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燕北卷 第二十一章 你多保重

風聲嗚咽,雪花滾滾,夜黑的像是濃濃的墨,西南鎮府使的軍隊站在營門前,前方通報過來,營門緩緩打開,黑洞洞的門口像是野獸的血盆大口一樣猙獰。賀蕭騎在馬上,站在楚喬身邊,戰刀靜靜的掛在他的腰上,有淡青色的光含蓄的吞吐著,在月光下尤其顯得亮眼。

「大人,我們現在就去向殿下稟報嗎?」

賀蕭沉聲問,楚喬卻靜靜的搖了搖頭,冷風吹過她額前的碎發,像是蜿蜒的觸鬚,她微微皺著眉,眼神深邃的望著燈火通明的營地,沉聲說道:「不必,事情複雜了難免多生波折,莫不如先斬後奏。」

賀蕭有些踟躕,皺眉說道:「這樣的話,殿下會不會生氣?」

「不知道。」楚喬淡淡說道:「先做了再說。」

說罷,當先打馬上前,看守的士兵們齊刷刷的對她行禮,她卻好似沒看到一樣,策馬奔入大營,身後跟著一千多名死裡逃生的西南鎮府使士兵,隊伍龍捲風一樣的掃過營地,馬蹄陣陣,好似滾滾悶雷,雪花飛舞,在馬蹄下瀰漫出一片細細的雪霧。

很多已經陷入熟睡中的士兵都被驚醒,還以為是敵人來襲營,趕忙穿好了衣服,拿著武器就衝出各自的營帳,剛一出來就被灌了滿頭的雪沫,眼見西南鎮府使的官兵氣勢洶洶的奔向東營,頓時面露驚異之色。一名四十多歲的老兵衣服還沒穿好,褲帶系了一半,滿是褶子的臉抽抽著,皺著眉道:「這幫傢伙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八成是要出事了,應該趕緊通知殿下。」

與此同時,燕洵的大帳已然亮起了燈火,有執勤的侍衛衝進的中軍大帳,腳步聲驚擾了睡夢中的男人。

「動手!」

楚喬冷喝一聲,二十多條鉤鎖頓時如離弦的箭一樣被拋了出去,嗖的一下就勾在帳篷上,士兵們頓時揮鞭抽馬,馬兒長嘶一聲揚踢而起,向著四面八方飛奔而去。下一秒,偌大的營帳登時被撕裂成碎片,程遠衣服還沒穿好,但是仍舊挺胸抬頭的站在大帳之中,持劍而立,看到楚喬怒聲喝道:「楚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程將軍,你假傳軍令,私通敵寇,借刀殺人,好狠辣的手段!」

賀蕭怒聲說道,握刀的手骨骼噼啪作響。

程遠眉頭一皺,故作不知的問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賀蕭還要再說話,楚喬伸手攔住他,冷冷說道:「不必和他廢話。」

「楚大人,我想這是一場誤會,有什麼話可不可以……」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楚喬突然抽出腰間長劍來,冷喝一聲:「殺了他!」

此言一出,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頓時一擁而上,程遠的貼身護衛們倉皇迎上前來,一個個鎧甲還沒披上,站在冷瑟的北風之中面白唇青,他們舉著馬刀,卻只能刺到戰馬的身上,還沒等鮮血噴出來,就已經被人一刀削去了腦袋。尖銳的喊叫打破了全軍的寂靜,程遠高聲叫道:「增援!增援!西南鎮府使又反了!」

最近的衛隊已經在全速趕來,腳步聲像是肆虐的洪水,沉重的敲擊在眾人的心上。

第二軍第三衛隊的侍衛長蔣沖帶兵趕來,真要衝進戰局,卻見楚喬挺拔的站在亂局之中,高聲喊道:「第二軍的戰士們,你們要和我楚喬為敵嗎?」

蔣沖頓時呆愣,他如何能不知道楚喬是何人,北朔之戰之後楚喬早已家喻戶曉,而他更是將曾經能和她並肩戰鬥引為生平自豪之事,此刻見她站在西南鎮府使之前,頓時愣住,連忙整頓衛隊,大聲喊道:「楚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處置叛徒,你等暫且不要輕舉妄動,此事一了,我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一方是背有背叛大罪的西南鎮府使,一邊卻是在北朔之戰中逃跑的程遠,無論哪一個都是軍中的敏感話題,蔣沖默想片刻,立刻傳令道:「立刻封鎖戰區,若是任何一方想要逃跑或是將戰火蔓延,立殺無赦!」

眼見蔣沖不再試圖衝進來,楚喬頓時放下心來,眼見聲勢漸大,一把舉起長劍,對著賀蕭說道:「我們上,一炷香內解決不了,以後再難有如此良機。」

說罷,西南鎮府使的最後一隻衛隊也衝進戰局,霎時間殺聲四起,馬蹄轟隆,人潮洶湧,程遠的衛隊發出絕望的慘叫,偏又無處可躲,江騰持劍護在程遠身邊,大聲喊道:「保護將軍!保護將軍!」

話音剛落,一隻利箭陡然射來,將他整個人洞穿了個透明窟窿。

不到一百人的衛隊齊刷刷的撲倒在地,被馬蹄踐踏成血沫,巨大的喧囂和兵器碰撞聲交雜在一處,震耳欲聾,西南鎮府使將程遠等人團團包圍住,弓箭一排排的射來,屍首大片的倒在血泊之中,一片密集的金屬如同森林,整齊的插在那些屍體之上。

喊話已經不好使了,程遠紅了眼睛,在他的設想里西南鎮府使此刻已經不存在了,楚喬就算再怎麼氣憤,也是一隻沒牙的老虎,一百多名衛兵完全足以應付這個難纏的女人。只是他卻沒想到西南鎮府使不但沒死,還敢直接衝擊他的大帳,這個女人實在太瘋狂了,難道他今天就要死在這了嗎?

「殿下有令!所有人即刻罷手,再有私鬥者,一律按照軍法處置!」

傳令兵的聲音在外圍響起,程遠頓時大喜,然而楚喬卻恍若未聞,一劍刺入一名士兵的胸膛,跳下馬來,寶劍抽出,鮮血頓時飛濺,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顯示了她欲除他而後快的決心。

雪白皚皚的營地好似一隻巨大的絞肉機,血泥糅雜,滿地狼藉,廝殺劈砍聲回蕩在漆黑的蒼穹上,連日來的壓抑和憤怒終於爆發而出,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持劍衝殺,一會的功夫,就已經將所有的障礙物全部除去。

「殿下有令!所有人即刻罷手!」

傳令兵仍在高喊著,楚喬一腳將程遠踢翻在地上,鮮血蜿蜒的流過古樸的長劍,凝成一滴滴血珠落在白皚皚的雪地上,這一刻,那麼多人的臉孔從她的眼前一一閃過,薛致遠俊朗的臉孔,北朔城下為了救她而死的年輕戰士,因為北朔軍逃跑而死在北朔之戰中的士兵,還有燕洵那漸漸充滿懷疑的眼神……

她一把舉起長劍來,也不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眼神猛的一寒,對著男人的脖頸就狠狠的揮下去!

程遠的瞳孔瞬間放大,驚恐的張大了嘴卻沒有叫出聲來,在這樣的一劍之下,他根本就沒有逃脫的餘地,況且他現在身中數箭,已然失去了戰力。

眼看長劍就要刺穿了他的咽喉,就在這時,利箭陡然破空而來,速度那般快,幾乎要在半空中擦出火花來,尖銳的厲響陡然響起,楚喬手腕一陣火辣的酥麻,長劍偏離,死死的插在雪裡,只在程遠的脖子上划出一道鮮紅的血痕。

「殿下!殿下救我!」

楚喬雙目幾乎噴出火來,一把拔出劍又再刺去,然而利劍還沒出手,又是一箭射來,這一次卻不是射她手中的劍,而是向著站在她身邊的賀蕭而去。賀蕭持刀擋隔,被那股大力集中,身體連續不停的向後退了七八步,然而還沒等他站穩,又是一箭已然射至面門!

楚喬揮劍劈開,但見眼前箭花刁鑽,角度詭異,連綿不絕,她持劍抵抗,動作流暢敏捷,如同風中華美的舞蹈。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很多年之前,幽幽深宮之中,兩個孩子一人彎弓一人格擋,只是當時那箭頭都是斷掉了,而不是今日,箭頭閃爍,陰寒徹骨,冷光耀目。

一切歸於平靜的時候,程遠早已逃的遠遠地,燕洵一身黑色大裘,高高的坐在馬背上,一手拿著金黃色的勁弩,一手還握著一支銳利的弓箭,在他的身後是黑鷹軍的禁衛,人人鎧甲冰冷,目光寒徹的看著這狼藉的戰場。

大風從他們中央吹過,捲起地上的雪花徐徐上旋,發出嗖嗖的聲音。

「阿楚,你在做什麼?」

燕洵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的表情極盡冷漠,好似站在他眼前的不是那個曾經和他一起生活了八年的竹馬青梅,一滴血從楚喬的臉頰上滾落,滑進她雪白的脖頸里,她仰著頭看著他,看著程遠恭敬的站在他的身邊,大放厥詞的歪曲事實,而他卻並沒有呵斥反駁,只感覺心底一寸寸的被大雪覆蓋,嘴唇動了動,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是不存在誤會的,也從不需要言語的粉飾,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若是她不去辯駁不去解釋,就真的會成了居心叵測的亂臣賊子了。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

賀蕭上前一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只隱去了夏軍有意放他們一馬的事情,而說成是他們及早發現不妥,殺出重圍。

燕洵一直靜靜的聽著,聽著賀蕭和程遠互相攻訐,聽著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憤怒的叫罵,而不發一言。四周的兵將越聚越多,夜裡的風也越發的大,天氣那般冷,楚喬站在原地,手腳冷的發麻,四下里的聲音漸漸遠去,她似乎已經聽不到了,只能看到燕洵的眼睛,那麼黑,那麼亮,只是,卻為何被罩上了一層寒霜,再也看不清了。

「阿楚,」燕洵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並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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