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送走兩個領導不久,就傳來一陣急促的駝鈴聲,來人說愛城通知潘雪蓮校長回去學習一個緊急文件。要是以前,潘雪蓮會二話不說,跳上馬就走。但是這天潘雪蓮卻耽擱了許久,她把我叫回到我們的新房裡,依偎在我懷裡,重複了三次讓我注意身體之類的話,還說她已經安排了咸廚子,讓他這些天給我開開小灶,說我這些天身子累著了,虧了,需要補補。她還說,這次下去,她除了要開會議,還會抽時間上街去,買些鍋碗回來。

一回來我們就自己做飯,想吃啥我就給你做啥,雖然我還不會做,但是我會學,我學著給你做。她說。

我說你快點走吧,要不趕下去就晚了。

潘雪蓮嘆息一聲,呢喃說,愛人啊,我真不想離開你啊,真捨不得離開你啊,一刻也不想離開。

潘雪蓮在愛城學習了一個月的緊急文件。

潘雪蓮走的那一個月里,我是夜不安寢,食不甘味。我並不是想她,而是許多關於自己的,老是想不明白,想不透。越是想不明白的事情,越是想不透的事情,就越是要去想,人,就是這樣的怪物。

我曾經在讀書的時候,有過一次戀愛。我們兩人從彼此都有好感,再到後來相互寫情書,到在公園裡約會,一切都進展得非常順利。但是突然有一天,她連聲息都沒發出一點,就離開我了。我去她住的那地方打聽了,說她隨同她的父親母親去香港了。我燒了她給我寫的那些情書,生活又恢複了原來的平靜。這平靜似乎是應該的,因為在和這個女子的交往中,我從來就沒有想到她會跟我結婚,會成為我的妻子。我那時候的思想可能就是這麼單純,只想到了愛情,沒想到愛情也需要歸宿。

到了茶坪的時候,每天仰望那些高山,看著在天空中翱翔的孤獨的鷹,我想到了自己的婚姻。我想,老天爺再咋的對我,至少也不會剝奪我有一個妻子的權利吧,如果我有機會選擇的話——我想到了那位給我們做過飯的女子身上——我希望會選擇有著她那樣容貌一樣的女子。我願意像這些山裡人一樣,過著簡單但是愉快的生活,沒準我還會讓我的妻子喂上幾隻雞,能夠讓我在早晨起來吃上一枚煮雞蛋,我可能還會像那些娃娃一樣,下到河邊的水裡用一根小樹棍拈魚。

但是現在,每當我一進入那間被人稱之為新房的屋子裡,我就無法迴避地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我結婚了,和一個我熟悉的,但是感覺卻完全陌生的女人結婚了。我們沒有談戀愛,沒有相互寫情書,沒有約會,甚至連一個彼此心跳的眼神都沒有一個,我們就結婚了。本來是應該很複雜的事情,瞬間變得非常簡單了,簡單得省略了太多的過程和環節,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結局的時候,我感到的是恍如夢中。然而當一切都被自己確實的時候,我才陡然發現,需要面對的東西太多了,太過複雜了。比如,在今後的日子裡,我要如何和這個稱我為愛人的女人相處?

潘雪蓮回來了。她一個人回來的,她已經不需要人牽馬了,馬上除了她外,還馱了很多東西。

我說你回來了。

剛一進屋,她就把門掩住了,然後撲進我的懷裡,吧唧吧唧使勁親吻我,一邊親吻,一邊呻吟似地說,我想死你了,本來是還有一天會議的,但是我太想你了……

親吻夠了,潘雪蓮打開房門,讓我幫忙從馬上卸東西。有鍋,有碗,還有盆,還有鍋鏟,筷子……最後卸下來的是一口袋衣裳。

我叫人連夜給你趕出來的,還有鞋子也是。潘雪蓮拿出那些衣裳,比試著要我穿上試試,但是看見有人圍聚過來看熱鬧了,就又塞進口袋,提回屋子裡。潘雪蓮校長開會回來了,咸廚子沒等人吩咐,就早早地做飯了。他在早兩天前,就用二十斤玉米面跟趙獵戶換了一隻麂子,剝了皮,用鹽腌制了,割成小塊晾在那裡。後來趙獵戶聽咸廚子說那麂子是給潘雪蓮校長準備的,回頭又搞了兩隻野雞和一隻山鴨送過來。

吃過晚飯,我原來是準備和兩個老師下幾盤象棋的,可是剛把棋盤擺好,潘雪蓮就在我們的新房裡叫我了。她說有啥事情。我說有啥事情,你說吧。潘雪蓮不吱聲了。咸廚子笑起來,說,會有啥事呢?當然是好事情了。那兩個老師也笑起來。

回到房間,潘雪蓮讓我試了試新衣服,然後拉著我的手走到床邊,說我們睡覺吧,我騎了一天的馬,很累。

我猶豫了一下,說好吧,睡吧。

我是第一次目睹一個女人的裸體,這讓我很緊張。就像一朵花兒一樣,潘雪蓮把自己綻放在我的面前,儘管我是血脈賁張,如饑似渴,但是卻不曉得如何下手。過了好一陣子,潘雪蓮睜開眼睛,奇怪地看著我,說你咋啦?你不想要麼?

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想,想要。

想要,想要你就來啊。潘雪蓮說。

我說我不曉得咋弄啊。

潘雪蓮撲哧一聲笑起來,說,你那天晚上不是折騰得很厲害么?今天晚上咋不會了呢?

我說我真不會。

這種事情,未必你還忘記咋做了不成?潘雪蓮笑著說。

我說我沒做過,我不會。

潘雪蓮看著我那認真的樣子,越發笑得厲害了。我撲過去,把她摁倒在身下,然後搗鼓起來。我手忙腳亂地搗鼓了半天,卻不得要領,沒成事。後來不曉得咋的,一不小心把潘雪蓮弄疼了。她把我掀下身子,有些生氣地看著我,問,你是東魚么?

我說我不是東魚是誰。

那你咋啦?潘雪蓮氣咻咻地說,那天晚上你動作那麼熟練,今天晚上咋啦?我急得直冒虛汗。

潘雪蓮嘆息一聲,躺下,把我搬到她身上,讓我進入了她的身體。那天夜裡,我幾乎一夜沒睡,我興緻勃勃地忙碌著,直到咸廚子在外面破著嗓門喊吃飯了,我才突然有了累的感覺。

起床的時候,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險些跌倒。而且膝蓋生疼,我一看,昨夜裡把膝蓋都蹭破皮了。

吃過早飯,潘雪蓮見我臉色有些難看,就給我頂課,讓我回房休息休息。回到房裡,我看著被收拾得整整潔潔的床,心裡突然一陣茫然。究竟因為啥茫然,我卻說不上來。

第二天,潘雪蓮叫了幾個工匠,將我們隔壁的一個房間修整了一下,打了兩口灶。潘雪蓮把從愛城帶回來的鍋坐在上面,將那些碗筷啥的擱在旁邊的一個木架子上,她突然拍起了自己的腦袋,我問咋啦,她說忘記買一把菜刀了。一直站在一邊顯得悶悶不樂的咸廚子說話了,他說他那裡有一把多餘的。

我們不再和那兩個老師一起吃飯了,我們開了小灶,飯菜都由潘雪蓮親自操勞。每當潘雪蓮做飯,咸廚子都要過來幫忙指點,說應該放這樣了,應該放那樣了……見潘雪蓮手忙腳亂的樣子,咸廚子就嘆息,說這是何苦呢?本來有我做飯的嘛!潘雪蓮說,我們有家了嘛。咸廚子說,你是校長啊。潘雪蓮笑笑說,我還是人家的老婆嘛,是老婆,就應該親自給老公做飯啊!咸廚子對我羨慕不已,他說他不曉得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

兩個月後,愛城派了個醫療組上來,說是來組建茶坪醫療院的。其中有個老太太我認識,她是愛城有名的產婆,原來在福音堂工作。醫療組一到,潘雪蓮就讓我陪她去看醫生。

你好好的,看啥醫生嘛!我說。

去看看就曉得好不好了。潘雪蓮眨巴著眼睛跟我說,我隱約察覺到,她有啥秘密。

老太太拿捏了潘雪蓮的脈象,又看了她的舌苔,最後把一雙長滿了老人斑的手塞進她的衣服里,在她的肚子上摸索了一陣,笑笑說,恭喜了。潘雪蓮一聽,興奮得不得了,臉紅得跟才下了蛋的小母雞似的。

我不解,問老太太,恭喜啥。

老太太說,你要做爸爸了。

我說你說啥。

你要做爸爸了,都三個月了。老太太微笑說。

我瞠目結舌。

在回去路上,我發現潘雪蓮的肚子突然大了起來。她就跟得勝歸來的英雄一樣,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見我愁眉不展的樣子,她說,你放心吧,我還能給你做幾個月的飯菜,要實在做不了,還有咸廚子呢。

我說我放心。

那你咋不高興?心事重重的?潘雪蓮問。

我說沒有啊。

我連一點上課的心思都沒有。我跟學生們說,你們讀書寫字吧,想讀啥就讀啥,想寫啥就寫啥。然後我坐在嗡嗡亂叫的教室里,試圖解我心裡那鬱結的結。

我有些想不開。她的肚子咋會懷了三個月了呢?我可是在兩個月前,她從愛城學習緊急文件回來的那天晚上,才把種子下到她肚子里的啊。我是學生物的,曉得有一種可能,和幾種不可能。先說可能吧,可能是那個老太太盤算錯了。再說不可能吧,三個月前的那個新婚之夜,我根本就沒有搞潘雪蓮,如果搞了,我不可能還穿著那麼整齊的衣服,如果搞了,我不可能沒有印象,如果搞了,我不可能在一個月後就忘記已經熟練了的技巧……

如果沒搞,潘雪蓮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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