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我和小顏都認為如果做出來的話,這應該是一期非常漂亮的節目。我們拍攝的是一位治療性病的中醫,傳說此人也是治療性功能障礙的高手,所用藥物全是中草藥,藥方來自一本秘譜,秘譜來自一座古墓。多年以前,一個資深的盜墓者途經愛城,發現一個土包很有那麼點意思,因為它是在一片台地之上。根據多年盜墓經驗,盜墓者認定了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古墓。於是夜觀星相,再輔以羅盤,最後連金屬探測器都用上了,這些工具和手段,不僅肯定了他的判斷,也為他找到了入口。結果自然是這個盜墓者滿載而歸。可就在他準備攜帶金銀珠寶、古玩玉器離開愛城的時候,發現自己得了怪病,身子僵直難以行動,渾身滿是紫色的痕迹,猶如屍斑。盜墓者曉得自己中了毒,但是正規的醫院不敢去,就拐進了一條巷子,結識了我們節目中的中醫。盜墓者坦言了自己的病情由來,而後許諾說,願以一半珍寶為酬,只要中醫能治得好他的病。中醫告訴盜墓者,他得的是一種叫「屍毒」的怪病,沒辦法根治,只可能保命。後來盜墓者保住了性命,卻落下後遺症,走路的時候雙腿無法彎曲,得蹦,很像電影里的殭屍出行。為了感謝中醫,盜墓者將珠寶堆砌在中醫面前,中醫只取了其中一匣書籍。這書籍,就是中醫秘譜。經過數年參悟,中醫說他已經掌握其中精髓,運用現實,靈驗無比,他從而非常深刻地認識到祖國傳統醫學的博大精深。

我曾經在晚報上看見過中醫的消息,說他準備就中醫問題與方舟子、何祚庥和司馬南他們進行辯論,而且還將展示他掌握的一些中醫的絕活,比如懸絲診脈,比如飛針刺穴。方舟子他們就廢除中醫的問題和一些大學者進行過無數次的辯論,我看過幾場,精彩得很。我不認為愛城的一個民間中醫會有啥精彩表演,果然,後來我問晚報的朋友,晚報的朋友說他們其實已經和方舟子聯繫好了,但是中醫卻退縮了,說他雖然對方舟子他們的言行感到氣憤,但是考慮到自身一貫低調,所以這事就不了了之。

在中醫是否該廢除問題上,台長是站在方舟子他們這一邊的。晚報報道中醫要和方舟子辯論的消息後,他表現得非常關注,建議我們也到辯論現場去錄製,然後再進行更加深入的訪談和調查,做一期「有震撼力」的節目出來。後來中醫的退卻,台長很氣憤,嘟囔了老半天的「無賴」和「流氓」。

這次的選題差點沒通過,是我硬爭取的。我告訴台長,中醫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是一個值得說道的人,我們應該給他機會,給熱心觀眾一個認識他的機會。台長因為我的執意很生氣,羅列了一大堆否定選題的理由。我在思考半天后,再次找到台長,說他之所以否定選題,是出於他個人的喜惡。台長很惱火,不願意在這個事情上再跟我爭執,飛快地在單子上籤了字,扔過我。

我悄悄跟小顏說,我之所以硬要做中醫,是因為我有求於這個人。我在電視台工作,負責社教部工作。我們社教部開設了一檔名字叫《愛城故事》的欄目。這個欄目主要是反映老百姓的生活,有故事,有情節,收視率非常高。收視率一高,壓力就大,我們得四處收集那些有看點的點子,甚至還花錢跟人買,誰提供線索,一經採用,即付人民幣一百元。可能是錢給少了的緣故,開始的時候基本沒有人撥打我們的熱線電話。由於缺少那種非常有意思的節目線索,節目的收視率開始下滑。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將購買線索的報酬由原來的一百元提高到三百元,如果播出後節目引起不錯的社會反響,再追加兩百元。

果然電話鈴聲不斷了。但是提供線索者很多都是看著那錢的,提供的線索也是千奇百怪,有人甚至提出希望我們跟他一起去捉他妻子的奸,他說他曉得行蹤,保管一去准抓住,但是線索費要雙倍……還有人說她的老公的肚子里有人說話,每次做愛的時候,她都聽見老公的肚子里有人說話,是個女人的聲音,嬌滴滴的……

中醫的線索是一個自稱有百萬資產的人提供給我們的。我還以為他是要捐資助學或者做其他的啥善事,他說不是那個目的,他是要通過我們電視台感謝一個人,說如果沒有這個人的話,他就不可能有今天。那人說,他原來有位很美貌很賢惠的老婆,只是結婚二十年來沒生育過。然而這並不是她老婆的過錯,責任全在他的身上,因為一場大病過後,他那東西根本硬不起來,連男女之事都做不了,如何有生育?無奈之下,他老婆離開了他,他萬念俱灰,喪失了生活的信心,流落到愛城。看著別的夫妻帶著娃娃漫步街頭,盡享夫妻之歡、天倫之樂,而他卻是如此悲慘下場,由不得悲嘆上天對他的不公,於是投河自盡。這個時候有人救了他,這個人是個中醫。

如果故事單是只到這裡也就平淡了。中醫將他從愛城河裡救起來,問他究竟為啥要自殺。富翁將自己悲慘遭遇說了。誰曉得中醫一聽哈哈大笑,說這有何難,我幫你把失去的幸福找回來就是了。中醫給他開了三副中藥,三副中藥還沒吃完,他那東西就硬得起來了。

於是他恢複了生活的信心,做起了生意,隨後生意越做越大。三年前,他新娶了一個老婆,他的老婆三年時間給他生了四個娃娃。

講完了,那人問我,如果沒有中醫的話,是不是就沒有他?就沒有他現在的一切?

我驚喜不已,連聲說是。當我要求他配合我們做這個節目時,他推辭了,說他現在念著中醫的恩情,正四處做善事,從來沒有留下個姓名。至於採訪嘛,建議還是多把時間留給他的恩人,那位神奇的中醫。

這事我跟小顏說的時候,小顏哪裡肯相信,眼睛聽得都直了,說吹牛吧。當我說那人拒絕出面接受採訪的時候,小顏笑起來,說肯定是吹牛。我說不管那麼多,這個節目我們肯定是要做的,就算不播出,我們也要做。小顏說一切你拿主意,你叫我做啥我就做啥。我說好,我在一張紙上寫了個「愛」遞給小顏,小顏抿嘴一笑,說,也行啊!

中醫綢衫綢褲,一身雪白,腳穿圓口布鞋,頭髮梳了個「大背」,一口鬍鬚打理得很精細,言行舉止,那鬍鬚飄飄,衣衫抖擻,很有那麼點仙風道骨。我問他當初晚報的消息是咋回事,為啥後來人家都聯繫好了,又反悔了。中醫淡然一笑,說,中醫之道就是中庸之道,只怪我修為不夠,沒能剋制住自己的義憤。其實,方舟子一干人,所作所為,無非炒作,哪裡值得我與其爭鋒?要真的辯論了,既貶低了我的身份,也恰好迎合了他們的心態,不值得啊不值得啊。我提出要看看中醫的寶貝,——那匣秘譜,中醫拍拍胸口,說我都藏在這裡了,你要想曉得啥,你問就是了。

拍攝的時候,趕上了一個男人前來送錦旗。那是一個魁偉的男子,他高舉的錦旗上面寫著兩句話,「昨天有求不應妻離子散,今日重振雄風氣象更新」。中醫的店面不大,很簡陋,但是錦旗往那一掛,滿屋就顯得亮堂起來。我看著錦旗上面的那兩句話語,直讚歎說寫得好。小顏問哪裡好。我指著「有求不應」四個字,說,你仔細品味品味,就曉得好了。小顏說她品味不出來。我說,對一個男人來說,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有求不應」啊。小顏明白出了那話的意思,白了我一眼。

中醫非常健談,說的都與生命有關,與自然有關。他說中醫行的是天地之道,自然之法,只要遵循自然法則,遵循生命規律,萬事不逆行,不強為之,身心就會永遠健康,不會出毛病。

做完節目已經很晚,中醫要宴請我們。我說飯是要吃的,還是我請你吧,我恰好有事情找你幫忙。

吃飯的時候,我和小顏分坐中醫兩邊,為他斟酒添菜。中醫開始還受寵若驚的樣子,只兩杯酒下肚,就拘謹全無了。他的酒量不大,不過十杯的樣子,舌頭就大了,硬了,但是話卻更加多起來。他說的都是在行醫過程中遇到的一些希罕事、古怪事。這些我都不感興趣,看他嘴巴里像含個大棗很費力說話的樣子,我腮幫子直酸。我不想讓中醫太醉,後頭我找他還有事,他可不能糊塗,就跟大家說別勸他酒了,還是聽中醫說說話。中醫說了半天,最後有一段話我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說,但是能夠從他這麼一個人物嘴巴里冒出來,感覺還是挺新奇的。他說,人是這天下最奇怪的動物,這奇怪主要體現在「那方面」。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拿眼瞄了瞄小顏,見小顏的神色里並沒有厭惡的成分,就大了膽子。接著說,這上天造就世間萬物,無論雌雄公母,都給了一樣東西,給這個東西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它們傳宗接代。這人,自然也是世間萬物中的一類,也屬於動物,但是人卻和其他的動物不一樣,其他動物為了傳宗接代它們才有發情期,只有在發情期到來的時候它們才那個。奇怪的是人的發情期好像隨時都有,因此人隨時都可以那個,都在那個。

我說我看過一本書,上面說的意思跟你說的相反:人類性進化的重大轉折就是發情期的消失。

中醫說這不對,這本書簡直是胡說,你看看天下的人,只要長大成人,知曉一點男女之事,哪個不是隨時隨地發情?哪個不想隨時隨地那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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