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汪曼春已經恢複精神,聽著朱徽茵的彙報:「明先生不放心汪處長一個人開車回去,所以打電話到76號,叫我們派人來接汪處長。明先生對汪處長真是呵護有加,汪處長一生病,他就一直守在汪處長身邊,我們這些人來了,只能在外面乾等著。明先生說,讓汪處長一定休息好了才能走呢。」聽得汪曼春心裡滿是得意和歡喜。

「明先生現在呢?」汪曼春問。

「在訓阿誠呢。」

汪曼春愕然:「為什麼?」

「聽說汪處長不舒服,明先生就叫阿誠去蘇醫生那裡拿特效藥,阿誠出門的時候,正碰上南雲課長要出門,偏偏不巧,南雲課長的汽車壞了,就強行徵用了明先生的車,害得阿誠坐黃包車滿城地跑。這不,回來晚了,明先生髮了好大一通火。」

汪曼春看了看手錶,已經下午兩點半了,慌忙地「哎呀」一聲。朱徽茵驚道:「怎麼了?」

「明先生下午三點還有一個記者會。」

話音剛落,明樓和阿誠就推門進來。明樓黑著一張臉走在前面,阿誠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跟在後面。一進門,汪曼春還沒有開口,阿誠先道起歉來:「對不起汪小姐,我拿葯回來晚了。」

明樓喝道:「你還有臉說。」

阿誠瑟瑟侍立。

汪曼春望了一眼阿誠,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替阿誠說起了好話:「師哥,南雲課長霸道,關阿誠什麼事,師哥你別生氣了,我已經好了。你今天下午不是還有一個記者會嗎?」

明樓「呀」了一聲,恍然想起,回頭罵了阿誠一句:「你說我養你有什麼用!我的事情汪處長都比你記得清楚。」轉身就要往外走,阿誠趕緊替他扶門,臨走前又對汪曼春關心道:「回去好好養著,別累著了,我去開會了。」

汪曼春笑著答應,讓他放心。

明樓和阿誠走進記者招待會的貴賓室,一進屋,阿誠立刻關上了房門,說道:「事成了。」

明樓笑了笑。

南雲造子的死終於讓明樓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寧,這次行動的成功對明樓也好還是明台也罷,都算是階段性的勝利,它就像一杯值得回味的紅酒,可以慢慢細品。

整個「刺殺」計畫的起因,是因為阿誠在日本領事館的「殺人現場」撿起了一塊手錶,被南雲造子視為「獵物」。

而當日明樓與阿誠定計要除掉南雲,則是利用她急於求成的心理,佔取絕對優勢。

「南雲造子知道,一個特工通常都是單線聯繫,並非是不信任對方,而是不信任對方對於酷刑的承受力。所以,她會相信『毒蜂』手下與你單線聯繫,做交易買回那塊表消滅證據。還有那個叛徒。」明樓道。

「許鶴?」

「對,南雲造子要做的是找出真相,而我們要做的恰恰相反,我們要掩蓋真相,讓真相更加撲朔迷離。於是,她會期待叛徒能帶給她真相,抓住『毒蜂』就可以遏制住重慶政府,她顯然不知道『毒蠍』的存在。控制住許鶴,通過共產黨的叛徒,挖出上海地下黨的隱秘組織,南雲造子真正的想法,是一箭雙鵰。」

「我們怎麼做?」

「我們需要不按常理出牌。」明樓道,「開會的時候,很多人都會有一种放松的狀態,漫長的會議程序會讓人精神懈怠,煙槍繚繞,做報告的人也會感到疲憊。感謝官僚主義,這是我們出手的最好時機。」

「當然,『與虎謀皮』這個行動計畫極度危險,但是,我們別無選擇。」

「一個極度危險的人,通常都是極度聰明的人;一個極度聰明的人,往往又是極度自負的人。南雲造子不請求支援,就是她極度自負的表現。而在一個會議頻率比較高的地方,各個不同機構的人員和車輛來往也就頻繁,出入檢查也會非常懈怠,這就保證了我的來去自如。」

「南雲造子知道你走投無路,只有抓住『毒蜂』才能活命,所以,她一定會相信你,更會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第一顆子彈會從你的肩膀擦肩而過,你的挂彩就是你在南雲造子面前展現英勇和洗清她懷疑的第一步。而第二顆子彈,我打死第一個衝進來救援的人,這樣南雲造子就會相信你是替她擋了一顆要命的子彈。做得逼真,不算什麼,要她信了,才算成功。」明樓自信道,「這個局走到這裡,基本勝利在望。」

「真實的鮮血比任何謊言都有說服力,你身上的槍傷是最完美的借口,不用你開口,南雲造子就會不遺餘力地動用一切權力把你送到你所需要的目的地。」

阿誠回應道:「所以,她送我去了日本陸軍醫院高級病區手術室。」

「對,最簡單的釣魚策略,下準確的魚餌,讓魚心甘情願地咬鉤。廣為人知,只有魚,不知。南雲造子只要到了梧桐路,她就死定了。」明樓笑笑,「死亡是可以預定的,只要預定的人足夠聰明。」

「南雲造子喜歡到處設陷阱,卻沒有抓住一個重點。」明樓道,「再堅固的堡壘也有被攻破的一天。」

「接下來善後,銷毀證據,排除危險,並且讓死在房間里的特工無聲無息地消失。也許,這個人間蒸發的特高課成員會成為第一個殺死南雲造子的嫌疑人。這樣,我們就為南雲造子被刺一案,創造出更多的頭緒。當然,善後工作一點也不能馬虎,我們行動所用過的房間,必須有人住進去。就像千千萬萬個在職場討生活的家庭一樣,正常、光鮮、實際。」明樓訕笑,「儘管家庭內部會有小摩擦。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查漏補遺,讓一些突發事件,從表面看上去很真實,讓存疑者找不到事髮根源。」

「清除一切痕迹,但是,要做得很自然,在紙上留下新的地址印跡,被損壞的證據往往比實際證據更有吸引力。凡事做到有案可查,好幫助你的對手更有效地工作,花更多的時間來尋覓你所留下的蛛絲馬跡,直到他們精疲力竭,最終一無所獲。」

兩個高腳杯放在桌上,明樓指了指阿誠的肩膀,關切道:「你肩膀上的傷怎麼樣?」

阿誠不以為意:「子彈從皮膚上擦過去,倒是流了不少血,我自己簡單處理了一下。」

「要緊嗎?」

「小意思。」阿誠道。

「不過,回家還是縫合一下,傷會好得快一點。」

看到阿誠沒事的樣子,明樓也放了心:「好。接下來,我們還要想辦法解決『孤狼』。南雲造子一死,就會有人接管特高課,真正的勁敵就快來了。」

「要不要把我們的懷疑告訴大姐?」

「不要。大姐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組織上讓她進入外圍工作,我至今認為是一個不明智的決定。」

「南雲造子一死,『孤狼』所能依仗的就只有汪曼春了。」

「你千萬別輕敵,你記住了,人一旦面臨巨大的壓力,就會變得更加敏銳和聰明。汪曼春和『孤狼』一定會加倍警惕。我倒覺得等桂姨從蘇州回來,你可以嘗試一下對她敞開心扉,獲取她的信任,重敘一段『母子情』。」

阿誠不以為然:「我想想都覺得噁心。」

「你要做不到,我可以幫你。」

「謝了。」

「你還不知道我會怎樣幫?」

「無非是在她面前彈壓我。」

「反應過激了。」

阿誠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看了看錶:「三點到了。」提醒明樓採訪時間到了。

明樓用手一抹頭髮,梳了一個中分式的新髮型,向阿誠問道:「髮型怎麼樣?」

阿誠望了望:「聽真話?」

「真話。」

「真像漢奸。」

明樓笑起來:「一點面子也不給。」

「您說要聽真話。」

「你現在跟明台一樣,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

「我們說話坦誠而已。」

「看來我要整肅整肅家風了。」明樓指了指阿誠,阿誠淺笑。

休息室的門打開了,只聽外面人聲喧囂,照相機的煙火聲和鼓掌聲交融響徹整個會場。伴隨著這些聲音,明樓意氣風發地走出去,阿誠緊隨其後。

明樓翩翩君子風度,一派學者風采,氣場十足地登場。

明樓走上講台,台下有很多日本婦女搖動著日本旗,一張張熱情洋溢的笑臉充斥著整個會場。

阿誠站在台口,注視著全場。

「天下一家,四海之內皆兄弟;日月之道,普照光明。以汪主席為首的新政府致力於世界和平,根除共產黨,消除軍閥,鞏固中日和平,使難民重返家園,在東亞建立和平新秩序。」伴隨著雷動的掌聲,明樓繼續道,「成立76號,保衛政府安全,清除盜賊,進行全面清鄉,救濟失業者,藉助歐亞資本,促進工農業的大發展……」

現場記者認真記錄、拍照。

明樓意氣風發地說著:「新政府不僅關注民生的發展,對抗日分子也會重拳出擊,徹底剷除上海公共租界和小東京範圍內的恐怖活動,希望通過76號的努力,獲得快速和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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