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言 流年》十八

吳菲在莫喜倫走後的第三個月動身回國,在離開Ann Arbor的最後一個周末,教會的朋友和蜜之根大學的一些同學還給她開了歡送會。會上大家又唱了《讚美詩》,到結束前,吳菲對大家說,中國也有一個民間的讚美詩,大家一聽,說你不如唱給我們聽聽吧。

吳菲站起來,清唱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剛一開口還有幾個台灣同學想鬨笑,但,也許因為她唱得十分動情,大家聽她唱著,也就安靜下來。後來回到公寓,吳菲的台灣roommate一邊幫吳菲打包,一邊流著淚說:「以前我都沒覺得,今天被你一唱,才覺得,沒有錯,《月亮代表我的心》就真的很像一首讚美詩!」

吳菲笑笑,不語。等收拾到內衣抽屜,翻出一雙GAP的襪子和一條banana republic的男式平角褲。吳菲舉著端詳了一陣,又放在膝頭想了一陣,才拿過去遞給她的roommate,說:「沒什麼好送給你的,這是你們的D穿過的底褲和襪子,如果你不嫌棄,就拿去吧。」

吳菲沒有說謊,那是他們前次旅行途中典範臨時應急買的,又錯裝進她行李里的。

那roommate顫抖著接過典範穿過的內褲和襪子,抱在臉上又聞又親,又捶胸頓足了一通。

吳菲回到北京之後就和莫喜倫正式實行同居,吳家另外兩口人對此都沒有表示特別的意見,吳憲發話道:「姐你想怎麼著都行,只要那老丫挺的對你好就成!」

吳媽的意見是敦促女兒快點跟老莫結婚,不知道怎麼表達焦慮,只好舉了個不太恰當的例子:「你看你爸當初,是吧?」

吳菲笑道:「什麼跟什麼呀,呵呵,您是不是覺得,反正我這也丟人丟大發了,總不能自己把自己窩手裡吧!」

吳菲嘴上跟自己家裡人說的輕鬆,她自己這頭也有點七上八下。那感覺和她以往對婚姻的憧憬全然不一樣,在以往的憧憬中,想跟一個人結婚的衝動,是愛那個人愛到只想寸步不離相守到潰爛的感覺。而她跟莫喜倫的相處,充其量叫做不好不壞,甚而還總是在愛的邊緣徘徊。可是,對比背叛和顛沛,「不好不壞」已經是吳菲能跟老莫過上的最好的日子,她不安,她忐忑,然而她別無選擇,她只好揮手搖頭,故意淡忘以往有過的青春的憧憬。

莫喜倫則是好像要故意忽略世界上還有「婚姻」這件事的存在,每天下班之後就是和吳菲吃飯做愛,對其他的事一概不聞不問,倒遵循著他一直不變的生活原則。

「以前都不懂,什麼叫『夜夜笙歌』,想不到我莫喜倫這輩子還有機會體驗體驗,這下全明白了!」老莫是快樂的,用他的方式享受和不吝惜地表達快樂。

吳菲偶爾也想探探老莫的虛實,有次還故意穿了老莫在賭城送她的那件性感睡衣問:「你還記得嗎,那天你送我這件睡衣的時候說什麼了?」

「嗯?」老莫的手爬上來,哼道:「我說什麼了?哦,想起來了,我說的一定是,你的屁股真漂亮!」

又過了幾個月,那天兩個人去國貿星巴克,一人抱著一杯拿鐵欣喜地嘆息,莫喜倫說,北京現在什麼都有了,哪都不用再去了!

吳菲說她懷念她在蜜之根讀書時學校公寓樓下burger king的早餐,老莫笑嘆道:「小可憐,一聽就知道你在美國的日子過的就沒什麼quality!吃了半天早餐還是ber king。」

「不然你覺得我應該吃什麼?tiffany早餐嗎?」吳菲冷笑著反問。

「總之,你沒我照顧就不行吧,呵呵。」

「那你願意照顧我多久呢?」吳菲歪著頭問,認真起來。

「你要不要加糖?」老莫沒回答,站起來到調味台拿了兩袋糖包回來。

「你打算什麼時候再結婚?」吳菲保持著她原來的歪著頭的姿勢繼續問,在沒有任何設計和鋪墊下,單刀直入。

老莫拿攪棒在他自己的咖啡里和嚨了幾十下,然後把攪棒拿出來,很認真地送進嘴裡舔了舔,才對著杯子里牛奶的泡沫說:「Actually, I want to stay single……」說著還用眼角瞟了吳菲一下,才又加上補語「for a while。」

吳菲沒接話,又連喝了兩杯double espresso。超濃的咖啡因苦到她心跳加速。

到了那天夜裡,許是咖啡的作用,兩個人都睡不著。黑燈瞎火的,老莫忽然說:「我和青竹,以前有很多共同的投資,所以,you know,離婚,裡面傷害最大的是財產——主要傷害的是我的財產。我跟她,我們還有一些財務的問題沒有理完。」

吳菲在黑暗中嘆息道:「難道你會認為,我跟你結婚,是為了錢嗎?」

「你即使為了錢也沒關係,呵呵,小菲,真的,為了錢又有什麼錯呢?我記得我小時候,被我爸爸逼著看《唐詩》,什麼李白杜甫,我統統看不出什麼名堂。只有一個叫王梵志的,寫過一首詩,叫做《吾富有錢時》,給我很深的印象。他詩里說的意思是,女人對男人的好與壞,都是取決於這個男人會不會給他的女人用錢。anyway, no money no honey,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我們又有什麼不同?只是,現在的時機不對,我一直都認為,timing is everything。到了一個right timing,要結,也就結了,沒什麼大不了。美美說,只要你別不打招呼就忽然給她生個弟弟妹妹就好。」

吳菲翻了個身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忽然覺得冷了,就自己縮了縮,莫喜倫一條腿搭上來盤著她的腿,他的帶著體溫的腿毛令到她心裡也有些毛躁。等他胳膊也伸過來,就被吳菲推開了,老莫也沒有堅持。那是他們難得的沒有做愛的夜,兩個人背對背假寐了一晚,中間隔了將近半米的距離,似乎總是有風灌進來,攪得誰也睡不著。

經過這一次正面交流,之後,兩個人都很避諱再談起結婚這件事,但顯然都因此有些挫敗感,到底是哪裡來的挫敗,誰也說不上來。

吳菲漸漸把自己常用的東西也搬了些回家,兩頭住著。一邊也開始積極找工作。吳菲原本是學英語專業,又在美國鍍了一層虛金,忽然之間成了很被市場需要的人,所以沒費什麼力氣就找了個還不錯的工作。那是一家以生產民用電子產品為主的國際公司,吳菲在市場部,負責新品上市推廣。一有了工作的忙碌,生活立刻豐富起來,也因而交了若干新朋友,暫時就沒有再繼續鑽跟老莫結婚的牛角尖。

莫喜倫對這些沒表示疑義,他也樂得吳菲獨立,不管是經濟獨立或精神獨立,對他自然都是有益無害。

兩個人之間的日子,漸漸趨於寧靜。

沒想到,這寧靜才延續了沒幾個月,就被文青竹再婚的消息給打破了。老莫對此都很是訝異,吳菲對文青竹更是刮目相看。

文青竹嫁給了個跟她有過業務往來的北歐商人,那人也是離異,但膝下並無子女,美美對這北歐人自然跟對吳菲的態度不同,所以幾方都積極,事情進行的於是相當順利,從認識到結婚總共只有幾個回合,既有北歐的情調,又有亞洲的效率。

「文青竹工作的時候確實是很有風度!女人認真起來就真有一種美。但工作和生活是兩碼事啊!」老莫顯然受了前妻再婚消息的刺激,評價的顛三倒四,聽不出話里的褒貶:「以前就覺得她心懷不軌,老跟我說白種人這麼好那麼好,如果沒什麼親密接觸,她何從知道白種人的好?什麼時候搭上了這麼個北歐人?說不定我們離婚之前就認識了!」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文青竹婚禮那天,老莫跟在美美後面死命想溜進去,結果,還是被他的其中一個前任小姨子毫不客氣地拒之門外,甚而當著外人給了老莫難看。老莫回來之後忿忿不平,一邊低著頭換鞋,一邊嘟囔:「這麼大年紀還要舉行婚禮?還在教堂舉行!她從小就信教,可是我們結婚的時候她都沒說要去教堂,真是的!難道是為了故意做給我看嗎?!哼,要不是跟我離婚,她哪來那麼多錢?沒那些錢,那白人怎麼會看上她?她怎麼可能再婚?」

吳菲正橫躺在沙發上看雜誌,聽了這話,不屑地瞪了老莫一眼,說:「怎麼聽你說了半天都還是錢的事兒啊!你不是常說,什麼夫妻一場,她好歹是美美的媽,是你對不起她之類的話嗎?她再婚,找到她自己的幸福,難道你有什麼不爽嗎?還是你其實一直想等她回頭跟你複合?」

老莫手裡拿著自己的鞋,在門口站了半天沒動,看了看吳菲,又把鞋穿回去,說:「唉,娘子,我們去吃『滿福樓』吧,今天降溫了好像,該吃個羊肉,壯個陽,慶祝慶祝!」

吳菲聞言大笑:「別逗了!人家結婚你壯的哪門子陽?你又慶祝個屁!」

說完站起身,把雜誌隨手一丟,找到自己的外套,邊穿邊對老莫說「我回家了,我看,你今天最好是自己一個人冷靜冷靜!」

老莫等吳菲走到門口,忽然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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