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火車在沿線好幾個站點耽誤了時間,當露安與莉薩最後終於出現在忙亂嘈雜的佩恩車站時,已是將近下午3點30分。露安平生沒在一個地方見過這麼多的人。她東張張西望望,眼看著旅客與行李如同獵鹿用的大霰彈從槍口裡噴出一般打她面前一撥撥地匆匆走過,不由得目瞪口呆。她又想起火車售票員的警告,趕忙抓緊莉薩的睡籃。她的手臂還在一陣陣地抽痛,但她相信,要是有哪個企圖打她什麼主意,不管他是誰,她還是能撂倒他的。她低頭看了看莉薩。看到身邊這麼多有趣的事,小姑娘簡直要從自己的位子上蹦出來了。露安慢慢向前移動著,不知道怎麼走出這個地方。她看見了麥迪遜廣場花園的招牌,模模糊糊地記起幾年前她在電視上看過的一場拳擊賽,就是從那裡轉播的。傑克遜說有人在這兒等她,但露安想像不出那人如何能在這一片混亂中找到她。有人碰了她一下,露安微微一驚,抬頭看見一雙深棕色的眼睛,寬大扁平的鼻子下長著銀白色的鬍髭。有那麼一會兒,露安疑惑這人是不是就是她在那場花園拳擊比賽中看見的那個。不過,她立即意識到這人要老得多,至少已有50歲出頭了。但他有著一副寬大的肩膀,扁平的耳朵結著硬殼,臉看上去也傷痕纍纍,所有這些都表明他以前是位拳擊手。

「泰勒小姐?」他的聲音低沉,但很清晰。「傑克遜先生派我來接你。」

露安點點頭,伸出手去。「叫我露安。你叫什麼名字?」

他驀地一愣。「這倒並不重要。請跟我來,我有輛車在等著。」說完他抬腿就走。

「我真的希望知道和我打交道的人的名字。」露安說,站著沒動。

他又走了回來,看上去有點慍怒,儘管她認為她在他臉上的某個地方察覺到一絲笑意。「好吧,你就叫我查理,怎麼樣?」

「這樣很好,查理。我想你替傑克遜先生工作。你們之間使用真名嗎?」

他沒有回答,領著她走向出口。「你想讓我來抱這小姑娘嗎?那玩意兒看上去挺重的。」

「我能行。」她受傷的胳膊猛地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使她不由得一縮。

「你肯定?」他問,接著看了看她包紮著的下巴,「你看上去像打過架似的。」

她點了點頭:「我沒事。」

兩人出了火車站,走過一群在計程車停靠點排隊等車的人,來到一輛改型高級轎車前。他替露安打開車門。上車前,露安傻望了一會兒這輛豪華轎車。

查理坐在她對面。露安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打量著車子內部。

「我們大約20分鐘後到旅館。你這會兒想吃點或是喝點什麼?火車上的伙食糟透了。」

「我吃過的比那糟的多著呢,雖說我是有點兒餓。不過,我不想讓你特地為我停車。」

他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我們用不著停車。」他把手伸進冰箱,拿出蘇打水、啤酒、一些三明治和小吃。他啟開汽車內部鑲板的一部分,一張桌子又變了出來。就在露安驚訝地望著的當兒,查理已經把吃的喝的都擺好了。接著他又放上一隻碟子,一些銀餐具和餐巾,於是一頓飯的東西就都齊全了。他的一雙大手干起活來又利索又有條理。

「我知道你帶著孩子,所以就在車裡預備了牛奶、奶瓶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旅館裡你需要的東西他們都有。」

露安給莉薩弄了瓶奶,把她摟在一條胳膊里,一隻手喂她,另一隻手拿了塊三明治,自己大口嚼起來。

查理望著她照料女兒時溫柔的樣子。「她可真逗人喜愛,叫什麼名字?」

「莉薩,莉薩·瑪麗。你知道,是照著埃爾維斯女兒的名字取的。」

「你看上去年輕了點兒,不像是貓王的歌迷。」

「我不是——我是說,我並不真正喜歡聽那種音樂,但我媽媽喜歡。她是個道地的貓王迷,我給女兒取這名字是為了她。」

「她一定很高興,我想。」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的。莉薩還沒出世,她就死了。」

「哦,對不起。」查理沉默了一會兒。「那麼,你喜歡什麼音樂?」

「古典的。其實我對這種音樂一無所知,我只是喜歡那樂聲而已。它讓我有種純凈優雅的感覺,就像在山間的湖水裡游泳一樣,你可以一眼望到湖底。」

查理咧嘴笑了。「我從沒這麼想過。我喜歡爵士樂。實際上,我會吹點號。除了新奧爾良,紐約也有些一流的爵士樂俱樂部。也一直演奏到太陽升起來。離旅館不遠處就有兩三個。」

「我們去哪家旅館?」她問。「沃道夫一阿斯托里亞旅館。塔樓。你以前到紐約來過嗎?」查理喝了一大用來調製飲料的蘇打水,靠到椅背上,解開了外套前襟的扣子。

露安搖搖頭,咽下一三明治。「我其實嗄也沒去過。」

查理輕輕地笑了。「那樣的話,大蘋果城可是個很好的開端。」

「那旅館什麼樣?」

「很好。一流的,尤其是塔樓。不是廣場飯店,不過這又有什麼呢?也許有一天,你會下榻廣場飯店的,誰知道呢。」他出聲地笑了,拿餐巾擦了擦嘴。她注意到他的手指粗大得不正常,關節碩大,而且疙里疙瘩的。

露安吃完三明治,又喝了口可樂,然後,不安地望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嗎?」

查理目光銳利地看了她一眼。「這麼說吧,我很清楚不要問太多的問題。我們就此打住。」他微微一笑。

「你見過傑克遜先生嗎?」

查理的臉色嚴厲起來。「就此打住,好嗎?」

「好吧,只是好奇,沒別的。」

「唔,你知道好奇心給老貓帶來的下場吧。」他一邊說著這話,一邊掃了眼露安,黑眼睛亮閃閃的,「安安穩穩的,照吩咐你的去做,你和孩子就不會有麻煩,以後也不會有。這對你來說沒什麼問題吧?」

「沒有。」露安溫順地說,一手將莉薩在大腿上摟得更緊些。

下車前,查理拿出件黑色雙排紐男式皮風衣和一頂相配的寬檐帽,讓露安穿戴上。「原因很清楚,我們不願讓別人現在就看見你。你可以把那頂牛仔帽扔了。」

露安穿上風衣,束緊了腰帶,又戴上帽子。

「我替你辦旅館登記手續。你的房間是以琳達·弗里曼這個名字登記的,你是一家總部設在倫敦的公司的美方業務經理,眼下帶著女兒出差兼旅遊。」

「業務經理?但願沒人問我問題。」

「別擔心,沒人會問的。」

「這麼說,要我充當的就是她?琳達·弗里曼?」

「至少在這盛大的活動舉行之前。然後,你就可以繼續回去做你的露安·泰勒了。」

我非得這樣嗎?露安問自己。

替她辦好登記手續後,查理送她到客房。這套房間在第32層樓上,面積大得驚人。它包括一個大起居室和一間獨立的卧室。露安驚奇地四下打量著房間里優雅的陳設,當看見富麗堂皇的浴室時,差一點摔倒。

「這些袍子可以穿嗎?」她用手摸摸柔軟的棉睡袍。「想穿的話就穿。大約75美元一件。」查理答道。她走到窗前,將窗帘拉開一部分。頓時,紐約城的一大片空中輪廓線出現在面前。天空籠罩著陰雲,天色已漸漸地暗下來。「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多的高樓。人們到底怎麼區分得清呢?在我看來,它們都是一個樣。」她回過頭來看看他。

查理搖搖頭。「我說,你可真有意思。我要不是心裡清楚的話,還會以為你是世界上最土的鄉巴佬呢。」

露安垂下了眼睛。「我就是世界上最土的鄉巴佬。至少算得上你所見過的最土的一個。」

他看到了她的神情。「嘿,我沒什麼別的意思。一個人在一個地方長大,對周圍的事物就形成了一種看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頓時望著露安走過去用手撫摸著莉薩的臉蛋。「哎,這兒有個小吃酒吧。」他最後又說。

他教給她那柜子怎麼用,接著又打開一扇厚實的壁櫥門。「這兒是保險柜。」他指指嵌在牆上的厚實的金屬小門。他按了一個密碼,上面的滾筒便轉到了原位。「把貴重的物品放在這裡真是個好主意。」

「我想我沒什麼東西值得放在那兒。」

「那麼那張彩票呢?」

露安倒吸了一口氣,把手伸進口袋,掏出彩票。「這麼說你也知道這個,嗯?」

查理沒答話。他拿過彩票,只瞄了一眼,就把它塞進了保險柜。「你選擇一個密碼——但不要用明顯的組合,像出生日期呀什麼的。不過,你選的數字必須是能記牢的那種。不要用筆把數字記在什麼地方。明白嗎?」他說著又把保險柜打開來。

露安點點頭,按下自己的密碼,等保險柜處於鎖定狀態時,關上了壁櫥門。

查理往門口走去。「我明早9點左右過來。這期間,你要是餓了或什麼的,可以叫客房服務。不過,別讓侍者看清你的臉。把頭髮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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