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黃老之治 公元前二世紀 六〇年代(前一四〇—前一三一年)

西漢·建元元年

1、冬季,十月,西漢王朝(首都長安〔陝西省西安市〕)皇帝(七任武帝)劉徹(本年十七歲),下詔徵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人才,由劉徹親自主持考試,題目是《古今治國之道》。參加考試的有一百餘人。

廣川(河北省冀縣)人董仲舒在試卷上回答:

「『道』的意思是:治理國家的方法。仁愛、道德、禮教、音樂,都是治理國家的工具。古代的聖賢君王,雖然去世,可是子孫長存,使天下太平數百年,這都是禮樂教化的功績。君王們沒有一個不希望國家永安,政權永存。偏偏多的是國家混亂,政權傾危。原因在於所任命的官員不是適當的人選,治理國家的方法不是適當的正道。才使國家和政權,終於覆亡。周王朝的衰弱,從姬胡(十任厲王)、姬宮涅(十二任幽王)開始,並不是國家不能治理,而是姬胡、姬宮涅不懂得治理的方法。到了姬靖(十一任宣王),思念先王們的恩德,竭力奮發,全盤補救,重振姬昌(文王)、姬發(一任武王)的偉大勛業,周王朝才明顯的恢複昔日的局面,這都是日夜不休的去做善事的功效。(十一任宣王姬靖,如何補救他兒子十二任幽王姬宮涅的過失?董仲舒連他們的先後都沒弄清楚,應怪歷代帝王只有謚號而沒有任數,如有任數,關係位置比鼻子在臉上還要明顯,就沒有人敢信口開河、打馬虎眼。)

「孔丘說:『是人宏揚真理,不是真理宏揚人。』所以國家的治理和混亂、興盛和衰亡,掌握在自己之手,跟天命無關,不可以推卸責任。如果認識不清,就失去了正確判斷。作為一個君王,應正心誠意,管理政府;管理政府,就是管理文武百官;管理文武百官,就是管理千萬人民;管理千萬人民,就是管理天下。天下治理,則無論遠近,無不治理,就再沒有邪惡奸詐,生長其間。於是,陰陽配合,風調雨順,大自然欣欣向榮,人口繁衍。所有象徵幸福的祥瑞,都會出現。王道政治,到此盡善盡美,無以復加。

「孔丘說:『姚重華(舜)時,鳳凰來朝:姬昌(文王)時,鳳凰在岐山(陝西省岐山縣東北)高鳴,而今鳳凰不來。伏羲氏時,黃河中龍馬馱著圖書出現,而今龍馬不至。無可奈何,而我已盡了全力。』(鳳凰、龍馬,都是祥瑞,象徵君王聖明。)蓋孔丘自以為可以使這種祥瑞出現,自嘆官位卑微,竟無法招致。陛下是尊貴的天子,四海之內,全是你的財富。又居於可以招致鳳凰、龍馬的高位,掌握可以招致鳳凰、龍馬的權勢,又有可以促使鳳凰、龍馬出現的天資。行為高尚,恩德厚重,見解明晰,心意善良,愛護人民,喜好人才,應是一位仁義君王。然而,天地神靈並沒有反應,祥瑞仍沒有動靜,什麼原因?在於教化還沒有推行,國家還沒有治理。人之追逐利祿,好像水往下流,不用教化作為堤防,就不能阻止人慾泛濫。古代君王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坐在北方尊位,面向南方。治理國家,無不把『教化』當做第一重要的工作。因之,應在首都設立大學(太學),以教化全國;應在地方設立小學(庠)、中學(序),以教化鄉村(古代教育:家族設補習班〔塾〕,鄉鎮設小學〔庠〕,郡縣設中學〔序〕,封國設大學〔太學〕)。用仁愛感化他們,用道義砥礪他們,用禮節約束他們。

「對人民的處罰,雖然非常輕微,人民仍不犯罪,在於教化已經推行,風俗已經美好。聖賢君王繼承亂世,把殘留下來的邪惡,全部掃除。把教化的工作,重新倡導。教化有明顯效果之日,也就是美好風俗習慣養成之時。子孫遵行,五六百年之久,仍然存在。秦王朝摧毀古聖先賢的傳統,用法律治理天下,所以,只有十四年就告覆亡(自并吞六國到嬴嬰投降,共十六年)。遺留下來的災難,至今還貽害人間。以致風俗習慣,仍刻薄狡詐,人民頑劣,仍不在乎犯罪,竟糜爛到這種地步!我們用一個譬喻說明,好像琴瑟的聲音,如果失常,唯一的辦法是,把舊弦解下來,重換新弦,才可以演奏,管理的方法如果行不通,唯一的辦法是,把舊的風俗習慣排除,重換新的風俗習慣,才可以著手。西漢王朝統一中國以來,一直要使國家治理,而國家仍不能達到完美,在於應該改變的,沒有改變。

「我聽說過:聖明君王治理國家,使人民在年輕時就去學校讀書,成年後授予他們職位,用官爵俸祿來提高品德,用刑罰來阻嚇罪惡。所以人民深切了解禮義,而以冒犯長官或長輩是最大的羞恥。姬發(周武王)奉行大義,消滅殘賊(指商王朝末任帝子受辛)。姬旦(周公,周王朝元勛)製作禮教、聖樂,提高人民文化品質。所以到了姬誦(周王朝二任王成王)、姬釗(周王朝三任王康王)盛世,監獄空閑四十餘年。這正是教育的感化,仁義的浸潤,而不是刑法的效果。秦王朝恰恰相反,奉行申不害、公孫鞅、韓非等法家學派的理論,厭惡聖明君王所行的儒家學派的道理,認為貪慾是正常,刻板的堅持法條形式,而不問事情的實質。善良的人未必免於責罰,而作惡多端的人,也未必受到責罰。

「所以,政府官員們都在做表面工作,而不管內容。外貌上對君王必恭必敬,內心卻懷著隨時都要背叛的意圖。一片虛偽,用詐術、欺騙、寡廉鮮恥的手段,奪取利祿。政府嚴厲懲治,誅殺的人一個連一個,邪惡並不熄滅。只因為風俗習慣使他們如此。陛下擁有天下,人民無不順服,但功德並沒有加到人民身上,為什麼?為的是陛下還沒有留意到此。曾參說:『重視他所聽到的,就會成為高明。去做他所知道的,就會發出光輝。高明和光輝,不在別的,只在是不是留意。』希望陛下用你聽到的,誠心誠意,去做你所知道的。那麼,跟二王(姒文命、子天乙、姬發)有什麼分別?

「平常不培養知識分子,卻打算遴選到賢能人才,就好像不去雕琢玉石,而要求它呈現美麗的光彩形象一樣。培養知識分子最重要的,莫過於設立大學(太學)。大學是賢能人才的製造場所,推行教化的根本基地。而今,一個郡或一個封國的人口,相當眾多,教他們遴選知識分子前來參加皇帝的考試,竟一個人都選不出來,聖王治國的方法,眼看面臨失傳。因之我建議陛下:興建大學,敦聘有學問的教師,大量培養知識分子。經常考試垂詢,向他們提出問題,使他們得以顯示才幹。這樣,就可以在其中物色到英才。

「現在的郡長(郡守)、縣長(縣令),都是人民的導師和表率,稟承陛下的德意,傳播教化。如果導師品質低下,則陛下的德意不能傳播,恩惠不能到達民間。現在的情形是,他們既不能教化人民,又不能嚴格執行國家法令,反而虐待人民。官吏狼狽為奸,上下勾結,人民貧困孤單,受盡欺凌,重重冤苦,沒有地方可以申訴。以致失業流離,完全違背陛下愛民的原意。是以暴戾之氣,充塞社會,人民生活困難,得不到照顧。都由於地方官員昏庸,弄到這種地步。

「地方官吏的來源,大約的說,一是宮廷禁衛官(郎中)和皇家警衛官(中郎)。一是郡長(太守)等級的高級官員(二千石)們的子弟。一個人想當禁衛官或警衛官,必須有相當的財產(參考前一四二年五月)。問題是,有財產的人,未必賢明。古人所謂『功勞』,從他能不能勝任他的官職,鑒別高低,不是說只要混日子就夠了。從前,能力低的,雖然做了多少年,仍應當他的小官。能力強的,雖然當官沒有多久,仍可以高升到做皇上的助手。所有官員都竭力盡智,專心於他的工作,追求成果。現在卻恰恰相反,當官都在鬼混日子,日子混得長久,累積起來,成了『資格』,就可升遷。於是廉恥淡薄,賢能的和庸碌的沒有分別,真實遂被淹沒。

「我誠然愚昧,但我建議陛下:下令各封國(王國和侯國)、各郡以及部長級以上官員(二千石),每年都要在基層職員(吏)中或民間,遴選兩位賢能人才,送到首都(長安),充當皇家衛士(宿衛),使他們學習大臣們管理國家的方法。所推薦的如果賢能,給予賞賜;所推薦的如果是愚笨邪惡之輩,給予責罰。必須如此,地方政府首長(二千石)才會盡心儘力,尋訪賢能人才。天下的知識分子,才可以受到政府差遣。政府也可以集中天下所有賢能人力,則三王(姒文命、子天乙、姬發)的盛世,很容易達到;伊祁放勛(堯)、姚重華(舜)的美名,也很容易享有。主要的是,不要以年資作為升遷標準,而應注意到工作的能力。酌量他的才幹而授予官職,考察他的品德而決定他的前途。那麼,廉潔的跟無恥的人,自然離開,賢能的人跟庸碌的人,不致混雜不分。

「我聽說過:積少可以成多,累積零星小錢,可以成為巨富。所以聖人無一不是突破黑暗,得到光明,從微小的地方著手,勛業終會照耀寰宇。所以,伊祁放勛(堯)不過一個酋長,姚重華不過深山一個農夫,並不是一下子就冒出來,而是因為德行不斷增加,才能如此。自己親口說出的話,沒有人能吞回去。自己親身做出的行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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