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塞思·弗蘭克看著這位老人、老人個頭不高,頭上戴著頂軟氈帽,穿著燈芯絨褲子,上身的毛衣很厚,腳上穿著棉靴,看起來,對來到警察局這個地方,既有些局促不安又顯得極度興奮。他手裡拿著用褐色紙包著的一件長長方方的東西。

「我不太明白,弗蘭德斯先生。」

「你知道我開庭的那天在場,也就是那人被殺的那天。我只是想看一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這兒住了一輩子,還從未親眼見過那種情景,絕對從未見過。」

「我明白,」弗蘭克冷淡地說。

「好在我帶著一架新型攝像機,一件絕對時髦的玩藝兒,上面配有取景屏幕之類的東西。我就拿著,通過這個取景屏幕攝像,畫面質量絕對棒。於是我老伴讓我到這裡來。」

「太好了,弗蘭德斯先生。那麼你來這裡的目的是……」弗蘭克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弗蘭德斯的表情說明他這才恍然大悟。「噢,對不起,探長。我站在這裡只顧閑聊了,我有這毛病,不信你問問我老伴。我退休一年了,先前工作時寡言少語,當時在一家加工廠里當流水線工人。現在卻喜歡講話,也喜歡聽別人講。我經常泡在銀行後面的一家小酒吧里,喝喝上等咖啡,吃點小松糕,相當愜意,不是那種低脂東西。」

弗蘭克看起來有些不快。

弗蘭德斯急忙又開了口。「對了,我來這裡是想給你看件東西。把它給你,別客氣。我自己還有一盤。」他把那件包裹遞了過來。

弗蘭克打開一看,裡面是一盤錄像帶。

弗蘭德斯摘下帽子,露出一個禿頂,只剩下簇集在耳朵周圍的幾縷軟發。他興奮地繼續說道:「拍了幾個非常不錯的鏡頭,絕沒誇張。比如總統以及那人被射殺的那一刻,全都拍下來了,不敢相信竟然都拍下來了。我當時緊跟著總統,怎麼樣,精彩的全都讓我碰上了。」

弗蘭克盯著這人。

「全在裡面,探長,無論真假。」他看看錶。「噢,我該走了。早該吃午飯了,老伴不樂意我不按時吃飯。」他轉身要走。塞思·弗蘭克低眼盯著錄像帶。

「對了,探長,還有一件事。」

「說吧。」

「要是從錄像帶中能看出什麼新聞來的話,寫出來時會引用我的名字嗎?」

弗蘭克搖搖頭。「寫出來?」

老人顯得很興奮。「對啊。你知道,歷史學家們會這樣做的。他們會把這盤帶子稱作弗蘭德斯錄像帶,對嗎?或者其他類似的叫法,有可能稱作弗蘭德斯錄像。你知道這可是有先例的。」

弗蘭克疲倦地揉著太陽穴。「有先例?」

「是啊,探長。你知道,像澤普路德在肯尼迪被刺事件中那樣。」

弗蘭克的臉最終沉了下去,表示承認。「我保證要讓他們知道,弗蘭德斯先生,以備萬一有用。這麼做是為了子孫後代。」

「你說得對。」弗蘭德斯高興地指了指他。「為了子孫後代,我喜歡這樣說。祝你有子成龍,有女成鳳,探長。」

「艾倫?」

里士滿心不在焉地示意拉塞爾進來,又低頭看著面前的筆記本。看完合上後,他抬眼注視著他的辦公廳主任,目光木然無神。

拉塞爾遲疑不定,眼睛盯著地毯,雙手緊擦在胸前,然後匆匆走過來,不是坐進而是不由自主地陷進椅子里去的。

「我說不準想對你講些什麼,艾倫。我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可饒恕,完全有失體統。要是說我是一時失去了理智,那我也承認。」

「那麼你是說,你這麼做在某種程度上還是為我著想啰?」里士滿背靠著椅子坐著,眼睛盯著拉塞爾。

「不,我不是來為自己開脫,而是來辭職的。」

總統笑了笑:「我確實低估了你,格洛麗亞。」

他站起身來,繞過桌子,前傾著身子面對著她。「恰恰相反,你絕對做對了。如果我處在你的位置,我也會這樣做的。」

她抬起眼看著他,臉上顯出驚訝之色。

「不要誤解我。我需要別人對我忠心不貳,格洛麗亞,跟其他領導人沒什麼兩樣。這就是我從別人身上期望得到的東西,我指的就是那種各種缺點集於一身,有著生存本能的一般的人,我們畢竟是動物。我之所以能在生活中志得願遂,就是因為從未忽視一個事實,那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就是我自己。無論在何種情形下,遇到何種障礙,我從未忽視過這個簡單的事實。那天晚上你的表現說明你同樣也相信這一點。」

「你知道我的本意嘍?」

「當然知道了,格洛麗亞。我不會指責你利用當時的局面,最大程度地從中獲益。天哪,這不就是立國建邦的根本所在嗎?」

「但是當伯頓告訴你……」

里士滿舉起一隻手。「我得承認那天晚上我動了感情,背叛最容易從中滋生。但自從那時起,我得出一個結論:在你身上體現了性格的堅強而不是軟弱。」

拉塞爾竭力想猜出這話的意思。「那麼我是不是可以正確地猜出你並不想讓我辭職?」

總統俯身抓起她的一隻手。「你就別在我面前提這兩個字了,格洛麗亞。我不忍心看到只有我倆情斷義絕時才意識到彼此是多麼知心。」

拉塞爾起身要離開。總統又回到桌子旁。

「對了,格洛麗亞。今晚我有幾件事想與你合計合計。我的家人都出城了,我們可以在我的私宅里工作。」

拉塞爾回頭看著他。

「可能會很晚,格洛麗亞。最好帶上換洗的衣服。」總統沒有笑。他的目光令她感到切膚入肉,他又工作起來。

拉塞爾的手在關門時顫顫發抖。

傑克用力地敲門,拋光的厚門板把他的關節磕得刺痛。

管家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傑克就沖了進去。

詹妮弗從螺旋形樓梯上一陣風似地沖了下來,來到用大理石砌成的門廳里。她又穿了一件昂貴的晚裝,頭髮在雙肩上披散下來,韻味十足。她臉上沒有笑容。

「傑克,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想跟你談談。」

「傑克,我有我的打算。這需要緩一緩。」

「不行!」他抓住她的手,朝四周看看,推開兩扇雕有圖案的門,把她拉進書房,隨手把門關上。

她把手掙脫開,「你是不是瘋了,傑克?」

他環視房間,裡面放著大書櫥,書架上滿滿擺放著金邊初版書籍。這些都是些擺設,它們可能從未被人打開過,只是擺設而已。

「我有一個簡單的問題需要你回答,然後我就走。」

「傑克……」

「就一個問題,然後我就走。」

她用狐疑的目光看著他,胳膊交叉著。「什麼問題?」

「你有沒有給我公司打電話要他們解僱巴里·阿爾維斯,因為我們在白宮的那天晚上他還讓我工作?」

「誰把這告訴你的?」

「先回答問題,詹。」

「傑克,這對你就這麼重要嗎?」

「那麼就是你讓人把他給解僱的?」

「傑克,請你別再想這件事,該想想我們倆將來的日子。如果我們……」

「快回答那個問題。」

她吼道:「好吧!是的,是我讓人把這癟三給打發了,又如何?他活該。他不把你當人看,他搞錯了,他是什麼東西?他引火燒身,那是咎由自取,我一點也不後悔。」她看著他,沒有流露出絲毫歉意。

早料到她會這樣回答。傑克在椅子上坐下,看著房間另一頭的大桌子,桌旁的高背皮椅在遠處背對著他們。他看見牆壁是用一種全新的油漆刷的,大窗戶上掛著似漣漪般縫製完美的布簾,價錢高昂得他想也想不到,還有鏤刻雕飾的木製工藝品,金屬和大理石雕刻隨處可見,天花板上刻的是一隊中世紀的軍人越野行軍。這一切不虧是鮑德溫家族的世界,沒錯兒,他們可以盡情地享用這一切。他慢慢閉上眼睛。

詹妮弗把頭髮朝後甩了甩,眼睛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的遠不止是一種焦急的神情。她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就走上前來,在他旁邊跪下,撫摸著他的肩膀。她身上抹了香水,香味撲面而來。她貼近他的面龐柔聲細語,說話的氣息讓他的耳朵感覺痒痒的。

「傑克,我告訴過你,你沒有必要跟這事過不去。既然這起荒唐的謀殺案不再礙事,我們還是照常生活下去吧。我們的房子就要完工了,漂亮極了,真的。我們的結婚計畫還沒制定完。親愛的,現在一切都可以恢複正常了。」她撫摸著他的臉,把它轉向她。她含情脈脈的雙眼望著他,接著開始吻他,持久而投入地吻著,最後才慢慢把雙唇從他嘴上挪開。她的雙眼掃視了他的眼睛,但沒有找到她期望找到的東西。

「你說得對,詹,那起荒唐的謀殺案已不了了之了。我所敬仰和愛戴的人被人開了一槍,腦漿崩裂。案子算是結束了,該是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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