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經過一個幾乎是不眠的夜晚,露安第二天早晨起得很早。同女兒分手是她有生以來所做的一件最令她痛苦的事。然而,她知道,總有一天她要向女兒講述關於她的身世、關於她母親的身世的真相,與那一天相比,同女兒分手的事就顯得容易了。露安希望她能有機會告訴女兒真相。但頭天夜裡當她看著蘭騎·羅福車的燈光在遠處的路上消失時,她還是感到如釋重負。

現在她最關切的事就是想個法子重新接近里格斯而又不使他更加懷疑。但是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假如她不能很快就向傑克遜回報一些信息,那麼傑克遜就會把注意力全部轉到里格斯身上。她不想讓那種事發生。

她在苦思冥想這個問題的時候信手打開了她卧室的窗帘,朝外凝視著屋後的草坪。她的卧室在三樓,能看到周圍農村的誘人景色。外面有個陽台,由兩扇落地窗與卧室相連。露安懷疑傑克遜昨天夜裡是否就是從那兒進入室內的。通常,她都是在臨睡前才打開防盜警鈴的。從現在開始,她也許該早一點打開。雖然她對安全系統能給那人造成多大困難並不抱多少希望。他好像能飛檐走壁,穿牆人室。

她在她化妝室隔壁的小廚房裡煮了一壺咖啡,然後穿上一件絲綢睡袍,一隻手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步出卧室走上陽台。那裡擺著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可是她偏偏要坐在那大理石欄杆上,朝外眺望她的房屋地產。太陽正在冉冉升起,金紅色的朝暉構成一道背景,襯托著一片也同樣色彩斑斕的葉的海洋。這景色差不多就足以提起她消沉的情緒。然而,她接著看到的情景則差一點讓她從陽台上掉下去。

馬修·里格斯正跪在草地上,那草地靠近她要建工作室的地點。露安居高臨下地看著,越看越驚奇,只見里格斯展開很粗的一卷藍圖,並目測著那裡的地形。露安爬到欄杆頂上,用一隻手扶著房屋的磚牆做支撐,踮起腳站著,好看個清楚。現在她能辨別出在塊地面的各個點上埋的樁子了。她看著的時候,里格斯解開了一些細繩,將一端系在一個樁子上,便開始布置看似建築物牆腳印的東西。

她想喊他,但她的喊聲達不到那麼遠。

露安從欄杆上跳下來,飛快地穿過卧室,甚至沒停下來穿鞋子。她一步兩個台階地跑下樓梯,打開了後門。她赤著腳全速奔過帶露水的草地,奔跑中絲綢睡袍緊緊貼著她的身體,清楚地顯露出她那雙修長的腿。

她喘著粗氣跑到了里格斯剛才所在的地點,環目四顧。她的呼吸在清晨的寒氣里清晰可見;她拉緊薄絲睡袍裹住身子。

他究竟跑到哪兒去了?這一點她未曾想像到。那些樁子還在那裡,線還系在上面。她定定地盯著它們,好像它們最終會揭示那人行蹤的秘密似的。

「早上好!」

露安呼地轉過身去,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正從那片樹叢中走出來,手裡拿著一塊大石頭。他鄭重其事地將石頭擺放在用樁子標出的地區中間。

「你的石頭煙囪。」他宣布說,咧嘴笑著。「你在幹什麼?」露安用吃驚的語氣問道。「你總是穿著那個在外面到處跑嗎?你會得肺炎的。」他凝視著她,然後知趣地轉過臉去,因為朝陽的光線透過樹梢,幾乎把她那薄絲睡袍照得透明,而她在睡袍裡面又沒穿任何衣服。「更用不著說那會對我意味著什麼。」他喃喃自語道。

「我通常還沒見過有人在我的土地上天剛破曉就往地里打樁子。」

「只是奉命行事。」

「什麼?」

「你想要一個工作室,我正在為你建一個工作室。」

「你說過,冬天來臨之前時間不夠。你需要設計和辦許可證。」

「嗯,你既然那麼羨慕我建的工作室,我就想到一個極妙的主意,就用那些圖紙來建這一個。那就節省了許多時間。我已同監察員辦公室聯繫過了,我們可以加快報批手續。」他停下來看著她,只見她站在那裡直哆嗦。「你不用急匆匆地跑來感謝我。」他說。她雙手抱著臂。「不是那麼回事,我——」一陣清風從樹梢吹下來,她又打了個寒顫。里格斯脫下自己的厚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你知道,你真不該光著腳到外面來。」

「你不必這樣,馬修。我想我佔用你的時間和耐心已經夠多的了。」

他聳聳肩,目光朝下看著地面,用腳輕輕踢了踢二根木樁。「我不介意,凱瑟琳。」他有點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抬頭看看樹梢。「有很多事情比同你這樣的女人在一起閑混更糟。」他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然後看著別處。

露安的臉紅了,忐忑不安地咬著下嘴唇,里格斯雙手插在口袋裡,臉朝別處,什麼也不看,干瞪著眼出神。兩人競不知不覺地學起兩個十幾歲的少年在那至關重要的初次約會中緊張不安地互相琢磨對方心思的情狀來。

她朝那用樁子標出的地區看看。「這麼說,它將同你的一模一樣。」

里格斯點點頭。「你解除了我建圍欄的工作,我就有時間了。」

「我告訴過你我會付給你錢的,我說話算數。」

「我相信你說話算數,但我有一條方針,就是不無功受祿。我那麼做有點古怪吧。別擔心,我將在這個工程上大大敲你一筆。」里格斯再次看了一眼周圍的鄉村。「沒有哪個地方會比這裡更美的,我敢這麼說。一旦我把這玩意兒建起來,你大概就不想離開它了。」

「聽起來很好,但不大現實。」

他朝她瞥了一眼。「我猜想你到很多地方旅行過。一個處在你那種地位的人。」

「不是那麼回事。不過我的確旅行過很多地方。」接著,她意氣消沉地補充說:「太多了。」

里格斯再次回過頭來看了看。「見世面是好事。但是回到家裡也很好。」

「聽起來,你說的好像是經驗之談。」她好奇地看著他。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我?我實際上哪裡也沒去過。」

「但是你仍然喜歡回到家裡。尋求某種寧靜?」她平靜地說,一雙大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

他的笑容消失了,對她刮目相看。「是的。」他終於說道。「用點早餐好不好?」

「我已經吃過了,但謝謝你的好意。」

「咖啡呢?」由於地冷凍腳,她用一隻光腳站立了一會,然後又換上另一隻。

里格斯看在眼裡,說道:「好,我跟你去喝咖啡。」他用力拉下勞動手套,把它們塞進褲子口袋,然後轉過身去彎下腰。「爬上去。」

「對不起,這是幹什麼?」

「爬上去。」他拍拍自己的背。「我知道我不像你的馬那麼龐大,不過,權當是吧。」

露安站著不動:「我不想。」

里格斯轉過身來看著她。「你快點好不好?關於肺炎的事,我可不是開玩笑。另外,我老給億萬富翁做這事兒,你放心好了。」露安哈哈大笑,穿上一直披著的他的外套,抬起身子騎在他的背上,雙臂摟著他的脖子。他用兩隻臂膀挽住她赤裸的大腿。「你確信你應付得了嗎?有相當長一段路呢,而我也不見得嬌小。」

「我想我能對付,只是萬一我癱倒了,你別斃了我。」他們起程了。

半路上,她頑皮地用兩隻膝蓋夾了一下他的腰。「你搞什麼鬼?」

「我是權當你是我的馬呀,就像你說的。別催嘛。」他回頭抱怨說,接著笑了起來。

在靠近馬房的林子里,傑克遜重新包好他的聲音掃描器後,穿過林子朝他停在岔路上的汽車走去。他饒有興趣地觀看到里格斯馱露安回家的情景。他也注意到了里格斯要為她建的建築物的牆腳印。從她的穿著上看,傑克遜覺得露安與英俊的里格斯之間大概很快就會有一段風流韻事。那也好,因為那會讓她有機會從他嘴裡探到消息。利用聲音掃描器,他也錄下了里格斯的聲音,也許以後會證明那是一項寶貴的財產。他回到車上,開車走了。

里格斯在廚房裡慢慢飲著一杯咖啡,而露安則在大口嚼食著一片塗著奶油的烤麵包。她起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也給他再添了一些。

當她背轉身的時候,里格斯情不自禁地盯著她看著。她並未換衣服,那貼緊身子的睡袍不由得使他想人非非。最後他掉過頭去,他的臉在發燒。

「如果我再弄到一匹馬,我想我會給它取你的名字。」露安說,「不勝感謝。」他轉回頭來看她,「其他人都還在睡覺?」

她將咖啡壺放回原處,用海綿擦了一會兒濺在櫃檯上的少量咖啡。「薩莉今天休息。查理和莉薩去度短假了。」

「你不去?」

她坐回原位,目光先在室內漫無目的地亂轉,然後才收回來看著他,說話時很隨意的樣子。「我有些事情要料理。我說不定很快就得動身到歐洲去。如果成行,我先去和他們會合,然後我們一道走。義大利在這個季節是很美的。你去過嗎?」

「我唯一去過的羅馬是在紐約。」

「以前從沒去過?」她一邊喝咖啡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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