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爆炸(1984—1987年) 第五十七章

美國官方把1934年3月16日被綁架的威廉·巴克利描述為一名貝魯特美國大使館的官員。事實上,巴克利是中央情報局貝魯特站的站長。

卡梅隆·杜瓦認識比爾·巴克利,覺得巴克利這個人還不錯。巴克利身材瘦小,經常穿一件保守的布魯克斯兄弟牌西服。他一頭濃密的灰發,長著一張受女觀眾喜歡的明星臉。作為一名職業士兵,他在朝鮮戰場奮戰過,在越南加入過特種部隊,退役時的軍銜是上校。六十年代他加入了中央情報局的特別行動組。這是中央情報局中實施暗殺的專門小組。

五十七歲的比爾還是單身。蘭利有流言說,比爾正在和北卡羅來納農村一個名叫坎黛斯的女士進行遠距離戀愛。坎黛斯給比爾打電話,比爾從世界各地給坎黛斯寫信。比爾在美國時,他們是一對戀人。至少情報局裡有人這麼說來著。

和蘭利的其他人一樣,卡梅隆對巴克利被綁架非常生氣,決意讓比爾早日獲釋。但讓比爾獲釋的所有努力都失敗了。

糟糕的事情一件連著一件。比爾在貝魯特的手下和線人開始一個接一個消失。真主黨一定從比爾嘴裡問出了他們的名字。這意味著比爾在監禁地受到了摧殘。

中央情報局知道真主黨會採取哪些手段,猜得到比爾身上發生了什麼。他會一直被蒙著眼睛,膝蓋和手腕上上了銬子,日復一日周復一周地被扔在一個棺材狀的盒子里。沒幾個月,他就漸漸瘋了:流口水,說胡話,渾身顫抖,揉眼皮,不連續地發出害怕的尖叫聲。

當終於有人拋出對付綁架者的計畫時,卡梅隆高興壞了。

計畫不是中央情報局提出的,而是來自於總統的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巴德·麥克法蘭。麥克法蘭的下屬中有個昵稱為奧利的海軍陸戰隊中校奧利弗·諾斯。諾斯雇來的幫手中有個叫蒂姆·泰德爾的人,想出這個計畫的正是蒂姆·泰德爾。

卡梅隆熱情地把蒂姆帶進了弗洛倫斯·基莉的辦公室。蒂姆是中央情報局的前僱員,和弗洛倫斯早就認識。和往常一樣,他仍然剃著軍隊時的平頭。這天他穿著便裝中最接近軍裝的獵裝。

「我們要和外國人一起工作,」蒂姆解釋道,「他們將組成三支隊伍,每支五個人。他們不是中央情報局僱員,甚至都不是美國人。但中央情報局會訓練他們,武裝他們,並為他們籌集經費。」

弗洛倫斯點了點頭。「這幾支隊伍要幹什麼?」她不露聲色地問。

「我們要在綁架者進行綁架之前找到他們,」蒂姆說,「知道他們在計畫綁架、爆炸和其他任何一類恐怖主義行動之後——我們就派三支隊伍中的一支潛入,消滅這些行兇者。」

「我就挑明了吧,」弗洛倫斯說,「三支隊伍將在恐怖分子犯下罪行之前消滅他們。」

弗洛倫斯對這個計畫的反應顯然不像卡梅隆那樣興奮,卡梅隆的感覺很不好。

「是的。」蒂姆說。

「我有個問題,」弗洛倫斯說,「你們倆沒發瘋吧?」

卡梅隆非常惱火。弗洛倫斯怎麼能反對這個計畫呢?

蒂姆帶有怨氣地說:「我知道這有點不合常規——」

「僅僅是不合常規嗎?」弗洛倫斯打斷了他的話問,「參照任何一個文明國家的法律,這都是確確實實的謀殺。你們不走正常的法律程序,你們不需要證據,你們自己也承認你們的目標或許只不過是在謀劃犯罪。」

卡梅隆說:「事實上,這根本不是謀殺。我們和那些面對罪犯的槍口,不得不先開槍的警察沒什麼兩樣。這是先發制人的自衛行動。」

「卡梅隆,看來你是個律師了。」

「這是斯波爾金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斯坦利·斯波爾金是中央情報局的法律顧問組組長。

「那我要說斯波爾金錯了,」弗洛倫斯說,「因為我們永遠看不到指著我們的槍口。我們不知道誰會進行恐怖主義行動。我們在黎巴嫩沒有如此靈通的情報力量——以前沒有,今後也不會有。因此我們必須結束殺戮那些我們以為正在策劃恐怖主義行動的人。」

「也許我們可以提高情報的可信度。」

「你們說的那些外國人的可信度如何。五人小組中的外國人都是些什麼人?是貝魯特當地找來的地痞流氓?僱傭兵?還是從歐洲那些保全公司找來的人?你們能相信他們嗎?你們能控制他們嗎?他們所做的事都將要我們負責——如果他們濫殺無辜的話,責任肯定會落在我們頭上。」

蒂姆說:「你搞錯了,我們會和外國人小隊保持一定的距離,事後也能推脫得一乾二淨。」

「聽你們的說法,我不認為你們能擺脫干係。中央情報局負責他們的培訓、武裝並籌集經費,這怎麼能擺脫得了干係呢?你們想沒想過這麼乾的政治後果?」

「這麼辦的話,綁架和爆炸就會少上很多。」

「你們怎麼這麼幼稚呢?如果我們這麼打擊真主黨的話,你們認為他們就會收手說:『老天,美國人比我們想像得強悍得多,我們乾脆放棄這一攬子恐怖主義計畫吧。』不會,才不會呢。他們會強烈要求進行報復!在中東地區,暴力會變得越來越激烈——到現在你們連這點還不了解嗎?真主黨轟炸了海軍陸戰隊在貝魯特的兵營——為什麼他們要轟炸美國的兵營?海軍陸戰隊當時的指揮官傑拉蒂上校說,真主黨這麼做是為了報復美國第六艦隊對蘇克埃爾格拉布村無辜穆斯林平民的轟炸。一起爆炸總會帶來另一起爆炸。」

「於是你就選擇放棄,說我們連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沒有簡單的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只有通過艱難的政治磋商。我們可以消解緊張氣氛,可以壓制衝突雙方,無論離開多少次,我們都可以一次次地把他們重新帶到談判桌上來。我們不能放棄政治磋商這條路。另外,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不能激化暴力。」

「我想我們可以——」

可弗洛倫斯還沒把話說完。「你們的方案是犯罪,是不切實際的。這個方案將給中東帶來災難性的政治後果,也會危急中央情報局、總統和整個美國的聲譽。但這還不是全部。還有一個因素完全否決了你們的方案。」

她停頓了會,卡梅隆禁不住好奇地問:「什麼因素啊?」

「總統禁止我們進行暗殺。『美國政府的僱員或代表美國政府的個人不能參與或陰謀參與暗殺行動。』這是里根總統1981年簽署的12333號總統令的內容。」

「我想總統早就把自己簽署的總統令給忘了。」卡梅隆說。

瑪麗亞和弗洛倫斯·基莉約在俗稱為「伍迪」的伍德沃德和萊斯洛普百貨商店見面。她們約在店裡的胸罩櫃檯見面。大多數特工都是男人,跟蹤她們到胸罩櫃檯的男人一定很顯眼。他甚至有可能會被捕。

「過去我是A罩杯,」弗洛倫斯說,「現在我要戴C罩杯的了。這究竟是怎麼了?」

瑪麗亞撲哧一笑。她今年四十八歲,稍微比弗洛倫斯大一點。「在中年婦女裡面,」她說,「我的屁股算是大的,但以前我有一對挺拔的小乳房,但現在我必須要用乳罩撐住它們了。」

在華盛頓的二十年職業生涯中,瑪麗亞發展了許多線人。不論是好是歹,她總能通過個人關係事先探知到自己所需要了解的情報。在弗洛倫斯在中央情報局只能當秘書,而不像當初答應的那樣培訓她當特工的日子裡,瑪麗亞處在女人的立場很同情弗洛倫斯所處的兩難之境。瑪麗亞的這些線人基本是女人,而且都是些自由派的女人。瑪麗亞經常和她們交換些情報,提早告知政治對手可能採取的一些威脅性舉動,使她們那些原本會被保守男政客丟之一邊的提案獲得更高的優先順序。男人通常也和女人一樣相互抱團。

她們各自拿了五六個胸罩到試衣間試穿。這是個周二的早晨,試衣間里沒什麼人。但弗洛倫斯還是把聲音壓得很低。「巴德·麥克法蘭想出了一個非常瘋狂的提案,」她一邊解開襯衫的紐扣,一邊對瑪麗亞說,「但中央情報局把持在比爾·凱西手裡,」里根總統的密友凱西這時是中央情報局局長,「總統說這個方案可行。」

「什麼方案?」

「我們訓練由外國人組成的暗殺小組,讓他們殺戮貝魯特的恐怖分子。他們把這稱為『先發制人的自衛行動』。」

瑪麗亞感到非常震驚。「可按美國的法律,這完全是在犯罪啊。如果實施這個方案的話,麥克法蘭、凱西和羅納德·里根都將是殺人兇手。」

「是的。」

弗洛倫斯和瑪麗亞脫下剛才戴上的乳罩,並排站在鏡子前。「看見了沒有?」弗洛倫斯說。

「已經沒那麼挺立了。」

「我的也一樣。」

瑪麗亞想到,要是放在從前,和白種女人裸體站在一起她會感到很尷尬。也許時代真的是變了。

她們開始試戴胸罩。瑪麗亞問:「凱西知會情報委員會了嗎?」

「沒有。里根決定只通知兩院情報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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