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青海卷 第二十一章 秀麗皇妃

秋日漸涼,連吹過的風裡都帶著菊花清冷的氣息,太清池的荷花早已慘敗,梧桐葉子落滿湖堤,大殿上靜的仿若一湖透明無波的秋水,孫棣的聲音像是紫銅鎏金大鼎里的裊裊余香,靜靜的飄蕩在殿上,越發顯得空蕩無寂。

「蘊康公主、華陽一品夫人、汝南王妃、端慶王妃、靖安王妃,都先後上表,表示願意入宮撫養皇上。汝南王、端慶王、靖安王、司徒將軍、安駙馬、雲郡馬、也都上表景從,朝野目前分成兩派,武將們大多推崇靖安王,文官們卻主張三位王妃一同撫養皇上,三位王爺一同監國輔政。」

清風拂過,窗外的花木搖的的月影破碎,楚喬坐在軟席上,穿著一身棉白色的內室錦袍,一隻手搭在窗楞上,托著下巴靜靜的眺望著窗外的梧桐月夜,寬大的袖子微微低垂,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臉龐消瘦,雙眼沉靜,看不出在想什麼。

「兵部驃騎將軍謝旭帶著南軍七萬已經到了夕照山,不日就會抵達京師,謝旭曾經是靖安王的家奴,如今揮兵而來,不得不防,我已命徐素將軍在邯水設防,謝旭若是打著拜見新帝的旗號來,也只能一人渡江,不得攜帶兵勇。」

「謝旭嗎?」楚喬靠在窗前,頭都沒轉,靜靜說道:「當日洛王造反的時候,也沒見他這樣忠君愛國,如今卻跋扈起來了。」

孫棣聲音不變,沉聲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無怪滿朝文武有異心。」

楚喬微微側目,目光定定的看著孫棣,似乎已經瞭然他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來,也沒有給他一個切實的答案,只是靜靜的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粼粼碧波,久久無言。

「另外,柳閣老的兒子柳元宗曾私下找過我,表示在適當的時機,願意聯絡一些柳氏舊部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尚需要一個時機和名目罷了。」

這時,殿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齊齊轉頭看去,只見皇帝穿著一身小號的金黃蟒袍,赤著腳,連靴子都沒穿,滿臉淚痕的就跑進大殿來,一頭撲進楚喬的懷裡,大哭起來。兩名嬤嬤跟在後面,見了楚喬和孫棣連忙跪在地上。

孩子身子小小的,那麼軟,兩隻手死死的抱著楚喬的腰,一邊哭一邊大叫道:「姑姑!母妃來找我了,母妃來找我了!」

楚喬憐惜的將小皇帝拉起,拿出手絹擦去他的眼淚,輕聲說道:「皇帝又做夢了嗎?」

孩子小嘴一癟,哭著說道:「母妃頭上全是血,全都蹭在我身上了。」

楚喬安慰他道:「皇帝別怕,那是夢,當不得真的。太后生前那麼喜歡你,怎麼會嚇唬你呢?」

「姑姑……」

李修儀緊緊的抱著楚喬,怎麼也不鬆手。

孫棣看著皇帝,不無惋惜的說道:「皇上年紀還這樣小,若是到了別有用心的人的手裡,還不知要吃多少苦?」

楚喬的心底突然生出一絲煩悶來,看也不看孫棣,當即冷冷的沉聲說道:「夜已深了,大人不宜再留在宮中。梅香,送客。」

孫棣也不氣惱,彬彬有禮的對著楚喬施了一禮,施施然的轉身離去。

梅香瞪著孫棣的背影,眉目間頗有些怨憤,見他離去後忿忿的說道:「小姐莫要聽這人胡說,大不了等四少爺來了,咱們就將小陛下帶走。」

楚喬還未說話,懷裡的李修儀卻抬起頭來問道:「姑姑要到哪裡去?」

楚喬低下頭,看著孩子黑漆漆的眼睛,隱約間似乎透過這雙眼睛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那時漫天飛絮,寒風像是刀子一樣的冷,他不顧舉國的反對和質疑,帶著大軍趕至,將她從亂軍之中救出,他的鎧甲那樣涼,貼在她的臉頰上,卻好像是擋風的高山,巍然如煌煌大廈,好似永遠都不會倒下。

她一點點的收攏手臂,將懷裡的孩子緊緊抱在懷裡。

白燭高燃,深宮的夜,總是這樣的漫長。

泰安門旁的角門緩緩打開,孫棣一身輕袍緩帶,款款而出。

鐵由蹲在黑暗的角落裡,見他出來不動聲色的走近。孫棣淡笑的看著他,恍若無事的說道:「鐵統領可是要找我喝酒嗎?」

「袁太后是你殺的?」

鐵由聲音低沉,眼神沉寂如水,突然沉聲說道。

孫棣面上波瀾不驚,嘴角掛著一絲淡笑,朗朗道:「鐵統領此言何意?袁太后觸牆而死,闔宮上下全都看到了,也是你親眼所見,與我何干?」

鐵由皺著雙眉,語調不變的說道:「清源說逼宮的前晚,你曾從獄中送出來一封密信,指名是要交給袁太后的,袁太后看完你的信後就去了陛下寢宮,一直到逼宮的當晚都沒有離開。伺候太后的侍女說袁太后哭了整晚,連飯都沒有吃,你跟她說什麼了?」

「我能說什麼,無非是囑咐太后小心防範詹家兄妹罷了。」

鐵由突然上前兩步,雙眼緊緊的盯著孫棣,沉聲說道:「那你為什麼秘密處死了為你送信的幾個小太監,昨晚又以清宮為名大搜儀心殿?」

孫棣的面色也冷了下來,凌然轉過身去,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罷,抬腳就想走。

「孫棣!」鐵由驀然間大喝一聲,嚇得遠處的侍衛齊齊向這邊望來,他胸膛起伏,壓低聲音緩緩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宮中千百雙眼睛盯著你,你以為你做得到天衣無縫嗎?」

月光清冷,將銀白色的光灑在孫棣的背脊上,青衫翩翩,樸素無華,偏偏卻有說不出的光彩從這個年輕的貴公子身上飄然而出。

他慢慢的轉過身來,雙眼靜靜的看著鐵由,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鐵由,你是什麼出身,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鐵由一愣,面上陡然閃過一絲不快,冷冷道:「鐵由一介賤民出身,自然無法同孫大人相提並論。」

「我並不是問你這個。」孫棣淡淡說道,冷月的清輝下,他的臉龐俊秀且邪美,男子背脊筆挺,袍袖翩然,靜靜道:「我是想說,你不會忘了陛下對你我的恩德吧?」

鐵由頓時一愣,可是轉瞬他就冷冷的說道:「殺了小陛下唯一的母妃,鼓動朝野人心思變,這難道就是你報答陛下恩德的手段?」

「不然還能如何?讓陛下登位,袁太后輔政?哼,如果那樣,不出三年,這大唐江山就會跟著靖安王周允姓周了。」

孫棣嘴角含了一絲冷笑,年輕的眼睛狡黠若狐,夜風吹來,衣帶翩翩,竟不似人間人物。

「的確,陛下臨死前早就料到會有這般局面,也一一做好了批示和安排。只是我卻偏偏不那樣做,我偏要讓大唐亂上這一場,偏要詹子瑜這個亂臣賊子死在秀麗將軍的手上,好讓她立下這一功績。袁太后就算當日不自盡,我事後也會殺了她,只是她還算聰明,知道自己沒這份本事,早早的做出了選擇,也省了我很多麻煩。朝野上的水是我攪渾的,只有將局勢逼到這種地步,楚大人才會為我所用,不會隨著諸葛玥離開大唐。」

鐵由聽得目瞪口呆,鐵紅色的城牆看起來厚重且壓抑,夜行的飛鳥掠過高高的金吾宮,發出刺耳的鳴叫。鐵由緊皺著眉頭,微張著嘴,過了許久,才不可置信的說道:「你瘋了!」

「不,瘋的不是我。」

孫棣仰起頭來,衣帶當風,挺拔的身姿猶如一柄槍,遙指著遙遠的北方夜空,目光犀利的說道:「你聽沒聽到?北方的戰鼓已經響了,雁鳴關下伏屍百萬,大夏已然將近分崩離析,燕北燕洵野心勃勃,兵韜武略冠絕當世,心狠手辣無人能及。大夏如今之所以還能與之抗衡,無非是因為諸葛玥的青海大軍在側翼威脅,一旦諸葛玥離開,僅靠趙徹一人,如何能與燕北抗衡?而且大夏國內勾心鬥角,內亂不休,各方氏族各自為政,趙颺也不是甘於人下之輩,一旦大夏被人攻破,我卞唐北方屏障盡去,到時候西有燕北從南疆水路遙遙威脅,北有燕北大軍正面進攻,東有與燕洵關係密切的納蘭紅葉,內部還有靖安王等居心叵測者暗加覬覦,那時候,我大唐可還有存活之理?」

鐵由整個人頓時愣住,只聽孫棣繼續說道:「洛王一戰,大唐傷亡慘重,陛下大去後,國內欲取李家而代之的勢力賊心不死,如今若是保持這樣的四分之局,我們還有一拼之力。一旦局勢被打破,大夏絕於燕北之手,那就是我大唐覆滅之時。陛下對你我二人恩重如山,如今他已不在,難道你我能坐視大唐千年基業毀於一旦嗎?」

「那、你也不該殺了袁太后,她畢竟是陛下是妃子,是小陛下的母親!」鐵由滿臉通紅,大聲說道。

「一個無用的女人罷了。」孫棣不屑的冷哼一聲,沉聲說道:「為今之計,唯有想方設法保住大夏,才能讓我們有喘息之機。在燕北滅掉大夏之前,如果我們無法吞併懷宋,那麼將來必定落入重重包圍之中。」

說罷,他的目光突然現出一絲狂熱了,他轉過身來,緊緊的盯著鐵由,沉聲說道:「只要楚大人在我大唐一日,諸葛玥就必定不會離夏返回青海,只要他不走,燕洵就不能無視翠微關而發全部兵力攻打雁鳴關,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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