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大樓的後門很背,因而僻靜得很。露安走出大樓時,一輛黑色高級轎車正等著她。司機碰了碰帽檐,朝她打了個招呼,替她開了車門。她上了車,將莉薩放在身旁的座位上。

「幹得好,露安,你的表演無懈可擊。」傑克遜說。

露安猛地側轉身,盯著轎車尾端角落的幽暗處,差點尖叫起來。車後部所有的燈都關著,唯有正對著她頭頂的那一盞突然打開,照亮了她的全身。她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彩票大樓的台上。傑克遜往後靠坐著,身子深陷在車座里,露安幾乎辨不出他的身形。

他的聲音傳過來。「非常沉著,非常端莊,而且必要時還露點幽默。記者們非常欣賞這個,你知道。當然,你的美貌更是使招待會錦上添花。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受到三個人的求婚,據我所知,一定也是創記錄的了。」

轎車駛上街道,露安鎮定下來,穩穩坐在車座里。「謝謝你。」

「坦率地說,我很擔心你會出洋相。當然,並沒有小瞧你的意思。正像我以前就說過的那樣,你是個聰明的年輕女人,不過,任何人,不管他有多老練,一下子被推到奇怪的處境時,總是失敗的時候多。你同意我的話嗎?」

「我練得多。」

「什麼?」傑克遜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但仍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練什麼?」

露安盯著那黑暗的角落,刺眼的光線阻住了她的視線。「練經歷奇怪的處境。」

「你知道,露安,你有時的確讓我驚奇,真的如此。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你的敏銳與我不相上下。我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打開旁邊座位上放著的一隻公文包,拿出幾頁紙來。當他重又坐回去,靠上那柔軟的皮革時,臉上掠過了一絲微笑,同時發出一聲愜意的嘆息。

「現在,露安,是討論條件的時候了。」

露安摸弄了一下自己的外衣,蹺起腿。「我們需要先談點別的事情。」

傑克遜偏了偏頭。「是嗎?是什麼事呢?」

露安深深吐了口氣。她一夜沒睡,思忖著如何以最好的方式告訴他有關那個自稱為虹的人的事情。開始她覺得也許根本不用讓傑克遜知道,但再一想,這牽涉到錢的問題,他很可能在某個時候會發現這事,所以,最好還是讓他從她的嘴裡知道。

「昨天有個人來和我談過話。」

「有個人,你是說?談什麼呢?」

「他想從我這裡得到錢。」

傑克遜哈哈大笑。「露安,我親愛的,誰都想從你那兒得到錢呢。」

「不是的,不是這麼回事。他想要我獎金的一半。」

「什麼?那太荒唐了。」

「不,他……他掌握了我的一些事情,我遇上了一些事情,他說他要告發,如果我不付給他錢的話。」

「我的老天,什麼樣的事情?」

露安頓了頓,望著車窗外。「我能喝點什麼嗎?」

「請便。」黑暗中伸出一隻戴了手套的手,指了指轎車側面嵌著的一扇門。露安沒朝他那邊看,打開冰箱門,拿出一罐可樂。她長長地飲了一口,擦了擦嘴唇,接著往下說:「就在我打電話告訴你我接受你的提議之前,我遇上了些事情。」

「是不是說你的活動房屋裡出現了兩具屍體,還有毒品,以及警方在尋找你?或者,還有其他什麼你試圖對我隱瞞的事情?」她一開始沒答話,緊張地擺弄著膝上的碳酸飲料,臉上明顯地掛著驚奇的神色。

「我與那些毒品毫無關係。那個人要殺我,我只是自衛。」

「我本來應該意識到出了什麼事,你那麼著急地要離開鎮子,改名換姓,等等。」他悲哀地搖了搖頭。「我可憐的、可憐的露安。我想,要是我陷入那種境地,我也一樣會急著離開鎮子的。誰會料到我們毫不起眼的杜安會做出這等事來呢?毒品!太可怕了。但我可以告訴你,出於好心,我不會因此為難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了。不過——」說到這兒,傑克遜的語氣分明強硬起來「——不要再對我隱瞞任何事情了,露安。請你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但那個人——」

傑克遜說話時開始顯得有些不耐煩。「已經辦妥了。你當然用不著給他錢了。」

她凝望著那片黑暗,臉上又現出驚異的神色。「可你是怎麼辦到的?」

「人們總是這麼問我:我怎麼辦到的?」傑克遜一副感到好笑的樣子,微微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無所不能,露安,這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嗎?無所不能。讓你害怕啦?如果沒有的話,你該害怕才是。有時連我自己都害怕。」

「那人說有人派他來殺我。」

「確實。」

「但後來命令又被取消了。」

「那就太奇怪了。」

「從時間上看,我想,他是在我打電話告訴你我同意之後,緊接著就接到任務取消的命令的。」

「生活中充滿了巧合,不是嗎?」傑克遜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這時,露安的臉上顯得兇狠起來。「我要是被人咬了,會反咬一口的,狠狠地反咬一口。這樣才會互相了解,傑克遜先生。」

「我想,我們已經互相很了解了,露安。」黑暗中,她聽到紙張抖動的沙沙聲。「不過,這肯定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在你要求改名時,我就想到,我們還是要光明正大地行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

「稅款,露安。我們的確存在納稅的問題。」

「但我還以為所有的錢都歸我呢。政府不能動它,所有的廣告都是這麼說的。」

「那不完全是真的。實際上,廣告很讓人誤解。有意思的是政府怎麼能做到這一點。本金並不是免稅的,不過是延期繳稅。而且只是頭一年。」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頭一年中獎人不用向聯邦或州政府交納稅金,但是,稅款只不過是延緩到下一年交罷了。你仍有潛在的稅款要付,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已。只要在下一個納稅年按期繳了稅金,自然就不會受罰,稅款利息也不會自然增長。法律規定稅金必須在10年內分期付清,每期數額相同。拿你的一億美元來說,你大約欠聯邦和州政府5000萬美元所得稅,也就是獎金的一半。你現在顯然是數額最高的納稅人了。以10年來算,你每年要付的稅款為500萬美元。不僅如此,通過本金所得到的任何一筆錢都要交稅,而且不能延期繳納。

「我得告訴你,露安,我對本金做了計畫,非常宏大的計畫。在未來的幾年裡,你會得到更多的錢,然而,那幾乎全都屬於應納稅的收入,紅利啦,資本收益啦,應納稅債券的利息啦,諸如此類。本來這些都不成問題,因為一般公民遵紀守法,他們不化名潛逃,所以能提交稅收申報單,繳納應交的稅金,過他們舒服的日子。但你做不到這一點了。要是我的人用露安·泰勒這個名字,照你目前的住址以及其他個人資料來提交稅收申報單的話,你不認為警察會來敲你的門嗎?」

「那我不能用我的新名字納稅嗎?」

「啊,看上去是個巧妙的辦法,不過,若是一個20剛出頭的人提交的稅收申報單上有那麼多個零在上面,國內收入署的人便會好奇心大起的。他們會納悶你以前是幹什麼的,為什麼一下子比洛克菲勒那樣的大財閥都闊氣起來了。結果,警察又會來敲你的門,甚至還會是聯邦調查局的人。不行,那根本不行。」

「那我們怎麼辦?」等傑克遜再開口時,傳到露安耳朵里的那種語氣讓她不由得摟緊了莉薩。

「你得嚴格按我的吩咐行事,露安。我給你訂了機票,你乘飛機離開這個國家。你永遠不要再回美國來。在喬治亞弄出來的小麻煩給你帶來的將是動蕩的生活,恐怕是一輩子的事了。」

「可是——」

「沒有可是了,露安,事態就是這樣。你明白嗎?」

露安靠在皮質車座上,執拗地說:「我現在有足夠的錢,該上哪兒上哪兒,能把自己照顧好。我不喜歡聽別人指手畫腳。」

「是嗎?」傑克遜從公文包里掏出一隻手槍握緊了。黑暗裡,他只消一抬手,母女倆就從這個世界上給消除了。

「得,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冒一下險逃離這個國家呢?你願意那麼做嗎?」

「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問題不在這裡。你跟我訂下了一筆交易,露安,我期望你履行你的承諾。如果你不是傻瓜的話;你就得與我合作,而不要違背我。最終你會看到,你與我的利益是一致的。要不然的話,我盡可以停下轎車,將你和孩子扔出去,然後打電話叫警察來把你帶走。這是你的選擇。決定吧。快點!」

面對這一選擇,露安在車子里絕望地掃視著。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莉薩身上。女兒抬起大大的眼睛溫柔地望著她,眸子里充滿了無限的信任。露安深深吐了口氣。她實際上還有什麼選擇呢?「好吧。」

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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