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高牆(1961年) 第九章

喬治·傑克斯帶維雷娜·馬昆德去賽馬俱樂部吃午飯。實際上,這不是一個俱樂部,而是設在費爾法克斯飯店裡的時髦餐廳,肯尼迪家族經常光顧。喬治和維雷娜是餐廳里穿著最考究的一對男女,維雷娜穿著一件條紋棉布製成的格子連衣裙,腰上扎著根紅色的寬皮帶。喬治穿著件深藍色的亞麻夾克,戴著條紋領帶。儘管穿著得體,侍者還是把他們帶到了廚房門邊的一張桌子。雖然華盛頓是個包容性很強的大都市,但不是沒有偏見,喬治盡量不讓這種偏見影響到自己。

維雷娜是和父母一起到華盛頓的。這天,白宮方面邀請諸如馬昆德家這樣知名度高的支持者參加答謝雞尾酒會——喬治知道,舉辦雞尾酒會的另一個目的是讓這些人在下一次選舉中也站在肯尼迪這邊。

維雷娜讚賞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我已經好久沒在正經餐館裡吃飯了。」她說,「和華盛頓比起來,亞特蘭大簡直是一片荒漠。」在父母都是好萊塢明星的維雷娜看來,生活的奢華是應當的。

「你應該搬到華盛頓來住。」喬治看著她那對動人心魄的綠眼睛說。維雷娜身穿的無袖裙正好映襯出她咖啡色的完美皮膚,她很清楚這點。如果維雷娜搬到華盛頓的話,喬治一定會約她的。

喬治想忘了瑪麗亞·薩默斯。他目前正在和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當秘書的歷史學本科畢業生諾琳·拉蒂默約會。諾琳漂亮可人,是個不錯的女孩,但那不管用:喬治老是想著瑪麗亞,也許維雷娜可以成為一劑更有效的良藥。

自然,他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維雷娜。「在喬治亞待得越久,你和時尚就離得越遠。」他說。

「有所失必有所得。」維雷娜說。「我在為馬丁·路德·金工作。和肯尼迪相比,金牧師更能推動美國的歷史。」

「那是因為金牧師只有民權運動要考慮,總統考慮的事要比他多得多。總統是整個自由世界的捍衛者。現在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柏林上面。」

「這難道不奇怪嗎?」維雷娜說。「他去為東德的德國人爭取自由和民主,卻不給南方黑人自由和民主。」

喬治笑了,維雷娜總是這麼好鬥。「這無關信仰,」他說,「要看他能從中得到些什麼。」

她聳了聳肩。「那你去不去司法部又能有什麼區別呢?」

「我去之前,司法部僱傭了九百五十名律師,其中只有十名是黑人。我已經算這種改進的十分之一了。」

「至今為止,你在司法部都做了些什麼?」

「司法部對州際商務委員會推行了強硬政策,鮑比要求他們在汽車服務業取消種族隔離設施。」

「你憑什麼認為現在的政策比以前的更有效力呢?」

「到現在為止,改變確實不大。」喬治很灰心,但不想把自己的灰心喪氣暴露在維雷娜面前。「鮑比的私人團隊里有個叫丹尼斯·威爾遜的白人小夥子,他把我視為威脅,一直不讓我參加真正重要的會議。」

「他怎麼能那樣做?你是鮑比·肯尼迪僱傭的——他難道不想讓你也參與進其中嗎?」

「我需要贏得鮑比的信任。」

「你就是件裝飾品,」維雷娜鄙夷地說,「有你在那的話,鮑比就能向人宣稱自己在民權問題上參考了黑人的意見。他根本不用聽你說了些什麼。」

喬治害怕維雷娜也許沒說錯,但他沒承認。「這就要看我了,我會讓他聽取我的意見的。」

「來亞特蘭大吧。」維雷娜說,「金牧師的職位仍然向你開放。」

喬治搖搖頭說:「我的事業在這裡。」他回憶起了瑪麗亞曾經說過的話,他把這句話向維雷娜重複了一遍。「抗議者可以引起巨大的影響,但改變世界格局的終將是各國的政府。」

「不全是如此。」維雷娜說。

走出餐廳,他們在賓館大堂瞧見了等在那的喬治母親。喬治約母親在這見面,沒想到母親一直等在餐廳外面。「為何不進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喬治問她。

傑姬沒有理會兒子的問題,而是和維雷娜搭上了話。「我記得我們在哈佛的畢業典禮上曾經見過一面,」她說,「維雷娜,你近來過得怎麼樣?」她不像平時那麼有禮,喬治知道,這是她不太喜歡維雷娜的表現。

喬治把維雷娜送上計程車,吻了吻她的臉頰。「很高興又見到你。」他說。

送走維雷娜之後,喬治和母親步行前往司法部大樓。傑姬·傑克斯想看看兒子工作的地方。喬治安排母親在安靜的一天——當鮑比·肯尼迪前往華盛頓城外七八英里的中央調查局總部蘭利時,過來參觀。

傑姬請了一天的假,她像去教堂似的戴上了帽子和手套。母子倆並肩邁步時,喬治問母親:「媽媽,你覺得維雷娜怎麼樣?」

「她很漂亮。」傑姬很快回答道。

「你會欣賞她的政治立場的,」喬治說,「赫魯曉夫也會。」他在誇大其詞,但傑姬和維雷娜確實都是極端自由主義者。「她認為古巴人有權選擇社會主義道路。」

「他們的確有權這樣做。」傑姬認同這個觀點。

「那你不喜歡她什麼?」

「我沒有不喜歡她。」

「媽媽,男人的直覺不是那麼強烈,但我從小就在觀察你,我知道你持保留意見時是什麼樣的。」

傑姬展開笑顏,親昵地碰了碰兒子的胳膊。「你被她吸引了,這並不奇怪,她是個令人無法抗拒的女孩。我不想說你喜歡的人的壞話,只是……」

「只是什麼?」

「和維雷娜結婚可能很辛苦。我有種感覺,她自始至終都把自己的意願放在第一位。」

「你覺得她很自私,是嗎?」

「人人都很自私,我覺得她是被慣壞了。」

喬治點點頭,試著把怒氣壓了下來。傑姬也許是對的。「不必擔心,」他說,「她決定留在亞特蘭大。」

「也許這對你們倆都好,我只是想讓你過得幸福點罷了。」

司法部坐落在白宮對面一幢宏偉的古典大樓內。走進大樓時,傑姬的表情非常驕傲。她很高興兒子能在這麼一幢久負盛名的大樓里工作。喬治很開心她有這樣的反應。傑姬完全有理由這麼高興:她把一生都給了喬治,這是對她最好的回報。

母子倆走進司法部大廳。傑姬很喜歡牆上展示美國人眾生像的著名壁畫,但對一隻女性乳房露在外面的「正義精神」鋁像提出了疑問。「我不是個假正經,但我不明白正義怎麼會要把乳房露在外面,」她問,「這是什麼原因?」

喬治想了想:「是想表示正義沒有什麼掩著瞞著的吧?」

傑姬笑了笑:「這個解釋不錯。」

他們坐電梯上樓。「你的胳膊怎麼樣?」傑姬問兒子。

石膏已經拆了,喬治也不再需要弔帶。「傷處還時常會疼,」他說,「我發現把左手放兜里會好一些,這會給胳膊一點支撐。」

他們坐電梯到五樓。喬治把傑姬帶進他和丹尼斯·威爾遜以及其他幾位律師共用的辦公室。司法部長的辦公室就在這間辦公室隔壁。

丹尼斯坐在他的鄰桌,靠近門口。丹尼斯臉色蒼白,頭上的金髮早早開始禿了。喬治問丹尼斯:「他什麼時候回來?」

丹尼斯知道他指的是鮑比。「至少一小時內不會回來。」

喬治對母親說:「跟我來,我帶你參觀下這裡的部長辦公室。」

「你確定這會沒問題嗎?」

「他不在這,他不會介意我們在他不在的時候參觀一下的。」

喬治帶傑姬穿過接待區,向坐在接待區里的兩位秘書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司法部長的辦公室。辦公室的牆面上貼著胡桃木嵌板,牆邊有個巨大的石頭壁爐,地板上鋪著條紋地毯,窗前掛著幅百葉窗,休閑桌上放著把檯燈,與其說是辦公室,還不如說是鄉間莊園的一個客廳。辦公室很大,但鮑比卻把它弄得十分零亂。房間里有個魚缸和一個老虎的絨毛玩具。他的老闆桌上散布著各類文件、煙灰缸和家族裡的照片。辦公椅後面的架子上放著四部電話。

傑姬說:「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聯合車站旁住的地方嗎?」

「我當然記得。」

「這間辦公室比我們當時住的地方還大。」

喬治往周遭看了一圈。「的確是這樣哎。」

「這個桌子比你四歲之前你和我睡的那張床還大。」

「我們還有狗都睡在那張床上。」

桌子上放著一個鮑比敬仰的美國特種部隊的標誌性綠色貝雷帽。但傑姬更感興趣的是桌子上的那些照片。喬治拿起桌子上的鏡框,裡面是鮑比和妻子艾瑟爾及他們的七個孩子在家門口的大草坪拍攝的照片。「這是在他們弗吉尼亞麥克萊恩市希科里山的家裡照的。」說完他把照片遞給了母親。

「我喜歡這樣,」傑姬端詳著照片說,「他是個顧家的好男人。」

辦公室里響起帶著波士頓口音的堅定男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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