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五代時代 十世紀 最初十年(九〇〇—九〇九年)

本世紀比上(九)世紀,中國人的命運更為悲慘。從八世紀中葉安祿山兵變,到九世紀末,長達一百四十五年;從九世紀五〇年代末,十九任帝李忱逝世後,到九世紀末,也有四十年,中國人一直認為否極一定泰來,危機即是轉機,災難總會過去,想不到九世紀六〇年代以降,中國更陷入大黑暗時代,直到十世紀。

十世紀初,長期患病的唐王朝終於滅亡。中國由割據而分裂,我們稱它為「小分裂時代」,作為「大分裂時代」的對稱。其次分裂的時間較短,只七十三年。在小分裂時代中,中原地帶先後就建立了五個短命帝國,其他土地上則建立了十一個短命帝國、短命王國,或短命政治實體,所以也稱「五代十一國時代」。觸目所及,除了戰爭,還是戰爭;除了飢餓,還是飢餓;除了殺戮,還是殺戮。帝王將相,不過一群發狂的畜生野獸。

直到七〇年代,宋王朝統一中國,人民才稍稍喘息,但疆土要比漢唐縮小三分之二,大劫之後的中國,不復當年光榮。

唐·天復二年

1、春季,正月六日,朱全忠(朱溫·宣武〔總部汴州〕司令官)再進駐三原(陝西省三原縣東北)。不久,移防武功(陝西省武功縣西)。河東(總部太原府)將領李嗣昭、周德威進攻慈(山西省吉縣)、隰(山西省隰縣)二州,牽制朱全忠的兵力(二州州長已於去年〔九〇一年〕六月投降河東,或之後再次背叛)。

2、正月二十日,唐王朝(流亡首都鳳翔府〔陝西省鳳翔縣〕)皇帝(二十四任昭宗)李曄(李敏,本年三十六歲。曄,音yè〔葉〕)命御前監督官(給事中)韋貽範當國務院工程部副部長(工部侍郎)、二級實質宰相(同平章事)。

3、正月二十九日,李曄命御前監督官嚴龜當鳳翔(總部鳳翔府)及宣武二戰區調解特使(岐汴和協使),賜朱全忠姓李,命他跟李茂貞(宋文通)結為兄弟。朱全忠拒絕。

當時,李茂貞緊閉城門,不出來作戰,而朱全忠不斷接到河東兵團南下的報告。

二月一日,朱全忠率軍返回河中(山西省永濟市)。李嗣昭等攻陷慈、隰二州,進逼晉(山西省臨汾市)、絳(山西省新絳縣)二州。

二月十二日,朱全忠命侄兒朱友寧率軍會同晉州州長氏叔琮迎戰。李嗣昭襲擊絳州,攻陷,宣武將領康懷貞又把它奪回,李嗣昭等退駐蒲縣(山西省蒲縣)。

二月十八日,宣武十萬大軍在蒲南(山西省蒲縣南)紮營,氏叔琮於夜晚率軍襲擊河東部眾,切斷退路,進攻李嗣昭等營壘,擊破,殺戮及俘虜一萬餘人。

二月二十二日,朱全忠從河中出發,親往前線督戰。

二月二十八日,朱全忠抵達晉州。

4、盜墓賊挖掘二十任帝(懿宗)李漼墳墓簡陵(陝西省富平縣西北)。

5、西川(總部成都府)特遣兵團抵達利州(四川省廣元市),李茂貞(鳳翔司令官)任命的昭武戰區(總部設利州)司令官(節度使)李繼忠放棄城池,逃回鳳翔。王建(西川〔總部成都府〕司令官)命劍州(四川省劍閣縣)州長王宗偉當利州軍政總監(制置使)。

6、三月四日,李曄跟李茂貞和各宰相、各皇家文學研究官(學士)、神策軍總指揮宦官(中尉)、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樞密使)宴會,大家飲酒,興緻最高時,李茂貞和韓全誨(左神策軍總指揮宦官)逃席溜走。李曄忽然問宰相韋貽範道:「我為什麼逃亡到這個地方?」韋貽範說:「我在外面,不得而知。」李曄堅持追問,韋貽範不理。李曄說:「你怎能當著我的面說不知道!」又說:「你既然用不正當的手段得到宰相高位,就應逆來順受,依法處理公事。如果不公平,我就依法辦你。」說罷,憤怒的注視著韋貽範,囁嚅自語說:「這個蟊賊,應該打二十大板!」回頭向韓偓看一下,嗤之以鼻,說:「這種人竟然也叫『宰相』!」韋貽範不斷舉起大杯向李曄敬酒。李曄反應如果稍慢,韋貽範就把手中的酒杯舉上去碰李曄的嘴唇。

7、三月十二日,宣武將領氏叔琮、朱友寧猛烈進攻河東將領李嗣昭、周德威營寨。當時,宣武兵團橫亘十里,而河東兵團只不過數萬人,而且深入敵境,軍心驚慌。周德威出擊,戰敗,密令李嗣昭率後衛部隊先行撤退,而周德威也接著率騎兵撤退。氏叔琮、朱友寧長驅直入,乘勝追擊。河東兵團霎時崩潰,宣武兵團生擒李克用的兒子李廷鸞,擄獲無數武器及重要軍事物資。朱全忠令氏叔琮、朱友寧乘勝進攻河東。

李克用(河東〔總部太原府〕司令官)接到李嗣昭等潰敗消息,派李存信(張污落)率親衛軍南下迎接,走到清源(山西省清徐縣),跟宣武兵團遭遇,李存信逃回晉陽(太原府所在縣·山西省太原市)。宣武兵團遂奪回慈、隰、汾(山西省汾陽縣)三州。

三月十五日,宣武兵團包圍晉陽,大營設在晉祠(太原市西南),集中力量進攻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沿途收集殘餘部眾,沿著西山(西方各山,如介山、綿山)山麓北上,總算返回。此時,河東各路人馬還沒有集合,而氏叔琮攻城十分猛烈。氏叔琮每出來視察督戰,都穿著寬大的衣服和腰帶,表示悠閑。

李克用日夜登城巡視,寢不安枕、食不安席。召集各將領會商,準備放棄晉陽,退守雲州(山西省大同市)。李嗣昭、李嗣源(邈佶烈)、周德威反對,說:「我們做兒子的在這裡,一定可以堅守到底,大王(李克用封晉王)不要打這種主意,這會動搖軍心。」李存信說:「關東(潼關以東)、河北(河北平原)廣大疆土都被朱溫(朱全忠)霸佔,我們兵力既少,疆域又小,苦守這座孤城,他們卻興築堡壘、挖掘壕溝,用長期圍困手段對付我們,我們飛既飛不起,走更沒有路,只有坐在這裡被活活困死。現在事情十分緊急,不如暫且逃往北方,投奔蠻夷部落,慢慢準備反攻。」但李嗣昭竭力反對,李克用不能決定。劉夫人(李克用正妻)警告李克用說:「李存信不過川北(山西省陘嶺以北)一個牧羊的野孩子,哪有長遠考慮!大王常譏笑王行瑜輕易離開他的城池,才死於別人之手(參考八九五年十一月),今天怎麼反而效法?而且,想當年大王遠投達靼,幾乎難逃一死(參考八八〇年七月),幸虧國家多難(指黃巢民變),才重返家園(參考八八一年三月)。而今,只要一隻腳踏出城門,禍變就難預測,塞外怎麼能夠到達!」李克用遂打消逃走計畫。幾天之後,潰散的士卒都回歸大營,戰區軍政才告安定。李克用的老弟李克寧當忻州(山西省忻州市)州長,聽到宣武大軍深入,赴任已走到中途,立刻折回晉陽,說:「這個城是我的葬身之地,還往哪裡走!」軍心才告安定。

三月十六日,朱全忠自前線返回河中,派朱友寧率軍西上,攻擊李茂貞佔領的興平(陝西省興平市)、武功一帶。河東將領李嗣昭、李嗣源不斷率敢死隊勇士,於夜晚突擊氏叔琮大營,格殺捕捉,毫不放鬆,宣武兵團驚恐騷動,軍心不安,連準備防禦都來不及。正巧,又遇上瘟疫流行。

三月二十一日,氏叔琮撤退。李嗣昭及周德威率軍追擊,追到石會關(山西省榆社縣西),氏叔琮在高岡上故意留下幾匹戰馬及幾面軍旗。李嗣昭等認為定有埋伏,才收兵回去,再奪回慈、隰、汾三州。從此之後,一連數年,李克用不敢再跟朱全忠爭霸。

李克用用軍政總部公文向幕僚們徵求意見,說:「不儲蓄糧食,怎麼能集結民眾?沒有武器鎧甲,怎麼能克敵制勝?不肯修築城池,怎麼能抵抗外來侵略?是非利害,請各位討論!」機要秘書(掌書記)李襲吉獻策,大略說:「國家是富是貧,不在倉庫充實不充實;軍隊是強是弱,不在士卒數目多少。人民歸附有恩德的領袖,連神仙都討厭驕傲自大的人。如果只知道向人民橫徵暴斂,則人民就寧願盜賊當家。暴政如同猛虎,所以散發鹿台財產,周王朝得以興起(參考前二〇四年十二月。典故出自《書經·武成》);齊國倉庫失火焚燒,晏嬰進宮向國君祝賀。」(李襲吉用典有誤,這是晉國的事。《韓詩外傳》:晉國三十一任國君〔平公〕姬彪的倉庫失火,三天三夜才把它撲滅,皇子姬晏在綢緞上寫下賀詞說:「我聽說:帝王把財富藏到天下,國君把財富藏到民間,農夫把財富藏到倉庫。而今,人民普遍窮困,而政府徵收賦稅仍沒完沒了。從前,姒履癸〔夏王朝末任帝桀帝〕、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紂帝〕殘害人民,終於被人民誅殺。今天上天降火焚燒國庫,是國君的洪福!」)

李襲吉又說:「我認為變法不如培育人才,改革不如依照舊規(司馬光恐怕最服膺這兩句)。韓建(鎮國〔總部興德府〕司令官)積蓄無數錢財,卻第一個投降朱全忠(參考去年〔九〇一年〕十一月);王珂(護國〔總部河中府〕司令官)不斷變法改革,卻歸順盜賊(參考去年二月);中山(定州〔河北省定州市〕,古中山王國所在)城牆不能說不高(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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