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燕然勒石 二世紀 第二個十年(一一〇—一一九年)

東漢·永元四年  (皇帝滇零三年)

1、春季,正月一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東白馬寺東〕)中央政府元旦朝會上,撤除樂隊,撤除皇家御用車輛例行展覽。(每逢重大朝會,都把皇帝專用的車輛儀仗等,陳列在大庭之上。術語稱「充庭車」。因為大饑饉跟戰亂之故,本年省略。)

2、鄧騭在最高統帥(大將軍)高位上,很能推薦賢能人才。諸如何熙、李郃等,都因之進入政府。又延聘弘農郡(河南省靈寶縣東北)人楊震、巴郡(重慶市)人陳禪等,當自己的幕僚,天下稱讚。

楊震老爹早死,自幼貧苦好學,熟悉歐陽高註解的《尚書》,而又博覽群書,儒家學派知識分子稱之為「關西孔丘(弘農〔河南省靈寶縣東北〕位於函谷關〔河南省新安縣〕以西)」。開館收徒,教授學生二十餘年,對州政府或郡政府的任何推薦、保舉、徵召,都不接受。人們認為他歲月已逝,出道已晚,而楊震並不動搖。

鄧騭延聘他時,楊震已五十多歲,一連當荊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州長(刺史)、東萊郡(山東省龍口市東黃城集)郡長。前往東萊郡上任時,路過昌邑(山陽郡郡政府所在縣·山東省金鄉縣西北昌邑鎮),他過去所推薦的荊州秀才王密,正當昌邑縣長。夜間,王密親自送給楊震黃金十斤,楊震說:「老朋友了解你,你卻不了解老朋友,為什麼?」王密說:「黑夜之中,沒有人知道。」楊震說:「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怎麼說沒人知道?」王密慚愧告辭。

楊震稍後轉任涿郡(河北省琢州市)郡長。公正廉潔,子孫常常吃蔬菜,徒步走路。親友故舊偶爾也勸他積蓄家財,楊震概不接受,說:「讓後世都稱讚他們是清官的子孫,我把這留給他們,難道還不豐富?」

3、海盜張伯路再度攻擊郡縣,斬殺郡長、縣長,部眾黨徒,越來越盛。

東漢政府派總監察官(御史中丞)王宗,「持節」徵調幽州(河北省北部及遼寧省)、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各郡民兵,共數萬人。任命宛陵(丹陽郡郡政府所在縣·安徽省宣州市)縣長、扶風(陝西省興平市)人法雄,當青州(山東省北部)州長。跟王宗聯合討伐張伯路。

4、南匈奴汗國萬氏屍逐侯鞮單于(三十三任)攣鞮檀,圍攻耿種駐防的美稷(內蒙古准格爾旗),數月之久;梁慬、耿夔,在移民區(屬國)故城(今地不詳),擊斬南匈奴大將。攣鞮檀迎戰,梁慬等痛擊,攣鞮檀失敗,撤退到虎澤(內蒙古達拉特旗東)據守。

5、正月二十一日,皇太后鄧綏下詔:依照等級,減少文武官員及州郡縣各級官員俸祿。

6、二月,南匈奴攻擊常山國(首府元氏〔河北省元氏縣〕)。

7、在北地郡(寧夏吳忠市西南金積鎮)登上皇帝寶座的西羌部落酋長滇零,派軍攻擊褒中(陝西省漢中市西北褒河鎮);漢中(陝西省漢中市)郡長鄭勤,進駐褒中拒抗。征西指揮官(征西校尉)任尚統軍作戰,久而無功,民間田畝,全都荒廢。東漢政府命任尚率領官民撤退到長安(陝西省西安市),遣送南陽(河南省南陽市)、潁川(河南省禹州市)、汝南(河南省平輿縣西北射橋鄉)三郡民兵,回本郡複員。

二月十日,在長安設京兆虎牙兵團司令(京兆虎牙都尉),在雍縣(陝西省鳳翔縣)設扶風兵團司令(扶風都尉)。完全仿效西漢王朝時代「三輔民兵司令」制度(首都長安市民兵司令〔京輔都尉〕、北長安市民兵司令〔左輔都尉〕、西長安市民兵司令〔右輔都尉〕)。

皇家禮賓官(謁者)龐參建議鄧騭:把沿邊各郡窮苦無法生存的人民,遷移到三輔(即關中·陝西省中部);鄧騭採納。

西羌民變日益擴大,最高統帥(大將軍)鄧騭焦頭爛額,束手無策,企圖放棄涼州(甘肅省),集中全力,對付北方的南匈奴。於是,召集三公以及部長級官員會議。鄧騭解釋他的這項決策:「好像兩件破爛衣服,犧牲一件去補另一件,至少還有一件完好;若不然,兩件全都破爛。」大家同意。

宮廷禁衛官(郎中)陳國(首府陳縣〔河南省淮陽縣〕)人虞詡(音xǔ〔許〕),警告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張禹說:「鄧騭的意見,決不可以實施。理由有三:先帝(已死的歷任皇帝)開疆拓土,流血流汗,千般辛苦,才把這塊土地收入版圖,而今卻為了節省一點開支,把它捨棄,這是第一項。捨棄涼州之後,原是腹地的三輔地區,就成了邊塞,皇家祖宗墳墓,沒有保障,這是第二項。俗話說:『關西(函谷關之西)出將,關東(函谷關之東)出相。』勇敢的戰士和富於謀略的將領,很多人來自涼州。涼州風土人情,崇尚戰鬥,習慣軍旅。羌人、胡人所以不敢佔領三輔,造成我們心腹災難的緣故,由於涼州在他們的背後。涼州人民一直到現在,都手持武器,冒著利器巨石,衝鋒陷陣,跟叛徒抗拒,父親陣亡,兒子踏著血跡,不反顧、不退縮,為的是他們是漢朝的人民,有政府為他們做主。而今卻把他們推開扔掉,作無情遺棄。人之常情,安土重遷,定會有一種『政府把我拋給了夷狄』的哀怨。即令是非常忠貞的人,也不能無恨。到那時候,如果英雄豪傑,互相集結,突然起意,趁著天下饑荒和本土虛弱,推選出一位領袖,驅使羌人、氐人,作為前鋒,像卷草席一樣,向東挺進。即令用孟賁、夏育(戰國時代勇士)當戰士,用姜子牙(周王朝宰相)當將領,恐怕也抵擋不住;這樣一來,則函谷關(河南省新安縣)以西,皇家歷代墳墓和西都舊京(長安),將不再歸我國所有,這是絕不可以的第三項。主張放棄的人,用補破衣作為比喻,認為至少可以保留一件。事實上卻好像一個惡瘡,如不治療,將使肌膚不斷潰爛,沒有止境。」

張禹說:「我沒有想到這些,如果你不講,可要對國家造成極大傷害。」虞詡建議:「招攬收羅涼州地區的英雄豪傑,命州長、郡長們送子弟到首都洛陽,由中央各單位分別任用,表面上是一種獎勵,回報他們父兄的功勛,實際上是把他們當做人質,預防叛變。」

張禹採納他的建議,於是,再一次舉行「四府」高階層會議。討論結果,一致同意虞詡的分析。遂開始任命西州(甘肅省東部)地方有影響力的人士,當政府官員。並任命州長、郡長、縣長等的子弟當禁衛官(郎),加以安撫。

8、鄧騭放棄涼州的計畫受到挫折後,對虞詡恨入骨髓,準備用法律套住他。

這時,朝歌(河南省淇縣)變民首領寧季等,有數千人之多,攻殺縣長等以下官員;一連數年,州政府、郡政府都無法鎮壓。鄧騭遂任命虞詡當朝歌縣長。這是一個明顯的陰謀,朋友故舊們都為他擔心,虞詡笑說:「任何工作,都不逃避艱難,是當一個幹部應有的責任。不遇到盤根錯節,不能夠顯示工具鋒利。這正是我建立功業的機會。」

虞詡到任伊始,晉謁河內郡(河南省武陟縣)郡長馬棱(朝歌縣屬河內郡),馬棱說:「你是一個學者,應該在中央政府貢獻才智。如今去朝歌,我實在替你發愁。」虞詡說:「朝歌那群強盜,不過一群漫無目標的狗群羊群而已,只在尋求溫飽,閣下不要為我憂慮。」馬棱說:「你有什麼看法?」虞詡說:「朝歌位於古代韓王國跟魏王國交界之處,背靠太行山,面對黃河,距敖倉不過一百里(敖倉,自秦王朝以來,一直是全國最大的糧倉,位於河南省滎陽縣北敖山北麓)。青州(山東省北部)、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逃亡的難民,在萬人以上,那些強盜不知道利用敖倉的糧食,集結部眾,不知道劫取軍械庫的武器,據守成皋(河南省滎陽縣西北汜水鎮),切斷中央政府的右臂,說明他們毫無頭腦,用不著在意。只不過目前他們氣焰正盛,難以採用強硬手段。兵不厭詐,請賜給我較寬的尺度,不要用平時的法令規章拘束。」

虞詡到任之後,制定三等標準,招募勇士。下令縣政府官員,每人就所知道的,推薦保舉:殺人放火,搶過東西的,屬上等;傷人打架,偷過東西的,屬中等;無業游民,不事生產的,屬下等,共集結一百餘人。虞詡擺下酒席大宴招待,赦免他們全部罪行。派他們加入變民集團,引誘搶劫,然後秘密通知縣政府,埋伏等待,先後斬殺數百人。虞詡又派會縫紉的窮人,投奔變民集團,為變民縫製衣服,暗中把特定的綵線,縫到變民的衣服上,等他們到城鄉窺探或有所行動時,都被逮捕。那伙變民驚駭恐懼,四散逃走,認為神靈與他們作對,朝歌縣遂恢複秩序。

柏楊曰:

人生充滿了艱難,亂世時更危機四伏。為非作歹,當然有為非作歹的回報,《聖經》上說:「罪的工價就是死。」然而,善的工價也不見得就是坦途。

千年萬世的中國人都應感謝虞詡,因他的一番分析,得以保持今日已成為中國心臟地帶的河西走廊,他有別人所沒有的真知灼見,更有別人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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