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九

克莉感覺到泰德有力的臂膀正緊緊地環抱著自己,這讓她覺得很安全,同時也倍感安心。她挪了挪身子,想要減輕受傷的腳踝所承受的壓力,泰德見狀便用手臂支撐著她。「我會照顧你的!」他用更大的嗓門再次說道。

「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在這裡。」她哽咽道,「礦井裡面的那個傢伙,他是受科莫德指使的暴徒,他想要把我趕出這個小鎮。就是他殺了我的狗,朝我的車開槍的壞蛋也是他……而現在他想要殺死我。」

「科莫德!」泰德的聲音變得有些尖利,「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個臭婊子,我也要『照顧』她。噢,上帝啊,我會『照顧』那個婊子的。」

他略顯過激的態度有些嚇到了克莉。「好了。」她說,「天哪,我的頭好暈啊。我想我得躺下來。」

泰德看起來像是沒聽到克莉說的話,他把克莉抱得更緊了。

「泰德,請幫我坐下來……」她在泰德的懷抱里略微掙扎了一下,因為他實在抱得太緊了,以至於令她覺得有些疼痛。

「臭婊子!」他的聲音更大了。

「別再想科莫德了……求你了,泰德,你弄痛我了。」

「我說的不是科莫德。」他說,「我在說你呢。」

克莉相信自己一定是聽錯了,因為現在她的頭暈得厲害。泰德的手臂抱得更緊了,使得她幾乎沒法順暢地呼吸。「泰德……我太痛了。請鬆開一點!」

「你為自己說的話就只有這些嗎,臭婊子?」

他的聲音突然改變了,粗暴而且嘶啞。

「泰德……你說什麼?」

「泰德,你說什麼?」他用一種尖細的聲音模仿克莉說話,「你真是個討厭的傢伙。」

「你在說什麼呀?」

他把克莉抱得非常緊,以至於後者痛得喊叫起來。「你喜歡這樣嗎?因為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別假扮天真無辜的小女孩了。」

她掙扎著,可是她幾乎沒什麼力氣。這就像是一場噩夢,也許這原本就是一場噩夢——也許這一切都是夢魘。「你在說什麼?」她的聲音愈發微弱。

「你在說什麼?」他繼續模仿著。

她奮力掙扎,試圖掙脫泰德的懷抱,而他粗暴地將她轉過來,他的臉幾乎貼在了克莉的額頭上。他面目猙獰,滿臉通紅,而且還冒著汗,他的這番模樣著實令克莉感到非常害怕。他的雙眼充血而濕潤,甚而滲出水來。「看看你。」他壓低聲音說話,嘴唇因為憤怒而有些扭曲。「給我錯覺,欺騙我,總是挑逗和戲弄我。先給出承諾,然後又說不行,把我當傻瓜一樣愚弄。」

他用強壯的臂膀粗暴地抱緊她,力度越來越大,她感到自己背部的一根肋骨像是被壓斷了,胸腔裡面一陣劇痛。她叫喊著,重重地喘著氣,想要張嘴說話,然而他再度用力一抱,使她肺部的空氣被擠壓出來。「調情到此為止。」他的唾沫濺了克莉一臉。他把嘴湊到她的唇上,她發現他的嘴唇上有一層白色的薄膜。一股難聞的口氣向她襲來,就像腐爛的屍體散發出來的氣味。

她拚命掙扎著想要呼吸,但是卻做不到。腳踝、手臂以及肋骨的疼痛折磨著她,令她沒法正常地思考。恐懼和震驚使得她那顆原本在礦井追逐中就已經加速跳動的心臟不堪重負,狂亂地跳個不停。她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張臉像眼前這張泰德的臉一樣扭曲和可怕。他已經完全瘋了。

他瘋了,徹徹底底地瘋了……她不願去想這件事的後果是什麼——她不願意,並且也沒法因這件事而得出什麼自然而然的結論。

「求你了……」她喘息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吐出了這幾個字。

「這很完美,不是嗎?你就這樣進入了我的懷抱。這是因果報應,我沒做任何準備就實現了這樣的結果。這個世界想要給你一個教訓,而我就是那位老師。」

說罷他把克莉往地上一推,她趴倒在地,痛得喊出聲來。他走上前去猛踢她受傷的背部,她痛得難以忍受,再度喊叫呻吟,拚命喘息著。他不停地踢她,她感到天旋地轉,身體似乎飄浮在空中,疼痛、害怕和迷惑的感覺壓倒了一切理性思維。沒過多久,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漫長的黑暗中,一陣突如其來的灼痛感使她再度恢複了意識。她發現自己仍然還側躺在這個昏暗的房間里,看來她昏迷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泰德站在她面前,他的臉依舊恐怖地扭曲著,眼睛依舊很濕潤,唇上有一層白色的黏膜。他俯身伸出雙手,抓住她的一條腿,將她的身體翻轉過來,然後拖著她的腿在粗糙的地面上行進。她想要叫喊,可是沒法叫出聲來。她的頭不住地跟地面發生碰撞,她再次覺得自己快要昏厥過去了。

他拖著她離開房間,來到了這幢建築物的中央區域。克莉看到了那台巨大的抽水機,它就像由粗大的管道和圓筒構成的重型卡車一般。在抽水機周圍,高高的外牆和窗戶在風中嘎吱作響。泰德把克莉拖到一根橫向水管旁邊,一把扯掉她的手套,這時他留意到了她受傷的手指,臉上頓時顯露出惡狠狠的微笑。隨後,他抬起克莉的另一隻手臂,粗暴地將她的手腕銬在那根水管上。

她躺在那裡,喘著氣,遊離在有意識和無意識的邊緣。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他說,然後朝她吐了一口唾沫。

她無力地掙扎著,試圖坐起來卻力不從心,一陣又一陣的疼痛使她不停地喘息。她頭腦中的一部分覺得眼前的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她只是站在遙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切而已。不過她頭腦里還有一部分——冷靜而無情的那一部分——不斷地告訴她相反的信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不僅如此,泰德還會殺了她。

泰德把克莉銬在水管上,然後後退幾步,交叉雙臂欣賞著眼前的傑作。克莉覺得自己的頭沒那麼暈乎了,她也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周圍的情形。地板上隨意丟棄著一些舊木材,附近的牆上掛著幾盞煤油燈,微弱的黃色光芒在偌大的房間里幾乎毫無作用。克莉看到房間角落裡放著一張簡易小床,上面有一個睡袋、一盒手銬和幾頂巴拉克拉法帽,小床旁邊放著幾個裝滿煤油的大罐子。離小床不遠的地方有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幾把獵刀、幾卷繩子、強力膠帶、一個裝著清澈透明液體的軟木塞玻璃瓶、幾堆羊毛襪和厚毛衣,襪子毛衣都是黑色的。克莉還留意到了一把手槍,看起來很像貝瑞塔M9。泰德為什麼會有一把槍呢?牆上的一排掛鉤上掛著一件深色皮衣和各類小丑面具,這可真的很反常。

這裡看上去似乎是某種藏身之處。一個躲藏所——泰德的躲藏所。可是他為什麼需要一個這樣的地方呢?還有所有這些東西是用來幹什麼的?

牆邊放著一個燃燒著的木柴爐,透過鑄鐵爐身上的縫隙可以看到爐內熊熊的火光,熱量也從中散發出來。現在克莉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氣味——非常難聞的氣味。

泰德拖過來一把椅子,反著跨坐上去,兩隻手臂搭在椅背上。「我們到了。」他說。

他看起來非常不對勁,然而幾分鐘前那個憤怒、凶暴和精神有些錯亂的泰德已經改變了,現在的他平靜得出奇,而且面帶嘲諷。克莉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也許如果她能跟他交談的話,便能知道是什麼在困擾著他,並把他從灰暗的境地拉回來。然而當她試圖說話時,才發現自己只能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詞語。

「當初你剛來鎮上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可能跟這裡的其他人不一樣。」他的聲音也再度改變了,先前的憤怒似乎已被深深地埋在了冰山下面。他的聲音聽起來遙遠而冷漠,如同自說自話——或者說也許像是在跟一具屍體講話。「洛寧福克,在我小時候,它還是個真實的小鎮。現在它已經被那些超級富有的雜種們接管了,社會名流和趨炎附勢的追隨者們,還有電影明星、企業的首席執行官們紛紛來到這裡。他們肆意砍伐山林,卻無恥地將環保掛在嘴邊!他們一面口口聲聲地鼓吹要走向有機化,要減少碳排放量,一面卻炫耀著他們的灣流飛機和他們在山林里修建的佔地一萬平方英尺的豪宅。真是一群不要臉的混賬東西。他們就是我們這個社會的寄生蟲,洛寧福克就是他們的聚居地。他們在這裡彼此奉承,像黑猩猩一樣為對方梳理毛髮,捉身上的虱子,卻將我們這些其餘的人——真正的老百姓,土生土長的居民——視作只配為他們打掃宮殿並迎合他們自尊心的下等人。這一切只有一個治癒方法,那就是火。這地方應該被燒掉,必須被燒掉,而現在它已經燒起來了。」他笑了,這張臉和他先前向她展露的扭曲、兇殘、可怕、失常的臉非常相似。

煤油,手銬,必須被燒掉……此時此刻,透過腦子裡的濃霧,克莉漸漸看清了一件事:泰德就是那名縱火犯。一陣難以名狀的恐懼感向她襲來,她不禁戰慄了一下。她顧不得疼痛,奮力掙扎,試圖掙脫手銬。

可她只掙扎了幾下便停了下來。他在意她——這一點她是知道的,她得設法說服他。

「泰德。」她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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