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卞唐卷 第二十七章 當爹當媽

那一天晚上,不單單是這片山谷,千里之外的賢陽城也響起了一片震天的廝殺聲。一身紫金長袍的俊秀男子斜倚在長榻上,兩個柔媚的舞姬依在他的懷裡,媚眼如水,身段柔軟,蔥白的玉指掐著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送到了男人的嘴裡。

「四爺!」

門外的侍衛一身黑色夜行服,臉上有點點鮮紅,即便衣衫的顏色看不出什麼,但是他一進來還是帶進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男人跪在地上,語調鏗鏘的說道:「事情辦妥了。」

大名鼎鼎的賢陽城風四爺輕輕挑了挑眉,淡淡說道:「既然辦妥了,就都回家睡覺去吧。」

這天晚上,整個賢陽城的勢力都遭到了一場巨大的清洗,無數的鮮血湧進了赤水的河渠之中,慘叫聲伴著每一個賢陽城的百姓深夜無眠,賢陽城衙門警衛好像死了一樣,煞那間化身為聾啞老人,兩眼一閉,對著那些拚死殺出重圍,跪在賢陽兵馬衙門大門前滿身鮮血的人們視而不見。

結果那些人越鬧越凶,衙門不得不通知了一些「地方保護勢力」,風四爺聽說竟然有人膽敢去打擾清如明鏡的城守大人安睡,立馬派出大批手下,將那些人拉回來,打算好好和他們「講講道理」。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陽光刺破漫長的黑暗,賢陽城的百姓們走出家門,發現一切都沒有發生什麼改變,街市照樣很熱鬧,隔壁的張三照樣挨家收保護費,臨街的李四照樣帶著七八個小妾滿街溜達,吳記包子鋪前照樣聚滿了排隊買包子的人……

一切都沒什麼改變,於是老百姓們興高采烈的頓時醒悟:昨晚的事情和他們並無相干,日子,照樣要一天一天的過去。

然而,有心人卻暗暗發現了一些很小的異常。

劉員外的幾家糧店都換了新的掌柜,除了幾個小廝,連賬房先生都不見了。

賈老闆的鹽倉昨晚好像著火了,就算大火撲滅的及時,可是今天買回來的鹽都有些煙熏的味道。

歐陽商號的錢莊比平時開門的時間晚了一個時辰,而且錢莊的大櫃也不在櫃檯上,聽說,是昨晚發了急病。

正午時分,風四爺接到了手下遞上來的消息,看了一會之後,他走到書案旁,斟酌了許久,才寫下了幾句話。

密封之後,交給了最信任的下屬,年輕的風四爺少見的露出一絲凝重的神色。

「交到主人手裡,不能有半點差錯。」

東風吹絮,花紅柳綠,又是一年好時節。

此時此刻,死寂一片的山谷里,也點起了裊裊的炊煙,大規模的殺戮之後,營地顯然縮小了很多,只剩下不到七百人,其餘的,都已經在一夜的屠殺之中失去了生命。

諸葛玥端來一碗白粥,走到楚喬身邊,面色仍舊很難看,但是已經冷靜下來。帳篷很小,他根本站不直,只能蹲下身子,扶起楚喬來,低聲說道:「吃點吧。」

楚喬面容慘白,顯然身子越發的虛弱,但是她還是沉聲問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諸葛玥不屑的淡淡道:「該死的人都死了,不該死的也陪著死了,劉氏不費吹灰之力,獨佔了這些富家的財產,很俗套的戲碼。」

楚喬微微皺起眉來,緩緩說道:「這麼說,劉熙霸佔了其他幾個富商的財產?他就不怕那些人的本家來報復嗎?」

諸葛玥搖頭道:「這些富商的本家,也許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是說……」

「對,」諸葛玥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如果是我,要做,就必定要保證一勞永逸。歐陽氏、賈氏、王氏的財產雖然比不上劉氏,但是一旦聯合起來,絕對不是劉氏一家能夠抗衡的。他劉熙既然決定吞沒這些財物,將這幾家的人物一網打盡,那麼賢陽城昨晚,就必定不會安寧。」

楚喬皺起眉來:「難道劉明駿就同意劉熙這樣做嗎?如此一來,他們在賢陽城的基業就徹底毀了。」

「你還以為這件事是劉明駿指使的?」諸葛玥輕笑:「星兒,你腦子好、身手強、反應也夠快,只是你卻不了解人心。劉熙反了,如果我沒猜錯,昨天晚上第一個去見閻王的,就是劉明駿。」

「劉熙反了?」楚喬微微一愣,她努力在腦海中回想當初在賢陽城見過的那個年輕人,笑起來有一口白牙,習得一手精湛的馬術,當時劉明駿跟她介紹自己這個侄子的時候哈哈大笑,得意的拍著那個年輕人的肩膀,很是自豪的說這是他的半個兒子……

「劉熙為什麼要反呢?也許,他是不甘心做一個富家翁,想要邁進仕途。但是大夏政權排外,世家佔據主導地位,他在朝中毫無根基,想要爬起,三五十年也未必能夠,所以他就孤注一擲,聚整個賢陽富商的財富,作為腳踏板,想要走進卞唐上層。有了這麼大的一筆財富作為積累,此次卞唐之行,再也無人能小瞧劉熙了。」

諸葛玥喃喃說道,一點一點的分析。可是這些話聽在楚喬耳里,卻越發刺耳,她的想法並不是如諸葛玥般簡單,因為她知道死去的這些人的身份。這時她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劉熙是大夏的人,剷除了大同行會在賢陽的根基,佔據了大同行會經營多年的財富,至於他們為什麼要去卞唐,她就猜不出來了。

諸葛玥也算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因為此時此刻,經過卞唐探子營迅速傳遞迴來的消息,卞唐的官員們也總結出這麼一份幾乎相同的結論。

劉熙剷除了其他幾方的勢力,合為一處,如今前來卞唐,是投誠謀官來了。

「策兒,」唐皇面色微微有些沉重,他重重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沉聲說道:「這個劉熙,不好掌控啊,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咬到手。賢陽劉家,一介商賈之人,竟然能有此等人才?」

李策眼睛眯起,微微一笑,說道:「父親,兒子最喜歡烈馬。」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的是,早在幾天之前,那個被眾人深深忌憚的劉熙,就已經被裝進麻袋綁上石頭,深深的沉到赤水江中了。

這個亂局,有人匆忙退避,有人懵懂無知,有人冷眼旁觀,有人掌控一切。

百姓們只能看到表面上噼里啪啦的打的厲害,懵懂的以為是強盜搶劫仇家追殺。聰明人如諸葛玥李策之流則能抽絲剝繭,努力洞察這其中的緣由。而唯有真正掌控這一切的人,方能理清這層層疊疊方方面面的關係,按下這最終的謎底,等到可以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

山谷的大帳之中,一身白袍的男子坐在暖榻上,門外是一眾站的如標槍般的侍衛。

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穿著一身皮鎧,走進之後,跪在地上,語調鏗鏘的說道:「世子殿下。」

燕洵身上披著一件純白的大裘,身下是用炭火溫著的暖榻,額頭已經微微沁出細汗,可是面色仍舊有些蒼白。他坐在那裡,聽到來人連眼睛都沒睜,淡淡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著。

「財物已經清點完畢,左廷帶人在看管,其他各家的主子、下人也已經處理乾淨了,屬下派人在後山挖了一個坑,已經掩埋了。」

燕洵仍舊沒有說話,好像已經睡著了,年輕人微微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只是,只是歐陽家的小公子,現在還沒找到。」

燕洵微微皺眉,卻仍舊沒有睜眼,只是淡淡的說道:「那就去找。」

「是,是!」

年輕侍衛連忙說道:「那孩子才四歲,這外面崇山峻岭,全是林子,諒他也跑不遠。」

「程遠,」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年輕人被嚇了一跳,連忙答應,燕洵終於睜開雙眼,眼神漆黑且睿智,語氣很平靜:「你知不知道大夏為什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叫做程遠的男人頓時就愣住了,張了兩下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就是因為當初他們殺我滿門的時候沒有果斷的也將我斬草除根,你明白了嗎?」

「砰砰」聲頓時傳來,年輕人頓時磕頭在地,慌亂的說道:「屬下明白了,明白了。」

「好了,那就做事去吧。」

燕洵輕輕揮了揮手,那人就連忙小心的站起身來,正想要退出去,燕洵又淡淡的說道:

「辦完事之後記得去領軍法,看來需要一個深刻的印象才能讓你能記住我現在的身份。」

程遠頓時一驚,連忙說道:「是,屬下記住了,少東家。」

大帳內越發安靜,年輕的燕洵靠在軟榻里,厚厚的裘毛幾乎將他整個人都陷在裡面。他緩緩的皺起眉來,有些厭煩的淡淡說道:「該死的南蠻子……」

第二天,整個營地都沒有要離開的打算,諸葛玥出門看了一圈,除了劉氏的下人,基本其他各家的隨從已經都不見了。他心裡有些著急,可是目前楚喬這個狀況,他不能在這個時候莽撞的帶著她離開。

到馬車旁拿了點乾糧,回來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叫星星的小女孩,那孩子躲在一個小帳篷的旁邊,怯生生的露出一個小腦袋,臉蛋有些黑乎乎的,正在悄悄的打量著他,還左右觀望著,似乎正在尋找和氣的楚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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