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爆炸(1984—1987年) 第五十八章

同樣是這個星期天,當傑姬、瑪麗亞、喬治和小傑克在教堂里唱著《我們聚集在河邊》的時候,康斯坦丁·契爾年科在莫斯科病逝了。

契爾年科是莫斯科時間晚上七點二十分病逝的。這時,德米卡和娜塔亞正在家和十五歲的中學生女兒卡佳以及正在大學就讀的二十一歲兒子格里沙喝扁豆湯。七點半的時候,電話鈴響了,娜塔亞拿起電話。一聽到妻子說「你好,安德烈」,德米卡就知道是什麼事了。

契爾年科十三個月前繼任時就進入了病危狀態。現在正因肝硬化和肺氣腫在住院。整個莫斯科都在焦躁地等待他過世。娜塔亞給醫院護士安德烈塞了些錢,叫安德烈在契爾年科咽氣的時候馬上給她打電話。掛上電話以後,她向德米卡證實了契爾年科的死訊。「他死了。」娜塔亞說。

這是帶來希望的時刻。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裡,蘇聯第三位令人生厭的保守派領導人走向死亡。蘇聯又一次有了迎來年富力強、銳意革新的領導人的機會,使蘇聯可以全然改變,具有德米卡希望格里沙和卡佳能夠撫育孩子茁壯成長的清新氛圍。但這種希望之前已經落空了兩次。同樣的事還會發生第三次嗎?

德米卡把盤子推到一旁。「我們必須立刻行動,」他說,「繼任者將在幾小時後確定。」

娜塔亞點頭表示同意。「下一次政治局全會的主持人是誰最為關鍵。」她說。

德米卡覺得她說得對。這正是蘇聯上層的運作方式。一位競爭者領先以後,其他人就沒有冒出頭的機會了。

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是蘇共中央的副總書記,也就是故去的契爾年科的副手。但這項任命遭到了蘇共老兵,莫斯科市委第一書記維克托·格里申的強烈阻擊。格里申年過七十,也是個保守派。戈爾巴喬夫僅僅以一票的優勢當選了副總書記。

德米卡和娜塔亞離開餐桌,走進卧室,不想在孩子們面前討論繼任者問題。德米卡站在窗邊,看著窗外莫斯科的燈火。娜塔亞坐在床邊。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德米卡說:「契爾年科死後,包括戈爾巴喬夫和格里申在內,政治局正好有十位成員。」這十個人是蘇聯權力中心的最高層。「根據我的計算,他們正好形成了分庭抗禮的勢態,戈爾巴喬夫有四位支持者,格里申有四位支持者。」

「但他們並不全在莫斯科,」娜塔亞指出,「支持格里申的人中有兩個出差在外:舍切別斯基在美國,庫納耶夫在離莫斯科有五個小時航程的哈薩克。」

「支持戈爾巴喬夫的沃洛特尼科夫正在南斯拉夫。」

「在接下來的短短几個小時之內,戈爾巴喬夫仍然有三票對兩票的優勢。」

「戈爾巴喬夫一定要在今晚召集一次政治局全員的會議,讓目前在莫斯科的政治局委員全部出席,我建議他說會議有關於葬禮。作為會議的召集者,他自然將主持這次會議。一旦主持會議,主持接下來的會議看起來就自然而然了,他將因此成為蘇聯的領袖。」

娜塔亞皺起眉。「你說得對,但我更想把這件事確定下來。我不希望缺席者明天飛回來以後說,因為他們不在,所有的事情都得推翻重來。」

德米卡想了想。「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德米卡撥了戈爾巴喬夫的卧室電話。戈爾巴喬夫同樣已經知道契爾年科已經死了——他也有他的眼線。他對德米卡馬上開會的提議表示同意。

德米卡和娜塔亞穿上厚重的棉衣,套上棉鞋,驅車前往克里姆林宮。

一小時以後,蘇聯權力最大的幾個男人齊聚在政治局的會議室里。德米卡仍然覺得需要施以巧計才能使戈爾巴喬夫當選總書記一事成為既成事實。

會議開始前,戈爾巴喬夫先出招了。他走到主要競爭對手維克托·格里申面前,頗為正式地說:「維克托·瓦西里耶維奇,可以請你主持這次會議嗎?」

站在近處能聽到他們對話的德米卡驚呆了。戈爾巴喬夫到底在做什麼啊——他這就承認失敗了嗎?

但站在德米卡身邊的娜塔亞卻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非常棒!」她壓抑著自己的興奮之情說,「如果建議格里申主持會議,一定會有人提出反對。這是個假情假意的邀請,戈爾巴喬夫想故意讓格里申難堪。」

格里申思考了一會兒,顯然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同志,這樣做不合適,」他說,「應該由你來主持這個會。」

德米卡心情喜悅地意識到,戈爾巴喬夫的計謀成功了。拒絕主持會議以後,格里申就很難改變主意,在他的支持者到的時候要求上位了。讓格里申主持的提議會被他本人已經拒絕過一次的理由所阻止。如果再要堅持的話,格里申看上去會像是個舉棋不定的人。

由此看來,戈爾巴喬夫成為蘇聯新領導人的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德米卡開懷地笑了。

戈爾巴喬夫的確成了蘇聯新一任總書記。

坦尼婭急匆匆地趕回家,希望把自己的想法趕緊告訴瓦西里。

他們時斷時續地已經一起住了兩年,但並沒有結婚:一旦成為合法夫妻的話,他們就不能一起離開蘇聯。他們決心早日離開蘇聯控制的版圖。兩個人都覺得像憋在牢籠里一樣難受。坦尼婭繼續奴隸一般地按照黨的方針為塔斯社寫報道。瓦西里作為電視台的首席劇作家,正在寫滿臉正氣的克格勃特工智斗小丑般的美國間諜的愚蠢電視劇。坦尼婭和瓦西里希望告訴世界,瓦西里就是大受歡迎的小說家伊萬·庫茲涅佐夫。他的最新小說《老年病房》——一部冷酷諷刺勃列日涅夫、安德羅波夫、契爾年科所施行的老人政治的政治諷刺小說——在西方很暢銷。瓦西里有時對坦尼婭說,重要的是他寫的東西能讓世界各地的讀者了解到蘇聯正在發生的事實。但坦尼婭知道,瓦西里希望能因為自己的著作得到讚譽,而不想像偷偷摸摸做著壞事的人一樣擔驚受怕。

儘管坦尼婭想趕快把自己的方案告訴瓦西里,但她還是在說話前打開了廚房裡的收音機。她倒沒覺得家裡被人竊聽,但打開收音機已經習慣成了自然,他們犯不著去冒風險。

電台播音員正在描述戈爾巴喬夫和妻子對列寧格勒牛仔褲工廠的視察。坦尼婭領會到了這則新聞背後的深意。以往的蘇聯領導人只會視察鋼鐵廠和船廠。戈爾巴喬夫卻很關心老百姓的生活用品。他總是說,蘇聯製造的民用品應該和西方一樣好——他的前任們對這個問題想都沒想過。

視察時他還帶上了妻子。和前任們的妻子不同,賴莎不僅僅是個花瓶。她像美國的第一夫人一樣漂亮而打扮得體。賴莎也很聰明:在丈夫出任蘇聯總書記之前,她一直是個大學講師。

所有這些都給人希望,但僅僅還是象徵性的,坦尼婭心想。戈爾巴喬夫的改革能不能取得效果取決於西方。如果德、美能認識到蘇聯自由化的意義,做工作促使蘇聯作出改變,戈爾巴喬夫或許能取得一定的成果。但如果波恩和華盛頓的鷹派把這作為蘇聯的弱點,做出威脅或攻擊性的舉動,蘇聯高層肯定會回到意識形態上正統和軍事上窮兵黷武的老路。戈爾巴喬夫也將和柯西金與赫魯曉夫一樣成為改革的犧牲品。

「那不勒斯要開個劇作家的研討會。」坦尼婭在收音機的雜音中對瓦西里說。

「啊!」瓦西里很快就明白了坦尼婭的意思。那不勒斯有個民選的共產黨政府。

他們並肩坐在沙發上。坦尼婭說:「他們想把蘇聯和蘇聯盟國的劇作家請過去,證明不只有好萊塢能能拍出好的電視節目。」

「這是自然。」

「你是蘇聯最成功的電視劇作家,你應該去。」

「去那的人選得由作家協會來定。」

「自然還要參考克格勃的建議。」

「你覺得我會有機會嗎?」

「你去申請,我讓德米卡幫你說好話。」

「你能去嗎?」

「我會讓丹尼爾派我去進行報道。」

「這樣的話,我們就都在自由社會了。」

「是的。」

「接下去我們怎麼辦?」

「我還沒想好每一步該怎麼走,但只要到了那,一切就簡單了。我們可以從旅館房間打電話給倫敦的安娜·默里。安娜知道我們在義大利以後,肯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我們要想辦法逃過克格勃的監視,和安娜一起去羅馬。她會告訴世人伊萬·庫茲涅佐夫的真名叫瓦西里·葉科夫,他和他的女朋友正在申請去英國的政治避難。」

瓦西里輕聲問:「你覺得這真能實現嗎?」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像個聽童話故事的小孩一樣天真。

坦尼婭把瓦西里的兩隻手握在手中。「我不知道,」她說,「但我想試試。」

德米卡這時正克里姆林宮有了間大辦公室。辦公室里有一張放著兩部電話的大辦公桌,一張小會議桌和壁爐面前的兩個沙發。牆上有張蘇聯名畫《在普梯洛夫機械廠進行反對尤登尼奇的總動員》的等比例複製油畫。

來他的辦公室的是具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