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卞唐卷 第八章 詹府內亂

夜晚降臨,船上點起了燈火,遠遠望去滿船通明。兩岸崖山有如刀削,峭壁巍巍,偶爾有伸展著巨大翅膀的蒼鷹從夜幕下飛掠而去,發出尖銳的清嘯,悠遠的揚長而去。

漆黑狹小的艙室內,少女淺淺的呼吸就在耳側,中間只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梁少卿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突然手肘一痛發出咚的一聲,重重的撞在了艙壁上。

「激動的睡不著嗎?」

少女的聲音淡淡的在耳旁響起,梁少卿一邊揉著手肘,一邊辯解道:「我這是熱的,熱的睡不著。」

楚喬輕笑一聲,也不去揭穿他,她靠在床頭上,說道:「我也睡不著,書獃子,把窗帘掀起來,這裡氣悶的很。」

梁少卿聞言坐起身來,將窗子前的帘子掀了起來,窗外月光如銀,幽幽的傾瀉而入,恍的少女消瘦的臉頰一片雪白。楚喬探頭向外望去,眼珠漆黑,睫毛長長,像是蝴蝶的翅膀,梁少卿瞅著她,一時竟然看的呆了。

「書獃子,看什麼呢?」

楚喬皺眉,輕斥一句。梁少卿的臉通的一下就紅了起來,嘟囔了半天,最後說道:「我在想,在想,在想你是哪裡人。」

楚喬眉梢一挑,斜著眼望著他道:「剛認識多久,就對別人刨根問底,跟你很熟嗎?」

梁少卿一愣,隨即說道:「我們怎麼也算是生死之交吧,問一下你家住何處有什麼打緊?」

「那好,」楚喬翻身躺回床榻,閉著眼睛,淡笑著說道:「你先自報家門吧。」

「我是大夏朝陽郡上虞人。」

「朝陽上虞?」楚喬微微皺起秀眉,緩緩說道:「你姓梁,那梁柊棠是你什麼人?」

梁少卿頓時大喜說道:「正是家父,怎麼,你聽說過嗎?」

楚喬睜開雙眼,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下樑少卿,皺眉道:「他真是你爹?」

「是啊,」他鄉遇故知,梁少卿很是開心的笑道:「怎麼,不像嗎?」

楚喬搖了搖頭:「不像。」

梁少卿摸了摸頭,憨憨一笑:「呵呵,我娘也這樣說。」

「你父親為人機警,處事圓滑,精通商賈之道,在上虞任上頗有建樹,小小一個上虞縣卻是南方的糧食商貿重鎮,上虞梁家也是富甲一方,以他的心思頭腦,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術業有專攻,我和父親愛好不同,有何奇怪。」梁少卿說完微微皺起眉來,疑惑的看了過來:「你怎麼對家父這般了解?小喬,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那些官府的人為什麼要追殺你?」

楚喬神色自然的說道:「我也是道聽途說,隨便記了這麼一點,你我相交雖然不深,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得罪了官府,不得不隱姓埋名,在船上的這段時間,還要麻煩你幫我掩飾。」

楚喬這般客氣的說話,梁少卿反而有些手足無措了,拍著胸脯保證道:「你放心吧,我保證什麼也不說。」

夜風柔和的吹來,小窗的帘子上下微微翻動,月涼如水,江水脈脈,大船在江面上緩緩前行,輕輕搖曳。楚喬靠在床榻上,眼睛半閉,默默的望著外面,多日緊繃的神經緩緩鬆懈了下來,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悠閑和安靜,離開了真煌城,離開了那座巨大的牢籠,哪怕是在逃亡的路上,她也覺得生活越發的光明了起來,就連那四周遊曳的風,都是暖暖的。

「小喬?」梁少卿輕聲叫道:「小喬?」

「恩?什麼事?」

「你在唱什麼?」

楚喬頓時愣住了:「我唱什麼?我唱了嗎?」

「唱了,你哼哼著,很好聽,我從來沒聽過。」

臉頰突然有些火辣辣的,這個上陣殺敵尚且面不改色的少女,被人抓到自己不自覺的哼唱卻有了幾分難掩的靦腆,她輕聲說道:「是我家鄉的小調。」

梁少卿開心的支起上身,趴在床榻上,笑眯眯的說:「你再唱一首給我聽,行嗎?」

楚喬搖頭推辭:「我唱的不好聽。」

「好聽,」梁少卿固執的繼續說道:「你就唱一首,好不好?」

「都是一些俚語小調,你不會喜歡的。」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梁少卿皺眉,別出心裁的想出了特別的借口:「就當作你給我賠禮道歉,你害得我丟了行李衣物,現在還被人抓來當奴隸,你就唱首歌來補償我還不可以嗎?」

楚喬皺起眉來:「你好大一個男人,虧你想得出這個理由。」

「小喬,唱一首吧,反正也睡不著。」

楚喬深吸一口氣,有些緊張,小聲的說:「那,那我唱了?」

「唱,唱吧。」梁少卿連忙鼓勵她。

楚喬張了幾次嘴,還是沒唱出聲來,鬱悶的皺眉:「十幾年沒唱過歌了。」

梁少卿撇嘴:「十幾年,你今年才多大?」

楚喬自知失言,惱羞成怒:「你到底聽不聽?」

「我聽啊,這不是等著你呢嗎?」

「那我唱了啊。」少女清了清嗓子,隨即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溫和如同秋天裡的桑葉,在寂靜的夜色里溫柔的響起。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邊。

在燈火寂滅,在萬籟蕭索,在浪花濺起的高崖海岸。

我們說過,要一起在黑暗中牽手並肩。

在全世界的蔑視和白眼中撐起我們的晴天。

那裡有白鴿牧馬青青草原,

那裡有山河湖海高高的藍天,

那裡的陽光從不刺眼,

那裡的黑夜星光漫天。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就在那邊。

在青山之巔,在綠草之原,在等著我回到你身邊。

你曾說過,要勇敢的睜開眼。

看前方朝陽燦爛一片艷陽天。

我知道前途波折不斷起伏如山。

我明白未來刀山火海不會間斷。

風雨再大我從不害怕閉眼,

因為我知道,你就在那邊。

夜幕低垂,有淡淡的風在船艙里吹過,楚喬的聲音好似溫暖的泉水,緩緩的洗滌了這冰冷的艙室。梁少卿久久沒有說話,年輕的男子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望向這邊,靜靜沉思,久久不發一言。

窗外有軲轆滾過甲板的聲音傳來,咯吱聲響,楚喬向外望去,卻只見艙室的拐角處有一襲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夜幕低垂,籠蓋四野,江水悠悠,萬籟沉寂。

這詹家的大夫果然高明,不出三日,楚喬的傷口就已經轉好,老大夫曾為她上藥把脈,自然知道她是女兒身,管家青叔十分體貼的沒有說出來,還偷偷的給了她一瓶生肌去疤的藥膏,仔細的叮囑了她使用的方法。

這天,船抵達梅城碼頭的時候,天還沒完全黑下來,船夫們都下船去休息,兩岸聚集了很多當地的官員,顯然是來迎接詹家的船隊的。人頭涌涌,十分熱鬧。楚喬從窗子望出去,只看了一會,就緩緩皺起眉來,梁少卿跪在床榻上,不解的上前問道:「小喬,怎麼了?」

楚喬伸出手來,指著前方的人群,說道:「你看,來的人除了八品以下的小官,就是各家的幕僚師爺,梅城怎麼也算是一個漕運重鎮,怎麼會連一個像樣的使節團都派不出呢?看來,我們這位新主子的來頭不是很樂觀,最起碼,遠遠達不到隨便出行就帶上幾百名家丁僕人的地步。」

「是嗎?」梁少卿擠上前來,瞪著眼睛往外瞅:「我怎麼看不出來?」

「你要是能看出來,估計連三歲的孩子都能看出來了。」楚喬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想了想,卻又皺起眉來,說道:「不過也很奇怪,如果詹家沒有這麼大的勢力,那些郡守官員根本不必前來迎接,何苦又紛紛都派出自己的師爺幕僚來呢?」

「可能是他們忙,有事耽誤了。」

楚喬自動忽略了梁少卿的話,喃喃道:「他們既不敢不來,又不敢表現的太過鄭重和熱絡,這說明,詹家是應該有一定的實力,但是卻有什麼原因,讓他們不敢做的太過,這就說明……」

「哦,我知道了,」楚喬一下坐起身來,對梁少卿說道:「詹家在唐京,一定有一個來頭極大的對頭,這些官員兩面都得罪不起,於是只有做的含糊一些。詹家曾經應該是卞唐的大族,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被排擠,轉而去了大夏,但是在名義上,他們還是卞唐的貴族,這就可以解釋他們為什麼在大夏籍籍無名卻在卞唐受到禮待。他們這一次,應該不是普通的進京賀喜,應該是舉家歸國,於是才帶了這麼多的隨行僕從,連幾個姐妹的夫家都跟隨其後。而且,詹家雖然表面繁華,私底下卻是個空殼子,所以才去奴隸市場低價購買奴隸。」

「小喬,你這麼有精神,不妨出去走走晒晒太陽。」梁少卿站在地上,正在一絲不苟的整理衣袍上的褶皺,區區一件奴僕的外衫,卻被他穿的好像是什麼名貴的絲綢一樣。

「你在這絮絮叨叨的研究別人的家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什麼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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