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燕北卷 第五章 脈脈情深

在安定了軍心之後,燕洵立時展開了雷厲風行的改革,他先是確認軍隊名冊,將黑鷹軍抽調出三分之一,分散在各路軍中。這些人馬在軍隊中大多從事文職,對軍部的主體戰鬥權力幾乎毫不干涉,各路擔心燕洵奪權的軍團長們見此情景大為放心,他們也樂見其成的為這些人取了一個個貴氣十足的名字:御用掌史官(軍隊大勝後撰寫鼓舞士氣講演詞的文書官),糧草書記官(登記每天的糧草出入的記錄官),兵器監檢官(管理兵器損耗),營地書信官(為戰士撰寫家書,並監管來往書信的發放),戰地炊事統掌使(權力只限於掌管後勤炊事的鍋碗瓢盆,但卻是和士兵關係最緊密的長官級人物)等等等等。

可憐那些行伍出身燕北將軍們,他們根本不了解這些看似不起眼的職位對一個軍隊來說有著怎樣的戰略意義。在楚喬這個受到過現代化軍隊鐵血培訓的指揮官和燕洵這個浸淫權力漩渦十多年的老江湖面前,他們的智慧淺薄的好像雞蛋表面的那層膜。就在軍隊改革的當天晚上,各路軍團的長官們聚集成一個個小團體,互相拍手慶祝對抗上層勢力的又一次勝利,慶祝再一次戰勝了燕洵那個從皇都回來坐享其成的小白臉,慶祝燕北本土勢力再一次保住了高度的權利自治,他們喝了個爛醉,對於燕洵回到燕北後會趁機奪權的顧慮一掃而空,人人滿面紅光,深覺前程似錦未來一片希望。而與此同時,那個被他們反覆提到的小白臉的書案上,卻已經擺上了一摞厚厚的各路大軍內部資料。

資料的內容上至各個軍隊的實際人數、組成結構、軍隊作戰力、糧草分配情況、兵器完善程度,下至各個小隊長們對長官的忠誠度,夜裡每個暗哨的實際分布,軍隊里哪個隊長作戰勇猛哪個桀驁不馴哪個就會拖後腿哪個有不穩定的動搖傾向,乃至軍團長們在哪裡包養了一個妓子,在哪裡有一個私生子,經常出入哪個錢莊,在哪間地下賭場有過不良記錄,哪個愛喝酒,哪個愛斂財,哪個脾氣不好,哪個總愛揍人,哪個愚魯無大志,哪個不得人心。情報五花八門包羅萬象,在楚喬帶領參謀處的參謀們奮戰一夜系統分析整合之後,燕洵已經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徹底掌握了整個燕北武裝勢力的第一手資料,而且其內在的完整和細緻程度,絕對會讓當事人嘆為觀止。

他們並不知道,只在一夜之間,一隻無形的手已經籠罩在他們的頭頂,而這隻手的威力是何等巨大,在未來的歲月里,所有人都會深有體會。

這,就是在後來的第二次北伐戰爭第三次北伐戰爭乃至在後期長達三年的西蒙保衛戰中屢立奇功,建立曠世矚目無上功勛的燕子營的前身,正是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維護了燕北的政權和尊嚴,在危機關頭屢次挽救了燕北乃至整個大陸的命運,成為了西蒙大地上最富傳奇色彩的一隻進可攻、退可守、衝鋒號響一往無前戰馬狂奔無人能擋、潛伏起來立即化整為零悄無聲息統籌一切情報的鐵血軍隊。他們的作戰能力,除了後世的秀麗軍和青海王貼身秘密軍團第七師,當世再無人能擋。

當然此時此刻,還無人能見識到這隻軍團的實力,清晨軍號奏響之後,戰士們遙望北朔,分手而行,踏上了各自布滿刀槍和血沫的赫赫征途。

楚喬站在北朔門前,正前方,就是第一光復軍的三千前鋒軍和黑鷹軍餘下的兩萬戰士,燕洵一身鎧甲,墨色大裘,刀劍齊備,冰冷的風從他的鬢角吹過,輕拂男人消瘦但卻堅韌的輪廓。她突然覺得身上有些冷,輕輕的抿了抿嘴角,想說什麼,卻覺得嗓子發緊,似乎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剩下的,只是濃濃的擔憂和不舍。

「讓我跟著你去吧。」還是說出了這句話,雖然明知是奢望,卻還是眼巴巴的抓住對方的袖子不放,再一次可憐巴巴的請求著。

「阿楚,乖。」燕洵握住楚喬的手,放在嘴邊哈了一口氣,然後寵溺的搓了搓,柔聲勸道:「美林關遠在千里之外,天氣奇冷,如今氣候反常,你身體又不好,怎能長途跋涉的勞頓?再有這裡也需要一個我信得過的人統籌大局,隨時將戰報消息發給我。大夏一時半會還打不過來,北朔距成為主戰場還有一段時間,我稍後會派人護送你去後方的藍城,羽姑娘的人馬在那裡,你會得到她的幫助和照顧,這樣我才能安心。」

這番話昨晚已經不知道對答多少次了,楚喬也知道說出來無望,但卻仍舊心裡不高興,她悶悶的低下頭,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殿下,該啟程了。」阿精走上來小聲的說道。

「等一會。」燕洵抬起頭來,黑著臉以極不友好的態度說道:「沒看到我和楚大人在商討重要軍事呢嗎?」

阿精碰了個大釘子,連忙小心翼翼的點頭哈腰,再也不敢打擾燕王殿下和參謀處的楚大人商討「重要軍事」。

「阿楚,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多說十天,我一定回來。」

燕洵彎著腰,把腦袋伸到楚喬垂著的臉孔下面,輕輕的捏了捏她的臉蛋,笑容溫和的像是偷了蜜的老鼠:「我知道阿楚本事大,跟在我身邊賽過十個加強團,比一百個軍事參謀還有用,只要往美林關門口一站,裡面那些人立馬就會望風而逃舉手投降,所有抵抗都會流水般化為烏有,大夏賊寇們定會哭哭啼啼的出城繳械求饒,拜倒在你的神威之下。可是怎麼辦,這裡也需要你啊,你不在這邊,我寢食難安心神恍惚,就請阿楚大人可憐可憐小的這點微薄的願望,幫我隨手管一管北朔這個爛攤子吧。」

撲哧一聲,鬧脾氣的某人終於化嗔為喜,不輕不重的一拳打在燕洵的肩膀上,撅著嘴說道:「油嘴滑舌。」

燕洵誇張的做了一個鬆口氣的姿勢,用手在額頭抹了一把然後甩了甩,好像能甩出大把汗水一樣,乍舌道:「總算雨過天晴了,簡直比打了一場北伐之戰還要費勁。」

楚喬眼睛一瞪:「你還說!」

「不說了不說了,」燕洵連忙賠不是道:「是我胡言亂語多嘴饒舌,楚大人就不要跟我斤斤計較一般見識了。」

楚喬哼了一聲,一副就饒了你的樣子,看的燕洵哈哈大笑。遠處的士兵們探頭探腦,不知道為什麼燕王殿下和楚大人討論軍情能討論的這樣神采飛揚,一會點頭作揖一會眉飛色舞,難道是楚大人決定去刺殺真煌城裡的夏皇了?

「你要小心點啊,戰場上刀劍無眼,不要輕易以身犯險啊。」

再凌厲強勢的女人,面對有些情況的時候也會大暈其頭,就比如現在,在知道自己隨行無望之後,某人又開始喋喋不休了。

「恩,我知道了。」燕洵老實的點頭,態度十分良好。

「第一軍雖說是烏先生主事,但是軍團內部派系複雜,大同行會滲透極為嚴重,你要小心後方著火,內部不穩。」

「放心吧,我記下了。」

「美林關地勢太北,天氣又冷,你也有病在身,注意保暖,多穿衣服,夜裡多蓋被子,隨行醫官開的葯記得定時吃。」

「好的,我一定注意。」

「睡覺的時候床頭要記得放盆水,你總是咳嗽,火盆煙氣太大,對你身體不利。」

「恩,我記著了。」

「和犬戎人接洽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做,千萬不要親力親為,我們對犬戎人的態度不了解,要嚴防有變。」

「放心吧。」

「每天都要記著給我寫信,我若是三天接不到你的消息我就立刻去美林關找你。」

某人無力的呻吟:「我就算是死了也記得先寫信通知你。」

誰知碎碎念的那人頓時急了:「說什麼死啊?你再說我立馬就收拾行李跟著!」

燕洵急忙表態:「我胡說八道,我罪大惡極,阿楚,再說下去天都要黑了。」

「天黑了有什麼打緊?天黑了就明天再走。」

燕洵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了,他只能選擇無奈的哼哼,不敢發表任何反動言論。

「大衣帶了幾件?」

「五件。」

「靴子呢?到處都是雪,一烤火就化了,記著不要穿濕的靴子。」

「恩,知道了。」

「帶暖手抄了嗎?帶了幾個,夠用嗎?」

「阿楚,」燕洵滿頭黑線:「是你給我收拾的行李。」

「哦?是嗎,我忘了。」楚喬的態度十分坦然「我看看,護膝帶了嗎?哦,帶了。襪子夠穿嗎?哦,帶了八十雙。風帽夠不夠厚啊,還行,是熊皮做的,我還在外面縫了一條狐皮。」

楚喬卸下馬車上的行李,蹲在地上來回翻看,過了好一陣,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一下跳起身來大叫道:「碳夠用嗎?我就給你裝了一車。」

燕洵無力的回答:「夠用,阿楚,夠用,別緊張,一路都是我們的駐軍,就算不夠也可以在軍隊里補給。」

「那怎麼行?」楚喬皺眉道:「我們用的是白蘭碳,產煙最少的,軍隊里的都是些土碳,一燒起來煙氣騰騰,傷氣管。」

不等燕洵攔阻,楚喬已經吩咐身後跟著的侍衛:「你,對,就是你,過來。馬上去軍需處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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