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吞併六國 公元前三世紀 三〇年代(前二七〇—前二六一年)

周赧王四十五年  魏安釐王七年  魯頃公四年  韓桓惠王三年  秦昭襄王三十七年  趙惠文王二十九年  楚頃襄王二十九年  燕武成王二年  齊襄王十四年  衛懷君十三年

1、秦王國(首都咸陽〔陝西省咸陽市〕)進攻趙王國(首都邯鄲〔河北省邯鄲市〕),大軍包圍閼與(山西省和順縣。閼,音yù〔玉〕),趙國王(二任惠文王)趙何向廉頗、樂乘詢問:「我們派出援軍的話,還有沒有救?」二人回答:「距離既遙遠,道路又險惡,恐怕已來不及。」趙何再問趙奢,趙奢說:「道既遠而路又險,兩軍決戰,好像兩隻在狹小的洞穴中碰了頭的老鼠,勇敢的一方可獲勝。」趙何命趙奢率軍赴援。

趙奢領軍出發,在距邯鄲(趙首都·河北省邯鄲市)三十里的地方紮營,下令說:「有敢向我談及軍事的,一律斬首。」此時,秦軍前鋒抵達武安(河北省武安市)城西,紮營列陣,戰鼓如雷,武安城裡屋瓦都被震動,人心恐懼。一位軍官建議應先救武安,趙奢立即把他處決。堅守營壘二十八天之久,寸步不行,而且修築永久性防禦工事。秦軍間諜悄悄進入趙軍營地,趙奢假裝不知道,反而親切的款待他。間諜回報,秦軍統帥慶祝說:「離開首都三十里就不再前進,反而拚命修築防禦工事,閼與不再是趙王國的了。」

趙奢放走秦軍間諜後,下令強力行軍,一日一夜抵達戰場(邯鄲、閼與〔山西省和順縣〕航空距離一百二十千米),距閼與五十里(二十五千米)紮營,急築堡壘,剛剛完成,秦軍得到消息,傾全部兵力,直撲趙軍陣地。趙軍有位士官(軍士)許歷,請求准允他就軍事行動,提出意見。趙奢同意,許歷說:「秦軍萬萬想不到趙軍會趕到閼與,既驚又憤,第一波必是中央突破,銳不可當。我們如果不能加強縱深配備,一定會被衝破一個缺口,就全軍瓦解。」趙奢說:「我接受你的指教。」許歷說:「依照軍法,我應被處死。」趙奢說:「那要等候邯鄲的指令。」許歷再提醒他的統帥:「誰先控制北山,誰勝,誰控制不住北山,誰敗。」趙奢立刻派出一萬人精銳部隊,佔領北山要隘。秦軍此時已經到達,先攻北山,無法前進一步,趙奢發動最猛烈的反攻,秦軍大敗,狼狽撤退,閼與解圍。

趙何封趙奢當馬服君,官位跟廉頗、藺相如相等,任命許歷當保安官(國尉)。

2、秦王國宰相魏冉,推薦外籍顧問官(客卿)灶(姓不詳)給秦國王(三任昭襄王)嬴稷,命他率軍攻擊齊王國(首都臨淄〔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佔領剛邑(山東省寧陽縣)、壽邑(山東省東平縣),用來增加自己的封地陶邑(山西省永濟縣北。剛邑、壽邑和陶邑之間航空距離六百千米,佔領剛邑、壽邑,不可能使封地擴張。有人認為陶邑指古代陶丘,今山東省定陶縣,像度假的別墅。那麼此別墅孤立在魏王國跟齊王國之間,不跟秦王國相鄰,當初怎能得到?又如何防禦?使人困惑)。

最初,魏王國(首都大梁〔河南省開封市〕)人范雎(音jū〔居〕),隨從中級國務官(中大夫)須賈,出使齊王國,齊國王(四任襄王)田法章因范雎口才敏捷,十分欣賞,特地贈送他一些貴重禮物,包括黃金和飲食。須賈認為一定是范雎泄露了國家機密,否則,國王不會那麼尊重他。回國之後,稟告宰相魏齊,魏齊發現用別人的痛苦表現自己忠貞的時候已到,於是大宴賓客,把范雎摔倒在地,亂棍捶打,任何呼冤辯解,都不置理。范雎肋骨被打斷,牙齒被打脫落,奄奄一息。用竹席包起來,像丟死狗一樣丟到糞坑旁邊。魏齊為了展示愛國的憤怒情操,還教賓客們輪流往他身上撒尿,用以警誡後人再不要做賣國賊,再不要對外國人胡說八道。范雎受尿素刺激,悠悠蘇醒,向守衛哀告說:「求你把我弄出去,我會厚謝。」守衛建議魏齊准許他把竹席里的屍首拋掉,魏齊已喝得大醉,順口應允。范雎才被抬到野外。魏齊不久酒醒,後悔沒有查看清楚,下令通緝。

魏王國小市民鄭安平,窩藏范雎,更改姓名叫張祿。這時,秦王國禮賓官(謁者)王稽,正在魏王國,范雎趁夜晉見王稽,王稽驚為奇才,把他秘密載回秦王國,推薦給國王(三任昭襄王)嬴稷,嬴稷在行宮中接見。

范雎已經進入行宮的長巷,卻假裝不知道。嬴稷的那些前導宦官們,警告范雎說:「你這麼弔兒郎當,大王即將駕到。」范雎說:「什麼大王?貴國只有皇太后(宣太后)、穰侯(魏冉)罷啦。」嬴稷隱約的聽到這話,於是,遣開左右侍從,跪著問說:「先生,請你教導。」(古人席地而坐,是坐在自己的小腿和腳跟上,現代日本人榻榻米房間,就是這種坐法。跪則只是把上身稍直,屁股稍離小腿腳跟而已,可不是後代姿勢,矮了半截)。范雎說:「哪裡哪裡。」三次之後,嬴稷說:「你真的永不肯教導我呀。」范雎說:「我何敢如此,只因為我不過一個流亡的知識分子,跟大王交情疏遠,但我所提的建議,卻跟大王有密切關係。置身在別人骨肉之間,雖然願盡愚忠,不知道大王心意,到底如何。所以大王三次垂詢,都不敢回答。因為今天在大王面前進言,明天就可能受到誅殺,我並不逃避誅殺,人生終有一死,只要死能有利於秦王國,也甘心情願。最恐懼的是,我死之後,天下賢能之士,再不敢前來效力。」嬴稷跪著不動說:「先生說的什麼話,今天我能見到先生,是上天用我來增加你的麻煩,請你來保存祖先的祭祀。事情不論大小,上自我娘親(宣太后),下到大臣,都請你教導我,不要懷疑。」范雎拜謝,嬴稷也拜謝,范雎說:「以秦王國的強大,戰士們的英勇,面對列國,好像兇猛的獵狗搏擊跛腳的兔子。可是函谷關(河南省靈寶縣東北,秦王國最東關隘)卻關閉十五年,不敢看山東(崤山以東)一眼(這段話誇大得離了譜,十五年中,秦王國肆虐「山東」,奪城殺人,史跡斑斑)。主要原因,是大王的舅父魏冉沒有盡忠報國,給大王設計的戰略,又有錯誤。」嬴稷繼續跪著說:「請告訴我有什麼錯誤。」

可是,范雎發現屏風後仍有人竊聽,就先從國際形勢分析,觀察嬴稷的反應。不久,揣測竊聽的人以為沒有什麼,退走之後,范雎單刀直入說:「魏冉穿過魏王國和薛國(山東省滕縣)而攻擊剛邑(山東省寧陽縣)、壽邑(山東省東平縣),是一大失策。當初,齊國王(三任湣王)田地,南攻楚王國(首都陳丘〔河南省淮陽縣〕),破軍殺將(參考前三〇一年),開拓疆土一千里。可是結果卻一寸土地都得不到,為什麼?為的是,形勢不允許。後來,各國發現齊王國國力枯竭,聯合圍攻,齊王國幾乎滅亡。齊王國攻擊楚玉國的唯一收穫,是肥了魏王國和韓王國(首都新鄭〔河南省新鄭縣〕)。我的意見是:大王應確立遠交近攻的大戰略。得一寸土地,就永遠是秦王國的一寸土地。得一尺土地,就永遠是秦王國的一尺土地,再不會喪失。而今,韓魏兩國位於中國心臟地帶,是天下的門戶。大王如果想稱霸天下,必須跟中國接近(秦王國始終被當做不同於中國的野蠻之邦。當時「中國」的意義,指中原地帶,即崤山以東的「山東」),掌握門戶後,再對楚王國和趙王國施加壓力。楚王國強,我們就幫助趙王國;趙王國強,我們就幫助楚王國。楚趙兩國都依靠我們,齊王國必定恐懼。到那時候,魏王國和韓王國,就成了我們的俘虜。」嬴稷大喜,任命范雎當外籍顧問官(客卿),磋商軍務。

柏楊曰:

范雎一席談話,為秦王國制定「遠交近攻」的全方位外交政策,直到今天,仍是所有侵略者奉行唯謹、誓守不渝的神聖經典。秦王國自崛起以來,東征西討,收穫有限,在於全憑蠻力,與全世界為敵。遠交近攻大戰略確定之後,兵力所及,就成了摧枯拉朽之勢,無人可當。

范雎是被魏王國逼反的最後一個人才。我們不能想像:如果公孫鞅、張儀和范雎,在魏王國得到重用,歷史會演變成什麼模樣。魏王國當權人物化友為敵、代忠為叛的手段,使人震駭。一個有趣的課題是,魏王國政府中每個人都能言善道,要計畫有計畫,要方案有方案,要忠貞之士,如魏齊、須賈之輩,更比驢毛都多,哪個不是人才?至於公孫鞅不過一個想陞官想瘋了的小職員,張儀不過一個不切實際的貧寒書生,范雎不過一個油腔滑舌、大言不慚、裡通外國的賣國賊。他們既沒有參加某一派,又沒有被接納為某一幫,能逃一死,已是皇恩浩蕩。在鯊魚的血口之下,人才不是被吞噬,便是變成敵人,強烈反彈。政權盛衰和國家興亡,軌跡十分明顯。

周赧王四十六年  魏安釐王八年  魯頃公五年  韓桓惠王四年  秦昭襄王三十八年  趙惠文王三十年  楚頃襄王三十年  燕武成王三年  齊襄王十五年  衛懷君十四年

1、秦王國(首都咸陽〔陝西省咸陽市〕)中更(秦官第八級)胡傷,再攻擊趙王國(首都邯鄲〔河北省邯鄲市〕)閼與(山西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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