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

龍福海並不覺得萬漢山一案能亂天州陣勢。

羅成是添了威風。二十個縣區現在見了羅成,可能會乖馴幾分。這次補發教師工資,全市一下子水分擠幹了。羅成抓的其他幾項工作,在二十個縣區也有點雷厲風行的意思,知道羅成惹不得。就在市委市政府內,羅成好像也拔了份。他要罷免萬漢山,龍福海要保萬漢山,最終萬漢山鋃鐺入獄垮了台,擱在臉皮嫩點的市委書記頭上,這事多少會噎得有一陣氣不壯。特別在老百姓中,羅成名字越來越響。這都是動搖龍福海第一把手權威的事情。

但是,龍福海就是龍福海,搞政治就不能臉皮這麼嫩。你要覺得自己理虧,你就真理虧了。你要覺得自己氣短,你便走到哪兒都氣短。如果你覺得理不虧氣不短,別人察言觀色幾天,也便真認為你理長氣粗了。一個人先要鎮得住自己,才能鎮得住周圍一班人。鎮得住一班人,才能鎮得住整個局面。

萬漢山這個包袱他才不扛著,肩一滑就順到一邊。

他依然十分第一把手地指揮全面。該開常委會就召開常委會,該聽穩定社會領導小組彙報,便聽他們彙報,該指示紀簡明和孫大治抓緊處理萬漢山一案,就一一指示他們。他永遠代表整個常委會行使權力。對太子縣二百多名幹部行賄買官,他指示清查速戰速決,該嚴肅處分就嚴肅處分,該寬大處理就寬大處理,他的指示不偏不倚恰到好處。他沒有因為萬漢山案使自己第一把手領導權有一絲空缺。沒有幾天,他在常委會上已經開始理直氣壯地批評市委組織部在當時提拔萬漢山問題上沒有把好關,他還語重心長地指著紀簡明說:「看來我們的紀檢委以後還要當一隻勤快貓,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時執勤,不能讓老鼠跑來跑去。」當他把自己的氣勢做足後,還能三言兩語表揚羅成:「萬漢山一事,你新來乍到卻比我們看得更准。」羅成只能說:「這還多虧小偷幫了忙,要不萬漢山的問題也不能發現得這麼徹底。」龍福海仰身氣勢飽滿地笑了。常委一班人也跟著不同程度地笑了。他一伸雙手將常委會一班人都抄在自己領導下通吃:「我說天州市委常委這一班人就很不錯,有唱紅臉的有唱黑臉的,有唱生的有唱旦的,什麼問題大家都能暢所欲言。我當書記的不過是牽頭人,把大家的智慧組合在一起。另外上通下達,往省委多跑動一些,讓大家的成績不被埋沒。」

龍福海坐鎮住常委一班人,就開始坐鎮整個局面。

他幾乎天天出席各種大會。全市副縣處級以上全體幹部參加的經濟工作會議,他遮天蓋地講了一多半時間,留下一小半空餘讓羅成和會議其他程序均分。有關開發旅遊的會議,保護森林的會議,夏天抗旱防洪的會議,還包括六一兒童節全市少先隊在解放廣場向先烈宣誓的會議,他都不辭辛苦去參加。包括天州一座賓館的奠基,他也是一請就到。他拿著鐵鍬往奠基石上培土的鏡頭登在報紙第一版,電視新聞更是由始至終。

他把宣傳部長張宣德白天叫到辦公室,晚上叫到家裡,做著各種指示。

現在,他看著電視新聞和《天州日報》滿意了。

天州市老百姓因為越來越少在電視報紙上見到羅成,反而開始疑惑羅成是不是出了問題。

6月15日是天州解放日,紀念大會省委書記夏光遠親自來參加了。

這給龍福海提供了一個機會。他再一次恰到好處地表演了市委書記的老道。

紀念活動剛剛結束,龍福海對夏光遠說,請允許他介紹一下天州市委常委一班人。夏光遠很有風度地點點頭:「應該的。」龍福海指著自己和羅成:「我們二位就免了,都是夏書記熟悉的人頭,我們的長短,你比我們自己還清楚。」夏光遠說:「你們二位不要搞龍虎鬥,要搞強強合作。」龍福海笑著說:「羅成是一員虎將,這一陣抓補發教師拖欠工資就很有成效。」他接著指了指許懷琴:「這位是副書記許懷琴,夏書記肯定也是了解的。」夏光遠伸手握了握,點頭說:「她去省里開會多,算熟悉人頭。」龍福海說:「她是分管組織、幹部的副書記,去年分管宣傳文教衛生的副書記突然因病去世,她暫時把這一攤也兼起來了。一個人干著兩個副書記,很辛苦。」夏光遠背著手點點頭:「這還要慢慢調整。」

龍福海一下沒有看到孫大治:「我也不一定按職務大小介紹了,這一位,」他就近將站在一旁的龔青璉拉過來,「叫龔青璉,分管著教育,還分管著工青婦統戰。他的名字很有意思,管著工會青年團婦聯,諧音就是龔青璉。」夏光遠握著龔青璉的手笑了:「要是叫龔青富,那諧音就諧得更標準了。」龔青璉與周圍的人都配合地笑了。龍福海不失時機地說:「這是我們常委中年紀最輕學歷最高的,作風好能力強,以後是最有發展前途的。」夏光遠點點頭,對龔青璉說:「你們龍書記對你評價很高嘛。」

龔青璉笑得一臉燦爛。

龍福海這才又發現了孫大治,說:「這位也是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估計夏書記對他也是熟人熟面。」夏光遠握著孫大治的手說:「這我當然熟人熟面,他過去就是省委機關下到你們天州的。」孫大治一笑:「一來七八年了。」

龍福海又把等在一旁的賈尚文拉過來:「這位夏書記肯定還不太熟,叫賈尚文,原來是常務副市長,去年又提了市委副書記。」夏光遠點點頭:「現在常委這邊分管什麼?」龍福海說:「還沒定。」他指了指一旁的羅成說:「前任市長調走後,不知道省里會派這個強有力的市長來天州加強我們力量。我原來考慮就地取材的話,尚文很合適。現在羅成來了,常委分工大概還要調整。」

夏光遠說:「這你們和省委組織部具體彙報研究。」

賈尚文得了這幾句,圓胖的臉笑得透了紅。

龍福海又介紹紀簡明:「這是市紀檢委書記紀簡明,您聽他的名字有什麼講頭?」夏光遠握著紀簡明,指點著他說:「紀簡明紀簡明,一紀檢,就清明。」龍福海帶頭配合著哈哈大笑了,笑完指著紀簡明說:「作風嚴謹,天州第一。這一陣抓萬漢山的案子,抓得很得力,進展迅速。」

龍福海又將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范人達、市政協主席蔣政和介紹給夏光遠。

最後介紹馬立鳳:「這是新進常委的馬立鳳,擔任秘書長,還兼著辦公廳一攤機關事務,這夏書記也是見過面的。」夏光遠握了握馬立鳳:「比阿慶嫂還阿慶嫂就是她吧?」龍福海帶頭與眾人又都哈哈大笑。

笑完了,龍福海看見不遠處的關雲山,伸手招他過來,對夏光遠介紹:「這位是公安局長關雲山,這次您和省委領導來的安全,就都他管了。關雲山和關雲長只差一個字,外號關雲長,您看他像不像?」夏光遠握著關雲山說:「有了關雲長保駕,我們就高枕無憂了。」龍福海又帶頭哈哈大笑,笑得夏光遠也對自己的風趣滿意地笑了。

龍福海知道自己今天大獲全勝。

省委書記夏光遠一行人離開天州了。

龍福海回到辦公室還餘興未已,他擺了擺手,馬立鳳立刻把辦公室裡屋門關上,在沙發上坐下,豎起耳朵。龍福海雷霆大怒時,她要當好出氣筒。龍福海興高采烈時,她要當好小喇叭。龍福海果然吹開了。他拿起架勢,在辦公室里走了幾個一統江山的戲步,還沒頭沒尾地哼了幾句戲文,一下收住說:「你知道我今天這一番功夫下在哪兒了嗎?」馬立鳳恭聽著。龍福海打著手勢說:「這就叫拿出一班人哄省委書記高興,又借了省委書記把大家都撥拉順。」馬立鳳說:「這一招是高明。我看羅成站在一旁憋青了一張臉,還得賠著笑。你這下子就把他壓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這個馬屁拍得很有當量級,龍福海像喝了一瓶高度白酒,興頭火熱起來:「我把一班人各個說到。你沒看龔青璉、賈尚文美得悠哉游哉,關雲山是頭一回握省委書記手,還不得感念我的引薦?紀簡明今天這麼露臉,還不相信只有靠我龍福海才能站穩了?」

馬立鳳說:「你連羅成都表揚到,第一把手真是當足了。」

龍福海開懷大笑:「你這個喇叭吹得很到位。」

龍福海比劃夠了,仰到轉椅里,一派談古論今地說道:「咱們市委常委這個班子一直不到位。賈尚文一個副書記還委委屈屈當副市長,這是一個不合理。分管宣傳文教的副書記去世了,現在由許懷琴兼管著,她還差不多算個常務副書記,等於一個人當了三個副書記,這是第二個不合理。第三個,組織部長原來是許懷琴兼著,現在有了代她的,還沒當上常委。第四,張宣德宣傳部長沒當上常委也有點冤。其餘不合理還不少。你當上常委,總算解決了一個不合理。常委班子我還要重新調配重新跑。我一抓這些事,這些人頭就都乖乖的了。」

馬立鳳問:「你想怎麼調配常委班子?」

龍福海說:「我早就研究透了,一個地市級常委班子,『五六二』,五個加六個加兩個,也就是十三個人最合適。『五』是指一正四副五個書記。書記全面負責,副書記四個刨去一個當市長,剩下三個一個負責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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