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夏卷 第二十五章 背道而馳

諸葛玥一身深紫長袍,劍眉斜飛,嘴唇緊抿,透著妖異的紅,一雙手卻蒼白若紙,指尖冰冷,緊扣著楚喬的手臂,一攬衣袍跪在地上,沉聲說道:「還請皇上成全。」

「成全?」夏皇聲音清冷,緩緩說道:「成全你什麼?」

「請皇上將此人賜給臣,放她一條生路。」

上首的王者嘴角輕輕一笑,目光在楚喬身上轉過:「好大的面子。」

諸葛玥跪在地上,眼神微微的瞟向燕洵的方向,眼睛緩緩眯起,露出一絲難掩的精芒。燕洵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之中,有冰冷的風從他的身後吹來。男人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織在一處,有看不見的火花在明亮的大殿里爆裂開來。

這是一個巨大的狩獵場,只有優秀的獵人才可以滿載而歸,既然大家都自信自己是優秀的獵人,那就放在檯面上來玩吧!

「皇上,燕洵御下不嚴,教導無方,願意一同領罪。」燕洵大步上前,跪在地上,沉聲說道。

趙齊冷笑一聲,緩緩說道:「上個月的圍獵這名女子就已經被父皇脫離了奴籍,早已不是燕世子的家奴,燕世子硬要置身事內,不知有何居心?」

「照三哥這麼說,這一個月來她是我的屬下,那麼她今日的罪責就該由我來承擔了?」趙徹一身黑袍,冷然走上前來:「父皇,李太子為人放蕩不羈,即便是走在路上的女子也可能被他一眼看中,只因他的好惡就要處死兒臣的屬下,兒臣不服。」

「七皇子此言何意?」卞唐特使余敬大人沉聲說道:「七皇子這般無禮詆毀我國太子,就是大夏的待客之道嗎?」

趙徹仰起頭來:「趙徹絕無此意,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路行來,李策太子足足走了四個月,沿途送女子回唐京的馬車就沒有斷絕過,李太子人品風流不拘小節,此事天下皆知,難道就因為他突發奇想的一個念頭就要置人於死地?太子殿下身份雖然高貴,大夏的女子卻也不是豬玀畜生,任人隨意宰割!」

「豈有此理!」余敬怒聲說道:「要殺這名女子的人是夏國大皇又不是我們太子殿下,七皇子此言未免太強詞奪理!」

趙徹冷笑一聲:「世人皆不盲,有目共睹之。李太子口口聲聲遇到心儀之人,要娶之為妻,可是聽到父皇的處斬令卻沒有半分悲戚之色,反而面色興奮,試問太子殿下就是這般保護心愛之人的嗎?不過是興之所至,胡言亂語,卻不去想想,有人也許就會在你的一念之間丟掉性命。」

「七哥說得對,」趙嵩上前說道:「父皇,他根本就是攪局!」

「放肆!」夏皇突然冷哼一聲,沉聲說道。

「父皇!」趙徹跪在地上上前一步,一個頭重重的磕了下去,沉聲說道:「我大夏立國之本,就是要保護族中老幼不受外人欺凌。幾百年來,我大夏的士兵從未在戰場上退卻一步,從未在疆土上割讓一分,我們大夏的祖先,一生戎馬白手起家創建起這份基業,難道今日,我們要敗在自家的談判几上嗎?」

「越說越遠,簡直不像話!」舒貴妃冷喝一聲,厲然說道。

「李策太子,」燕洵突然抬起頭來,目視李策沉聲說道:「如果你今日真心喜歡阿楚,就放她一條生路,另選一名女子為妃,阿楚身份卑微,不堪太子如此厚愛。如果你只是胡鬧玩笑,也請你放過她,她自幼艱辛,屢經波折,請不要因為你的一時興起將她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人果然是不能常開玩笑,」李策搖頭笑道:「玩笑說多了,偶爾想說一句真話都沒人肯相信。」

皇帝半眯著眼睛,消瘦的臉孔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他看著少女單薄卻倔強的背脊,思緒突然呼嘯而走,想起了那麼多已經死在歲月里的過往,年邁的帝王微微嘆了口氣,說出一句誰也沒聽懂的話來:「真像啊!」

大殿一片安靜,方才的熱鬧早已消失不見,正德帝似乎突然間失去了興緻,他揮了揮手,再也沒有方才的盛怒,低聲的說:「下去吧。」

眾人面面相覷,那些隱藏在黑暗裡的潛在用心頓時失去了著力點,正德帝喜怒無常早已在天下傳開,沒想到他竟變得如此之快。

趙嵩反應最快,聞言大喜,一個頭磕在地上,高聲叫道:「父皇英明!」說罷就站起身來,跑到楚喬身邊,一把拉起女子的手腕,說道:「阿楚,跟我來。」

諸葛玥眉梢一挑,握著楚喬的手頓時一用力,這時,另一股力量陡然從身側傳來,燕洵笑著站在他的身邊,拍在他的肩膀上,淡笑說道:「諸葛兄,可否過來喝一杯?」

歌舞絲竹聲又起,上百席的席位頓時熱鬧了起來,大夏的國宴向來氣氛輕鬆,可以隨處走動。李策眉頭輕蹙,嘴角一牽正要上前,卻見趙徹走上前來,攔在他的面前,沉聲說道:「今日太子殿下來軍營,本王有事在身,真是抱歉。」

只見大門方向,楚喬和趙嵩的身影一閃即逝,李策眼光一滯,舉起杯子,輕笑說道:「無妨,能在今日領略到七皇子鋒利的詞鋒,李策不虛此行。」

夜裡一片漆黑,冷風吹起楚喬的衣衫,她突然感到有些冷。趙嵩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關心的問道:「阿楚,你冷嗎?」

楚喬搖了搖頭,看著趙嵩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說道:「趙嵩,謝謝你。」

「你還跟我說這個?」趙嵩不高興的說道:「阿楚,你不拿我當兄弟了。」

楚喬心下一暖,伸出雙臂輕輕的擁了趙嵩一下,笑著說道:「咱們好兄弟。」

「講義氣。」趙嵩介面說道,隨即哈哈笑了起來,張開雙臂反手將楚喬抱了起來,大聲說道:「阿楚,別怕那個卞唐流氓,我會幫著你的。」

夜風低垂,雪白的袍袖隨風輕舞,月光皎潔,灑在花樹那一邊一身白衣的男人身上。

幾個皇室貴族的年輕男子爭奪一名少女的事情,在大夏詭異莫測的朝政中只能算作一個小小的浪花,被人在茶餘飯後當做一件可笑的風流韻事。之後的宴會賓主盡歡,李策太子舌燦如花,將皇室的公主千金們哄得芳心大悅。夏唐官員們一片和睦,相談甚歡。

最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宴會之後,皇帝竟然下了一個命令,將楚喬留在宮中,在尚義坊做女官,歸內務府節制。

就此,楚喬短暫的從軍生涯正式宣告完結,無論趙徹是真心結交還是別有目的,事情不得不截然而止,回驍騎營取東西的時候,趙徹並沒有見她,她只是在帳外拜謝,就轉身跟著尚義坊的禮官而去。

不管趙徹是如何想法,當日在大殿上他卻真的為自己出了頭,那些話至今想起來還好比在懸崖上走鋼絲,一不小心就會引發一場巨大的血雨腥風。

燕洵和趙嵩會救自己已在計畫之中,只是對於諸葛玥的想法,她已經不願意去猜測了。她只能固執的認為,這個男人是想將自己討回去然後加以羞辱,報仇雪恨。

她一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其餘的,她沒有時間去考慮。

尚義坊的工作十分簡單,只是將每日太學送下來的書卷分冊,然後送到各房教習太傅的手上就可。

這天,楚喬捧著一卷書卷前往太學,正好趕上皇子們下課,經過迴廊的時候,只見一群不大的孩子圍成一圈,鬧哄哄的大笑,透過人群,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跪在迴廊的石板上,脖子挺得直直的,眼睛很大,一副固執的樣子。

「十六哥,去跟父皇說一聲吧,身上流著罕賈血是沒法讀東陸的書的,背不會書也不能怪你啊!」

孩子們頓時大笑,一名只有十多歲的小皇子笑著說道:「就是,十六哥應該回去跟他母妃學那個扭來扭去的舞,聽說罕賈的男人都是會跳的。下次學試,十六哥只要給父皇跳一個舞,沒準就不會挨罰了。」

孩子們的嘲笑扔在繼續,楚喬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轉身向前走去。這樣的事情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里她已經見了太多了,曾經的那幾年,她和燕洵曾經承受過更加無禮的侮辱和欺凌,強者生存弱肉強食永遠是這裡的生存法則。

「哦,不好意思。」

剛一回頭,一個身影突然撞在身上,將她手中的書卷全部撞掉。少年連忙道了聲謙,就低下頭利落的去撿那些掉在地上的書卷。

楚喬一愣,也蹲下身去:「沒關係,是奴婢魯莽,奴婢自己來就好。」

少年的衣袖已經磨得有些發白,但是還是可以看得到細小的金線蟠龍,他的身材很瘦,身上有好聞的松枝味道,將書卷撿起來,遞到楚喬的懷裡,少年站起身來,微微退後,讓了一個身位。楚喬道謝經過,就見那少年大步走到人群中,什麼也沒說,只是一言不發的也跪在十六皇子的身邊。

孩子們似乎有些懼怕他,見他來了,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不一會的功夫就一鬨而散。

楚喬看了兩眼,就進了太學,繞過壁照和五曲明廊,正好趙嵩迎面走了過來,看到楚喬,笑著就迎了上來:「阿楚!你來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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