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別讓回憶成為秘密

江小琳不聲不響地去領了結婚證,儘管既沒辦儀式,也沒休婚假,甚至沒大派喜糖廣而告之,但她結婚的消息仍然在學校不脛而走。

甘璐下課回到辦公室時,正聽到同事們在議論著。

「你怎麼知道的?」

「她都搬出學校宿舍了。聽說對方是公務員,處級幹部,喪偶,帶著一個五歲多的小女兒。」

「難怪不擺酒不派紅色炸彈。」人情往來當然是大家都情願被豁免掉的義務,可是還是有人忍不住要八卦一下,「這要按過去的說法,是給人做填房啊。」

「老腦筋,江老師家在農村,負擔重,這樣選擇才是明智的。」

「那倒也是,據說現在大把的青春少女都上趕著要找成熟有事業基礎的男人,別人有老婆都不在話下呢。江老師這種婚姻畢竟還是正常的,也不錯了。」

甘璐當然並不參與這些議論,她現在的腦袋被自己的問題佔據得滿滿的,並無閑心關注別人的命運,可她仍然是有些感嘆的。

在旁人看來,江小琳的婚姻是一個純粹功利的選擇,愛情在其中所佔的成分幾乎是理所當然地被忽視了。她正經歷著婚姻里前所未有的危機,不得不思忖,到底每個人想從婚姻里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她從來沒面臨過江小琳式的艱難。答應尚修文求婚時,她還年輕,完全可以過另一種更自由自在的生活,至少那時尚修文擺在她面前的條件,並不是誘惑她說「願意」兩個字的理由。她可以坦然地說,她的選擇沒有什麼功利色彩。

然而經過兩年多算得上和諧的婚姻之後,她的生活卻突然變得一團糟了。她甚至只差一點兒就對他脫口而出說「離婚」。

想到這裡,她便覺得頭痛。

這段時間她忙得天昏地暗,除了上課就是往醫院跑,有限的一點剩餘時間還得備課,並沒太多精力去多想什麼。

現在甘博的狀況穩定下來,王阿姨的感冒也好了,可以返回醫院繼續照料他,她總算緩了一口氣。不過這個放鬆也只是體力上的而已,她的心情並沒任何鬆弛感。

下班以後,甘璐仍然先開車去醫院,卻看到馮以安正坐在裡面和父親談笑,不禁詫異:「以安,你怎麼有空過來?」

「我昨天去J市開會,才聽修文說你父親住院了,當然要過來看看。」

自那天在醫院停車場談得近乎翻臉後,尚修文送她回家後,馬上離開了。這幾天他一直留在J市,甘璐反而覺得鬆了口氣,現在她面對著他就覺得精神緊張疲憊,想必他也有同樣的感受。

「謝謝你,太費心了。」

馮以安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給她:「我那套房子的門禁卡重新換過了,我跟物業也打了招呼,你只管放心住。」

甘璐前天回家,趕上物業來通知,說要登記租住人員信息,並且要由業主本人攜房產證領取剛剛做了系統升級的門禁卡,她無可奈何,只得打電話通知馮以安去辦理。

她剛接過信封,甘博便一臉疑惑地說:「璐璐,你現在住哪裡?」

甘璐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聽馮以安笑道:「璐璐現在暫時借住在我的一處空房子。」她一眼橫過去,馮以安嚇了一跳,連忙補充道,「她是為了就近照顧您。」

甘博將信將疑:「璐璐,用得著特意搬出來嗎?你婆婆家離這邊也不算遠啊。」

「這裡更方便,只是暫時的。」

「修文跟你一起搬出來的嗎?」

甘璐只覺得承認和否認都同樣為難,馮以安給她解圍地說:「修文這段時間在J市比較多。」

「璐璐,」甘博緊盯著女兒,「沒出什麼事吧?」

「當然沒事。」甘璐只得說,「以安,你這麼忙,不耽誤你時間了。」

馮以安連忙知趣地起身告辭,囑咐甘博安心休息,甘博一再道謝。

甘璐送他出來,他惴惴不安地說:「我剛才沒說錯什麼吧?」

甘璐苦笑:「沒事沒事,我爸有點兒愛瞎猜疑,」她已經止步準備回去了,卻見馮以安明明一副有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的表情,不禁好笑又無可奈何,「以安,是不是突然找到女朋友,想要我騰房子給你結婚又不好開口?」

馮以安哭笑不得:「璐璐,我是那種人嗎?不過,」他站住,認真看著甘璐,「我真不知道該不該借房子給你住,讓你跟尚修文這麼分居著。」

「得了,你操心這個幹什麼?修文現在在那邊忙得不可開交,沒你的房子,我們一樣分居著。」

「這次我過去,覺得他看上去跟以前大不一樣。」馮以安笑道,「你也知道,他以前總是有點懶洋洋的,對工作明明看得很清楚,就是不肯儘力去做,好像寧可點到即止,沒有圖謀發展的意思。現在可好,他每天跟上了發條一樣工作,差不多天天最晚一個離開辦公室,只差乾脆在公司過夜。那邊高管人員要想跟上他的節奏,就得老老實實地自願加班。」

甘璐的確沒想到尚修文在J市會突然成了工作狂,不禁一怔。

「我昨天跟他談了一下,你猜他怎麼說。」

「以安,你認識修文這麼久,還叫人猜他?說實話,他怎麼想,大概誰也猜不到。」

「我猜不到是正常的,你應該知道。他說,他只想快點把那邊的事情理順,好回來陪你。」馮以安瞪著她,不客氣地說,「璐璐,你要還是不感動,我可真要對女人的鐵石心腸絕望了。」

尚修文天天都會打電話給甘璐,問問岳父的病情,然後兩個人泛泛地互相問候一下。他既不提工作上的事,也不談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她當然更不說什麼。現在聽馮以安轉述尚修文的話,她並無任何安慰,只覺得夫妻之間相處成這樣需要別人傳話的狀態,簡直可悲。可是就算不感動,她心裡也有點兒說不清的複雜情緒,畢竟不能擺出一副完全漠然的姿態來,遲疑一下,問他:「旭昇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被億鑫收購的風險應該算是暫時過去了,但冶煉廠的兼并一直懸而未決。J市的常務副市長以前是修文媽媽的部下,市經委又持有旭昇的股份,不管是從人際關係還是從J市產業結構調整來講,本來旭昇兼并冶煉廠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前幾年市裡甚至是求著吳董事長動這個手,他一直講條件沒答應,只跟冶煉廠保持外協加工的關係。可是億鑫攜重金橫刺殺進來,他們來頭不小,一口氣買斷了J市幾個鐵礦的開採權,又擺出對冶煉廠志在必得的姿態,甚至覬覦旭昇,儼然想投資形成完整的產業鏈。市裡乃至省里都猶豫不決,還在研究從長遠看,支持哪一家更有必要。」

「那……」她對企業運作沒有概念,只得問與馮以安關係最直接的問題,「你這邊的銷售恢複正常了嗎?」

「唉,不要說我,現在整個旭昇的關鍵問題都在銷售上,可是要恢複正常談何容易啊。」談起工作,馮以安便有一肚子話要說,也顧不得甘璐能不能理解了,「吳畏玩的這一手,可說把我們以前打下的信譽基礎全給毀了,一切都得從頭做起。修文的二表姐夫老魏統管銷售,壓力更大,他私下跟我講,修文看著溫和,其實比他的岳父吳董事長要求嚴格得多,他只好再把壓力分解給我們,讓我們無論如何想辦法打開局面。再不扭轉銷售的頹勢,年底必然會出現虧損,股東信心受損,旭昇大概還是逃不掉被億鑫兼并的命運。」

甘璐沉吟不語,馮以安也不想讓她擔心,連忙安慰她:「你別著急,我剛才說的只是最壞的可能。現在修文調整產品路線的策略還是有效果的,旭昇產品結構不像從前那麼單一,對於特定市場的依賴程度會慢慢降低。」

「以安,你一直代理旭昇的產品,應該跟這邊的房地產公司有交情,如果重新登門說明情況……」甘璐自知不能理解他們做生意的套路,笑著搖搖頭,「總之,就是請他們重新從試用旭昇的產品入手,只要有一家開始用,其他家都會跟進的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生意場上光講交情沒有用。旭昇年前出的事影響太大,沒人肯承擔風險先下單,我最近接連去拜訪了省內幾家大地產商,全都跟我打哈哈,多半都是採購部門出來搪塞我,想見到老闆都很困難。」

「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大家一齊拚命唄。這次去開會,大家商議起來,兩省銷售面臨的困難都差不多。只好儘力而為,一邊繼續向大地產商公關,一邊開打價格戰,爭取從小的地產商入手,重新打通渠道。」

「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吧?」

馮以安不勝頭痛地攤一下手:「沒辦法啊。建築市場的開發本來就不是短期能見效的事情。」

「那可得辛苦你了。」

馮以安哈哈大笑:「你總算進入角色了,這種慰勞下屬的口氣才像是董事長太太嘛。」

甘璐不免尷尬,卻拿他沒辦法:「得得,今天謝謝你來看我爸,你忙你的去吧。再見。」

馮以安走後,甘璐回到病房,只見甘博愁眉不展地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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