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弗蘭克即使有最狂野不羈的想像,也不會想到自己能坐在這個地方,他環視四周,很快就意識到這房間呈橢圓形。傢具色調單一,風格保守,但是偶爾某個地方會出現色彩或條紋。低低的鞋架上整齊地放著一雙昂貴的運動鞋,說明房間的主人遠未打算退隱不幹。弗蘭克使勁咽唾沫,調整呼吸,他是位資深警探,這次只不過是一系列無休無止的例行公事中的又一次調查。他來這裡只是追查一條線索,僅此而已。幾分鐘過後他就會離開此處。

接著他不由得提醒自己,他要調查的對象是當今美國總統。緊張感像一陣衝擊波向他席捲而來。這時,門打開了,他立刻站了起來,轉過身。他朝伸過來的手呆視了好長一會兒,最後定住神才伸出手去迎接。

「謝謝你到我這裡來。」

「沒什麼,總統先生。我的意思是說只要不塞車就好。總統先生,我想您是沒有受過塞車之苦嘍?」

里士滿在辦公桌後面坐下,示意弗蘭克重新坐回去。直到這時弗蘭克才看見面無表情的比爾·伯頓,他關上門,臉朝著探長。

「我的路線都是事先布置好的,確實我很少遇到塞車。要是偶爾遇到,會把人急死的。」總統咧嘴笑了起來,弗蘭克感覺到自己的嘴角自動上挑,也出現了笑意。

總統身子前傾,直勾勾地盯著他。他雙手緊握,眉頭緊蹙,樂意融融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我要謝謝你,塞思。」他瞥了一眼伯頓。「伯頓告訴我你非常配合對克里斯婷·沙利文被殺一案的調查工作。真的要謝謝你,塞思,有些官員要麼不願幫忙,要麼想把這案子變成傳媒炒作的對象,用來抬高自己的身價:我在你身上寄予了厚望,並且你的作為遠遠超出了我的期望。再次向你表示感謝。」

弗蘭克心裡一喜,好像獲得了拼字遊戲第四名的桂冠。

「你知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真是糟透了。告訴我,你有沒有聽說沃爾特的自殺和那名被殺的罪犯之間有什麼聯繫?」

弗蘭克搖搖頭,眼睛裡流露出的得意之色頓時消失了,那雙目不斜視的眼睛開始停留在總統稜角分明的臉上。

「有什麼說什麼,探長。我可以告訴你,此時此刻,針對沙利文雇殺手為妻報仇,然後又畏罪自殺這一連串事件,華盛頓全市上至官方下至市民都在予以猛烈的抨擊。你不可能制止別人說閑話。我只不過是想知道,你在調查中有沒有獲得一些線索能夠證實,殺死他妻子的兇手被殺是沃爾特一手操縱的。」

「恐怕我真的什麼都不能說,先生。我希望您能理解,這畢竟是一次正在進行的警方調查。」

「不用擔心,探長,我不想為難你。但我可以告訴你這段時間我一直非常難過,想想沃爾特·沙利文竟然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是這一代人中最傑出、最有頭腦的人之一,像他這樣的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很多人都這麼說。」

「這話我只能跟你一個人講。據我對沃爾特的了解,他若要對付殺妻兇手,就會每一步都精心策劃的,這井非不可能。」

「應該叫殺人嫌疑犯,總統先生,在證實有罪之前他是無罪的。」

總統看了一眼伯頓。「但我明白你接手的這個案子非常棘手,確實難啃。」

塞思·弗蘭克搔了搔耳朵。一些辯護律師喜歡這種棘手的案子。你看,這好比你在鐵上倒上足夠的水,鐵就開始生鏽,變得千瘡百孔,可你卻未能察覺到。

「這案子的辯護律師就是這種人嗎?」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吧。我不擅長打賭,但我猜完全定罪的可能性不超過四成。我們進行的確實是一次棘手的戰鬥。」

總統向後倚去,思忖著這些話,又看著弗蘭克。

弗蘭克終於覺察到他臉上期待的神色,於是打開筆記本,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心跳平靜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沃爾特·沙利文臨死前給你打過電話?」

「我記得我曾和他通過話,但我不知道那就是在他臨死前,不知道。」

「你沒有早一點告訴我這件事情,我感到有些詫異。」

總統的臉沉了下來。「我知道。我想我本人也有點驚詫,我認為當時是為了不要讓沃爾特再受傷害,至少不要老是回憶往事,結果不能自拔。當然我知道警方最終會發現他曾打過這個電話。對不起,探長。」

「我想知道那次電話里談的具體內容。」

「你想喝點什麼,塞思?」

「來杯咖啡吧,謝謝。」

好像有人提示一樣,伯頓拿起角落裡的電話,不一會兒一隻銀盤托著一杯咖啡送了進來。

他們輕啜慢飲著熱氣騰騰的咖啡。總統看看錶,然後抬眼看見弗蘭克正盯著他。

「對不起,塞思,對你的來訪,我非常地重視。不過,幾分鐘後有一個國會代表團來和我共進午餐。說實話,我並不期待他們的到來。說起來有點可笑,我對政客倒不特別喜歡。」

「我明白。只不過還要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那次通話的目的是什麼?」

總統向後倚靠著椅子,好像在調整思路。「我可以把這次稱作是一次絕望的通話。他當時肯定有些反常,他聽起來好像不大對勁,已失去了自我控制;好一陣子什麼話也說不出。跟我認識的沃爾特·沙利文可大不相同。」

「他說了些什麼?」

「什麼都說了,又什麼都沒說,有時只是嘟嘟囔囔。他談起了克里斯婷的死,然後又談到那個人,你以謀殺罪名逮捕的那個人。說他恨之入骨,說那人他如何毀了他的生活。聽了真令人難過。」

「你告訴過他些什麼?」

「對了,我一直在問他當時在哪裡。我想找到他,想幫他,但他不願告訴我。我說不准他是否聽見了我的話,他當時確實精神恍惚。」

「那麼你認為他有自殺傾向嘍,先生?」

「我不是精神病專家,探長。但是,要讓我對他的心態做出外行的判斷的話,是的,我肯定會說他那天晚上有自殺傾向。這是我在總統任職期間感覺到的為數不多的真正絕望感。說真的,在我和他通了話之後,聽到他死亡的消息,我沒有感到驚詫。」里士滿瞥了一眼伯頓面無表情的臉,又轉眼看著探長。「因此我才會問,你有沒有確鑿證據說明像謠傳的那樣沃爾特殺了那個嫌疑犯。我得承認,跟沃爾特通完話之後,我當時確實認為這兩者之間是有聯繫的。」

弗蘭克望了一眼伯頓。「我想你沒有把當時的通話錄下來吧?我知道這裡有些談話是要錄音的。」

總統回答道:「沙利文用的是我的私人線路,探長。這是一條保密的通訊線路,不允許把上面的通話錄音。」

「我明白了。他有沒有直接暗示他與盧瑟·惠特尼被殺有關?」

「沒有直接暗示,沒有。他當時顯然思路混亂,但從字裡行間可以聽出,他異常憤怒——不過,對死去的人評頭論足我總覺得於心不忍。但依我看,事情非常明朗,就是他指使人把那人殺掉的。當然我沒有證據,但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弗蘭克搖搖頭。「那次通話肯定使你很難受。」

「是,是的,非常難受。探長,恐怕現在我得應付公務了。」

弗蘭克並沒有起身。「你認為他為什麼要給你打電話呢,先生?那麼晚還給你打?」

總統又坐了回去,迅速瞥了一眼伯頓。「沃爾特跟我私交根深。他日程安排很緊,我也一樣,在那個時候他來電話是很平常的事。幾個月來我跟他的聯絡很少,你也知道,他正經受巨大的個人壓力。沃爾特是那種喜歡默默承受的人。就這樣吧,塞思,不好意思。」

「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可以打電話給很多人,而他偏偏給你打。我意思是說你很有可能不在這裡,總統的日程安排都是滿滿的。這使我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總統背向後靠了一下,把手指交叉起來,眼睛盯著天花板。

「這警察想跟我玩,試試自己有多聰明。」

他又看著弗蘭克,笑了。「要是別人想什麼我就能知道什麼,我就用不著依靠民意測驗了。」

弗蘭克也笑了。「我想你一定不需要通靈術就可預知你還能在那位子上再坐四年。」

「我喜歡聽這話,探長。我所能告訴你的就是沃爾特曾給我打過電話。他如果盤算著要自殺,又能會給誰打電話呢?自從跟克里斯婷結婚以來,他的家人球不跟他來往了。他有很多生意場上的朋友,但極少是真正的朋友。我和沃爾特認識好多年了,一直把他當作父親看待。你知道,我一直很關心對他妻子遇害一案的調查。所有這些都足以說明他為什麼想跟我談一談,特別是當他想自殺的時候。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很抱歉我不能幫上大忙。」

門開了。弗蘭克沒有注意到門是按了總統那張桌子下方的小按鈕後打開的。

總統看著秘書說:「我這就來,洛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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