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舊痛新傷

晚上,甘璐好不容易睡著以後,卻被手機驚醒。這套房子沒裝電話,她答應了尚修文,手機保持開機,方便兩個人聯絡。

她倏地翻身坐起,拿過手機,就著屏幕幽微的藍光一看,卻是父親家裡的號碼,慌忙接聽。

王阿姨驚恐的聲音傳了過來:「璐璐,你爸爸突然吐血了,怎麼辦?」

甘璐大吃一驚:「你馬上打120,叫救護車過來。然後跟我保持聯繫,告訴我送到哪家醫院了?」

她父親甘博的身體一直不算好,她以前有過應付這種情況的經驗,並不十分慌亂,匆匆下床,突然又想起王阿姨和父親都沒有手機,她的號碼是被她存在家中電話的快捷鍵上,以王阿姨這樣的驚慌失措,待會兒想不想得起來怎麼跟自己聯繫都是一個大問題,她一下急得滿頭大汗了。

她拿手機再撥過去,那邊電話已經是佔線。她伸手去拿外套,額頭一下重重撞到四柱床床尾的柱子上,一時疼得眼冒金星,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開燈,一直是摸著黑,只得捂住頭,先借著手機的一點光亮,摸索著去把燈打開,努力恢複鎮定,猛然想起了對策。

她調出聶謙的號碼,手機響了幾聲後,聶謙接聽了:「璐璐,這麼晚了,什麼事……」

她匆匆地說:「對不起,聶謙,我爸爸病了,應該已經叫了救護車,我馬上趕過去,你住那附近,能不能幫我過去看看,救護車往哪家醫院送,然後打電話告訴我。」

「我馬上去。」聶謙簡短地回答,掛了電話。

甘璐略微平靜一點,套上外套,抓起皮包,飛快地出門坐電梯下樓出來,焦急地想攔計程車,已經過了十二點鐘,面前道路上的車輛都是疾馳而過,好容易等到一輛空車,她剛坐上去,聶謙的電話打了過來:「急救車已經來了,說是往市三醫院送,我開車跟在後面,你別急。」

「好,我馬上過去。」

甘璐趕到市三醫院急診室時,甘博正在裡面接受檢查,王阿姨獃獃地坐在走廊長椅上等著,燈光照得她臉色蒼白。

「王阿姨,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璐璐,吃晚飯時他還好好的,睡覺前說有點兒難受,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他又說不要麻煩你,明天再說。好不容易睡著了,他突然坐起來說想吐,我還沒來得及扶他去衛生間,他口一張,就吐出血來了。」

「他最近又喝酒了嗎?」

王阿姨遲疑,甘璐頓時急了:「王阿姨,當初我跟您說得很清楚,他的胃動過手術,醫生交代不能再喝酒了。」

「你爸爸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攔不住他。」

聶謙拿了交費單據返回來,輕輕拍一下甘璐的肩:「你別急,看醫生怎麼說。」

甘璐滿心焦灼,忍了又忍,還是禁不住問王阿姨:「他喝了多少?」

「今天不算多,只喝了兩小杯白酒。」

甘璐大驚:「什麼叫今天不算多,難道他是天天喝嗎?我上次問,您還跟我說,他沒沾酒。」

王阿姨臉色慘白,只得硬著頭皮說:「他不讓我跟你說。其實他一直在喝,我最多只能管住他,讓他別喝劣質散酒,別喝過量。」

甘璐知道父親對他自己的放任,為此遷怒於王阿姨未免不公平,她沒法再說什麼。她下計程車後一路疾奔進來,此時突然覺得全身無力,眼前一陣發黑,趕忙往後跌坐在長椅上。

聶謙皺眉看著她:「你先生呢?」

「他出差了。」

「新上任的旭昇董事長,大概會很忙碌吧?」

甘璐有點兒愕然,旭昇規模不算小,不過畢竟只是鄰省的一個民營企業,做的不算熱門的傳統製造業,沒什麼名氣,至少本地報紙並沒刊登旭昇新聞發布會的相關報道。不過她再一想,聶謙做著地產行業,自然會留意經濟類報刊,信和與旭昇又有著微妙的關係,他知道了也不奇怪。

她面無表情地扯開話題:「謝謝你,聶謙,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聶謙反而在她身邊坐下,仔細看著她:「你額頭這兒怎麼了?」

她迷惑地抬手撫上額頭,這才意識到,剛才撞的那一下著實不輕,那裡已經略微腫起了,摸著便覺得痛:「不小心撞了一下。」

聶謙審視著被撞的地方,那個目光讓她有點兒尷尬,尤其意識到王阿姨在旁邊,只得往後一縮:「沒什麼了,也不是很痛。」

然而聶謙緊盯著傷處:「真是不小心撞的嗎?」

甘璐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然你以為呢?」

「你該注意,小心撞得更傻了才要命。」

甘璐怔住,隨即苦笑了:「這麼說,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傻瓜了。」

聶謙倒後悔剛才說的話:「對不起,你別亂猜,我就是隨口一說。」

「沒關係,知道自己是傻瓜,總比當了眾人公認的傻瓜,自己還不知道要好得多。」

她這個充滿自嘲的口氣讓聶謙一時無話可說了。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談不上眾人公認,大部分人肯定都認為你們夫婦低調吧。」

再怎麼憂心忡忡,甘璐也笑了,並且笑得肩頭抖動,竟然有止不住的趨勢。王阿姨驚愕地看著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嚇得看向聶謙,聶謙也從來沒看到甘璐這樣,他再次輕拍她的肩頭:「璐璐,鎮定一點兒。」

甘璐低頭將臉埋入掌中,狠狠捂住這個自己聽來都覺得怪異的笑聲。醫院走廊一時異樣地安靜了下來。

隔了一會兒,護士出來,告訴他們可以進去了。他們幾個人走進去,這間觀察病房放了四張病床,但只躺了甘博一個病人,值班醫生告訴甘璐,B超的結果顯示患者肝臟和脾臟均有異常,今晚留院觀察並輸液,得等明天做詳細檢查。

護士囑咐家屬注意觀察輸液,有不良反應馬上叫醫生。甘璐忐忑不安地謝過了他們,轉頭只見甘博臉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露在外面的睡衣胸前沾著一大塊暗紅色的血跡,看上去更顯得可怕。

甘璐坐下,疲憊地說:「聶謙,麻煩你幫我順路把王阿姨帶回去,今天晚上我守在這邊好了。」

王阿姨擔心地看著她:「璐璐,你臉色不好,還是我守著好了。」

她搖頭:「您別跟我爭了,看樣子爸爸得住院,您回去收拾點兒衣物什麼的,明天帶過來,我明天上午還有課,不能請假的話,白天就只有您守著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聶謙並不說什麼,帶了王阿姨出去。

「璐璐,你這個不中用的爸爸又給你添麻煩了。」甘博勉強睜開渾濁的眼睛,有氣無力地說。

「什麼叫添麻煩,當爸爸的用得著這麼跟女兒說話嗎?」甘璐在床邊椅子上坐下,強打精神安慰他,「別說什麼了,睡吧,覺得不舒服的話,馬上跟我講。」

甘博合上眼睛,呼吸卻並不算平穩,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甘璐獃獃看著父親,他的面孔蠟黃髮黑,嘴唇灰白,憔悴得彷彿比他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讓她止不住鼻子發酸,只得強令自己停止胡思亂想。

藥液緩慢地一滴滴落下,流淌進輸液管,這個單調的情景似乎有點兒催眠效果,她也不知道自己接近無思無慮、心底一片空白地坐了多久,聶謙回來了,不聲不響拿件風衣披到她身上,然後拉過一把椅子,坐到她身邊。

「你回家休息吧,不用陪我。」

「出了什麼事?」

「我應該早點兒想到的,王阿姨哪兒管得住他,唉,他的酒癮大概一直也沒真正戒掉,我太大意了。」

「你又來了,你父親是成年人,做過一次手術後,應該清楚酗酒的後果,你用不著這麼自責吧。」聶謙皺眉,「而且我也不是說你父親,我是說你。你剛才那個樣子,實在很反常。你十七歲的時候,你爸被送到醫院就動手術,情況比現在還危險,也沒見你失態。」

甘璐抿緊嘴唇不語。

「這麼說,我猜得沒錯,你還真是傻到完全不知道你先生的身家。」聶謙沉下臉看著她。

「你怎麼猜到的?幹嗎不和別人一樣猜我低調,難道我平時表現得不像一個低調的、喜歡錦衣夜行的人嗎?」甘璐臉上再度出現那個自嘲的表情。

「他為什麼這樣瞞著你?就算不想讓你染指他的財產,也可以做婚前財產公證,甚至訂立婚前協議。搞得這麼神秘,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不是每件事都有一個充足的理由,其實大部分時候,理由不過就是一種借口罷了。」甘璐脫口而出,卻馬上後悔了。她想,拖前男友來幫忙,雖然是情非得已,也已經算是過分了,再這樣對著前男友控訴老公,未免有些別的意味。

聶謙完全沒理會她這個悔意:「我一向認為,你是那種一定會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人。」

「我也這麼以為過。」甘璐只覺得意興索然,「有人跟我說,人強不過命,我當時還不客氣地笑了她呢。算了,不說這個了。你明天也得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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