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燕北卷 第十六章 月下綿綿

見到赫連家小姐的那天,是楚喬病後初愈的第一日,一彎圓月幽幽的照著窗,慘白的月光灑了一地,燭火閃爍,忽明忽暗,燭淚一滴一滴的落在燭台上,紅的像血,床前的錦帳積滿灰塵,凋敗褪色,濃朱殘紅,窗外的樹影搖動,不時的發出凄然的聲響,撲朔朔的寒鴉飛過,發出哀傷的鳴叫。

赫連凌側躺在棉絮被褥中,側影看去煢煢一線,單薄消瘦,屋子裡還有未散去的血腥味,一片狼藉蕭索,看起來讓人心酸。

荊紫蘇坐在她的身邊,一邊撫著她的鬢角一邊偷偷的抹眼淚,轉頭對楚喬說道:「一晃眼過去這麼多年,沒想到還能再見一面,只是赫連家家大勢大,怎麼就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楚喬穿了一身火紅色的狐狸披風,這是燕洵剛派人送來的,毛色鮮亮,更加映襯著她眉目如畫,她站在那裡,看著荊家三個姐妹暗自垂淚,心下也有幾分酸楚,柔聲安慰道:「姐姐也別太傷心,故人重逢,本是喜事。」

離開的時候,燕洵的侍從風致上前來解釋道:「這個女子是殿下在路上救回來的,原本已經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走了,沒想到她卻一直巴巴的跟在後面不肯走。殿下去見納蘭長公主後回來的路上又遇到她,這位小姐跪地磕頭請求殿下收留,殿下見她可憐,一時心軟就將她帶回來了,那個時候姑娘你還在卞唐呢。後來就在北朔城裡為她找了個住處,這些事都是奴才親手辦的,不過北朔開戰後,我一時忙起來就把她給忘了。」

風致仍舊在嘮嘮叨叨,楚喬卻並沒有留意,已經七天了,東邊就要開戰,她已經沒時間留意這些細枝末節了。

晚上的時候燕洵回來,兩人一起吃飯,見風致和阿精忙裡忙外的為燕洵收拾東西,楚喬隨口問道:「就要走了嗎?」

燕洵一邊吃飯一邊拆看東邊的信函,淡淡的點了點頭:「快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

燕洵聞言抬起頭來,將手裡的信件放下,沉聲說道:「東部戰火紛飛,大夏軍容強悍,你身體又不好,我實在捨不得你跟著我長途跋涉冒險辛勞,如今燕北境內無戰事了,你還是就留在這裡吧。」

楚喬眉頭輕輕皺起,頗有些急切的說道:「我身體已經無礙了,你讓我隨你同去吧,我可以幫你的忙,我可以……」

「阿楚,我從沒懷疑過你的能力,可是你也該歇歇了。」

燕洵這話說的十分有力,語氣低沉,雙目灼灼的看著她:「你做的夠多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一時間,並不知道心間涌動著的是怎樣的情緒,楚喬微微一愣,握著筷子的手頓時一抖,她深吸一口氣,才緩緩說道:「我只是擔心你。」

燕洵面色一緩,隔著桌子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放心吧。」

楚喬微微一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她突然想起,自從燕洵回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過問軍隊的事了,連目前大夏的軍隊開到哪,她都是一無所知的。

「那個赫連凌,我將她接到府里的偏西院住著了。」

燕洵一邊看信函一邊隨口問道:「哪個赫連凌?」

「你不記得了嗎?是你救回來的,淮陰赫連家的長房小姐。」

燕洵眼神沒有半點波動,只是靜靜道:「有點印象。」

燭花噼啪,窗外的風驟起,楚喬輕聲道:「你走的時候把她給忘了,也沒囑託我照料,打仗的時候,她被曹孟桐的軍隊拉進軍中做軍妓,已經被折磨的不成樣子了。」

「哦。」

燕洵聲音未變,楚喬甚至懷疑他都沒有聽清楚自己的話,見他神情專註,眼光卻略微有些疲倦,也不好再說。放下碗筷就走進內室,吩咐丫鬟們為他鋪床燒水。

外頭寒風颼颼,即便屋子裡火光熊熊,可是仍舊覺得有幾分冷。燕洵喜歡吃栗子,白日無事的時候,楚喬就坐在床頭一顆一顆的剝,常常一坐就是大半日,栗肉的香甜如霧瀰漫,無聲無息的縈繞於鼻息之間,令人迷醉。床頭書桌茶點文案,觸手可及的地方都被擺上了剝好的栗子,屋子裡也漸漸攏上了這層香氣。

被子厚軟,上面以金線細細的描摹出祥雲騰龍的紋樣,床榻巨大,睡七八人都可,楚喬伸出手為他一層一層的鋪就,心裡卻感覺到有幾分難得的平靜,也許,只有在為他做些什麼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心境的平和吧。

身後突然有腳步聲響起,楚喬也沒回頭,只是隨口道:「水已經燒好了,你先……」

腰身突然被人環住,男子溫和的呼吸噴在她雪白的頸上,楚喬被迫站直身體,輕笑著去推他:「別鬧,我鋪床呢。」

「外人哪裡會想到,死守北朔立下赫赫戰功的楚喬楚大人,也會做這些瑣碎之事。」

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楚喬笑斥道:「好沒良心,人家可是照顧你近十年了,說的我好像是母夜叉一樣,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了。」

燕洵笑道:「哪裡,我是在感慨自己的好福氣。」

楚喬聞言,突然轉過身來:「那你就讓我跟著你吧,也可以照顧你。」

燕洵看著她,臉上的笑意突然就不見了,他看了楚喬很久,緩緩問道:「阿楚,你知道我這些年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

楚喬微微挑眉,卻沒有回答。

燕洵也並沒有想讓她回答,自顧自說道:「這些年,我每次看著你風塵僕僕的為我東奔西跑,我就在心裡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燕洵有出頭之日,一定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半分傷害,我要讓你錦衣玉食平安喜樂的生活,享受女人所能享受的一切榮寵。阿楚,我是個男人,比起你為我去衝鋒陷陣,我更希望看到你為我鋪床布菜。」

燕洵的表情十分平靜,眼神卻很認真,楚喬看著他,一時間也說不出心裡的感受,她低下頭,很多情緒在她的心間一一閃現,終於,她緩緩伸出手來抱住燕洵硬瘦的腰:「我知道了,我就留在這裡等你,你要平平安安的早點回來。」

楚喬聲音溫柔,燕洵聞言頓時動容,情不自禁的,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緩緩挑下楚喬尖尖的下巴,眼神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隨後,吻溫柔細碎的落下,落在她的鬢角眼梢、櫻唇脖頸,手臂那般緊,狠狠的攬住她的腰,唇齒摩擦間,有輕微的呢喃聲響起,那樣誘人,好似要將人的理智撕碎,燕洵的呼吸有些亂了,一股迫切的渴望從身體深處升起,唇齒的觸碰已經有些無法滿足他了,他似乎想要更多一些,更多更多一些。

巨大的床榻掩映在重重紗帳之中,較之平日有著別樣誘惑的氣息,燕洵攔腰抱起楚喬柔軟的身體,就將她放倒在床上。

身軀觸碰到床榻的時候,楚喬是驚慌失措的,身體驟然感覺到一絲絲冷,她無措的睜大眼睛,卻頓時被炙熱的呼吸覆蓋了。象徵性的推攘並沒有止住驟然升起的慾火,男人壓著她,身子在細碎的摩擦著,室內穿著的薄衫並不能遮掩幾分,肌膚是火熱且滾燙的。

「燕……洵……」

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如水波細細的流入,一時間竟聽不出裡面的喜怒,辨不明是拒還是迎。常年握劍的手撩開胸前的衣襟,呼吸驟然變得無比急促,他沙啞的聲音回蕩在楚喬的耳邊,夢痴一般:「阿楚,我怕是要忍不住了。」

楚喬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微張的小嘴被人含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身下的錦被柔滑,身上的重量卻那般沉重,可是卻也是那樣的安全。衣衫滑落肩頭,露出雪白的香肩,在燈火下恍若上好的陶瓷。

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鬼使神差的,楚喬費力的解放了自己的嘴,聲音沙啞如水,喃喃的問:「燕洵,荊月兒幾歲了?」

燕洵微微一愣,她說的是荊月兒幾歲了,而不是楚喬幾歲了,可是這中間有什麼差別嗎?不明事實的男人有些怨氣,看著她控訴道:「阿楚,你誘惑我!」

楚喬可憐巴巴的搖頭:「我哪有?」

「你這樣美的出現在我面前,就是誘惑我!」燕洵深吸一口氣,輕吻她的嫩白的耳垂:「而且你每次誘惑了之後都不負責任。」

楚喬微弓起身子,嘴裡卻仍是斷斷續續的道:「你不講……道理……」

「我就是太講道理了,才會對你沒有一點辦法。」燕洵無聲一嘆:「阿楚,真想馬上就娶了你。」

「那就娶好了。」

某人突然口不擇言的小聲說道,話剛說完,她的臉就嗖的紅了。楚喬一下將頭埋到被子里,只聽燕洵微愣之後,頓時哈哈大笑,聲音極為爽朗,楚喬覺得自己昏了頭,怎麼能顯得比他還要迫不及待?

「那可不行,」燕洵強行將她拉出來,抱坐在腿上:「現在的燕洵還只是偏安於燕北的一方亂臣賊子,燕北一片荒蕪狼藉,百廢待興,我怎能以陋室迎接我的妻子?等東邊的戰事了了,燕北大局穩定,我要蓋一座黃金的宮殿來迎娶你,以大夏的西北糧倉來作為我的聘禮,我的阿楚,一定要是整個西蒙大陸最尊貴的新娘子,是我燕洵獨一無二的一生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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