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現在是早晨7點30分。傑克把車停在米德爾頓警察局的停車場中。今天天氣放晴,異常清冷。場中的警車都被大雪覆蓋了,只有一輛黑色轎車裸露在寒冷中。傑克清楚塞思·弗蘭克早就到了。

盧瑟今天看起來與往常不一樣,他脫下了橙黃色國服,換上了一身褐色西服套裝。他的帶條紋領帶使他顯得老派,好像要去處理什麼公務一樣。濃密花白的頭髮修剪得整整齊齊,從皮膚上仍依稀可見那曾在島上曬過的黝黑痕迹。這些都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位保險推銷員或者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辯方律師專門為他準備了這套西服,這樣在陪審團面前會顯得一身無辜,而只是被冤枉。傑克絕對認為盧瑟該穿這身西服。並不是為了施什麼障眼法,而是傑克私底下就堅決認為盧瑟不能穿著一身顯眼的橙黃色囚服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可能犯了什麼罪,但他決不是那種你一接近就會肋骨發顫,或擔心他會在你的喉嚨狠咬一口的罪犯。那種罪犯就該穿上橙黃色囚服,這樣就可以很容易地把他們同別人區分開來。

傑克乾淨利落地打開公文包。一切程序他都瞭然於心。法庭將先宣布對盧瑟的指控。隨後法官會詢問盧瑟對指控是否清楚,接著傑克進行抗訴。在此之後,為了斷定盧瑟是否值得如何進行無罪上訴,法官要讓他們進行一番法庭演示,同時還要看盧瑟對他的法定代理人是否滿意。唯一使傑克擔心的是盧瑟會在法官面前讓他滾蛋,而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這並不是沒有先例。誰又能料到?他媽的法官也只好認可。但法官還是最有可能會嚴格按章法辦事,因為在審理一級謀殺案件中任何紕漏都會成為被告上訴的理由,並且死囚犯永遠都享有上訴權。傑克只能伺機尋找上訴的機會。

如果幸運的話,整個程序只需要五分鐘。然後下次開庭日期會確定下來,那時好戲才真的開場。

由於官方已向盧瑟提出了公訴,盧瑟不能夠接受預審。儘管傑克不會在預審中有利可圖,但是通過預審他可以大致了解一下政府的公訴,同時還可以在一些證人的答詞中找出些漏洞。當然這些巡迴法庭的法官們不會讓辯方律師輕易地利用預審達到放線釣魚的目的。

他還可以要求取消當庭審問,但傑克寧可讓所有的程序一個不落。他要讓盧瑟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聲申辯自己無罪。再說他還可以提出改變審判地點的動議,不在米德爾頓縣這鬼地方舉行,讓戈列利克感到措手不及。走運的話,戈列利克會因為換了一個新的州助理檢察官而遭到當頭一擊,未來的司法部長先生也會在以後的幾年裡對這一失望的結果感到如坐針氈。傑克會讓盧瑟開口說話,凱特也會受到保護。盧瑟把真相都抖落出來,世紀末的這樁案子也就這樣了了。

傑克看了一眼盧瑟。「你看起來挺精神。」

盧瑟的嘴角向上一撇,微笑中竟然透出幾分得意。

「凱特在庭審前想見你一面。」

盧瑟毫不含糊地從嘴裡吐出一個字:「不!」

「為什麼?我的老天!你不是一直都在想跟她重修父女之好嗎?現在她終於想來看你,你卻又想迴避她,真是不可思議。有時候你真讓人弄不明白。」

「在哪兒我也不想讓她出現在我面前。」

「瞧瞧,她不是對以前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了嗎!她對此感到撕心裂肺,這都是真的。」

盧瑟回過頭來說:「她認為我對她情深似海嗎?」

傑克坐了下來。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讓盧瑟認真了起來。他早該這樣做的。

「當然了。那為什麼還不見她呢?」

盧瑟低眼看著面前這張普通的木桌子,輕蔑地搖了搖頭。

「告訴她我對她已沒有了父女情分。她以前做得對。就把這話告訴她。」

「為什麼你不親自告訴她?」

盧瑟猛地站起身來,在房間里開始來回走動。他在傑克面前停了下來。

「聽著,這地方眼雜,你明白嗎?要是有人在這裡看見我和她在一起,就有人會認為她了解一些內情,而實際上她一無所知。相信我,這對她不好。」

「你這是在說誰?」

盧瑟重新又坐了回去。「就這樣告訴她。告訴她我愛她,永遠地,一生一世地疼愛她。你就告訴她我說的這些話,傑克。」

「你這樣說是不是也會有人懷疑你在告訴我什麼事情,即使你並沒有告訴我什麼?」

「我告訴過你不要接這樁案子,傑克,但你就是不聽。」

傑克聳聳肩,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郵報》。「看看上面的頭條新聞。」

盧瑟垂目瞧了一眼報紙的頭版。他憤怒地把報紙摔向牆壁。「操他媽的雜種!」這些字眼從老人的嘴裡罵了出來。

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一位粗壯的警衛把頭探進來,一隻手準備掏警棍。傑克示意沒發生什麼,這人才慢慢退回去,眼睛死盯著盧瑟。

傑克走過去把報紙拾起來。報紙上的頭版登了一張在警察局外拍的盧瑟的照片。標題字體為三英寸大的黑體,一般專門為報道爵士鼓隊贏得超級盃賽這類新聞時使用。標題寫道:

沙利文宅兇殺案嫌疑犯今日庭審。

傑克掃視了這塊版面上的其他新聞。前蘇聯種族清洗繼續,兇殺事件接連不斷。國防部準備下一輪的預算申請。艾倫·里士滿總統宣稱對福利改革再次修正,同時還刊登了一張總統在華盛頓東南部貧困區的兒童福利院的照片;這張照片採光不錯,但傑克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留意。

看到照片上面帶笑容的這個人,盧瑟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給了他當頭一擊。懷抱窮人家的黑人小孩,供世人觀瞻。說謊不容臊,他媽的什麼玩藝兒!就是這個人用拳頭連續擊打克里斯婷,鮮血四處噴濺,雙手像條青蛇死死掐住她的脖頸,一點惜生的念頭都沒有,就把一個人的生命結束了。偷香竊玉,草菅人命,都是他一手乾的。嘴吻嬰兒,手刎女人,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盧瑟?盧瑟?」傑克輕輕地把手搭在盧瑟的肩上。年邁的老人渾身打著顫,像一架極需調整的發動機,不然就會散架,就會掙脫急速鏽蝕的外殼的束縛。傑克在這一刻不禁心裡疑惑起來:盧瑟真的殺了人?他的老朋友真的會做出這種過分的事來?盧瑟轉過臉來,目光盯著傑克,他心頭的疑懼這才驅散掉,重新平靜了下來,雙眼明澈,目光集中。

「就把我的話告訴凱特,傑克。走吧,咱們把這事了了。」

米德爾頓的法庭歷來都是這個縣的關注焦點。這座法院經歷了195年的歷史。1812年英國人的炮火,北方人眼中的南蠻和南方人眼中的北方佬之間發生的內戰都沒有毀掉它。1947年一次花費高昂的改建使它煥然一新。安分的市民們希望他們的後代能為它而自豪,會不時地有人躊躇滿志地走進去,雖然進去領取的只不過是駕駛執照或結婚證書。

法院昔日孤零零地坐落在作為該鎮商業區街道的盡頭,而現在它的周圍已布滿了古董店、餐館、菜市場,還有一處提供食宿的汽車服務站。這座磚砌的建築與周圍的傳統建築特色十分協調。離這裡不遠處有一排律師事務所,門前掛著很多該縣有名望的律師的招牌,雖不惹眼但也不失體面。

除了在星期天早晨作為遞交民事或刑事訴訟申請以求備審的時間之外,法院平時靜悄悄的。而面前這種情景要讓該鎮的先輩們看了會在安息之地跳將起來。乍一看去人們會猜疑是不是北方佬與南蠻又回到這裡來決一雌雄,以解宿怨了。

六輛電視轉播車徑直停靠在法院台階前面,白色車體兩側印著各自的頻道呼號。它們的轉播天線早已高高地豎立了起來,沖向天際。當地的司法長官們,再加上弗吉尼亞州的鐵面法警,形成了一堵人牆。他們靜靜地看著各路記者手裡拿著採訪本、麥克風和鋼筆向他們簇擁過來。

幸好法院有個邊門,此時正被一群手持防暴武器、用盾牌擋住臉和胸部的警察呈半圓形圍住,使來人不敢貿然進入。押載盧瑟的警車就要來到這裡。不巧的是,法院裡面沒有車庫。不過警方認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於是盧瑟將會最多有幾秒鐘的時間出現在眾人面前。

街道對面持槍的警察在人行道上巡邏,眼睛上下掃視,尋找金屬而不是敞開的窗戶的閃光。

傑克通過審判室的小窗朝街道望去。這間審判室相當於一個小禮堂那麼大,審判席位用手工刻成,有整八英尺高,兩頭之間的距離有15英尺。美國國旗和弗吉尼亞州州旗肅然括立在審判席的兩端。一名法警獨自一人坐在審判席前面的小桌旁,儼然一隻遠洋航船前方的拖船。

傑克看了一下手錶,朝已就位的治安警察瞥了一眼,又朝黑壓壓的記者群望去。說好,記者會是辯護律師最好的朋友;說歹,他們會成為最可怕的夢魔。這大多取決於記者們怎麼看待具體的被告和具體的案例。雖然一位稱職的記者會大肆渲染其報道的客觀性,但也有可能同時會在最新的報道中貶損你的當事人,即使判決還遠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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