。如今的如意頭柄處做成彎曲回頭狀,寓意回頭如意,萬事稱心;若見回頭,即見如來。有人說如意本是秦始皇時期傳下來的。當初,孫權雄霸江東,曾在金陵掘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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