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銷員 11、真相大白

描述真相大白具有描述謀殺的形式。而在此之前,要描述的是最大可能的秩序。這樣一來,由於真相大白所引起的無序便會越發凸現出來。也就是說,要再次專門描述的是那些有序的東西。

對於這個後來加入其中的人來說,秩序再次以一種特殊的形式展現出來,因為他最後會讓案犯真相大白。當下的秩序越有遊戲性,越無憂無慮,真相大白的效果也就越發明顯:遊戲作為秩序的特殊形式又發生了。

在這場遊戲中,每個參與者都只專註於眼前的事情,而絲毫不去考慮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真相大白就發生在一場慶祝活動之中或者娛樂的過程中。它就發生在平平常常的活動之中。

真相大白之所以產生影響,是因為它打斷了那些事件的進程,首先是對所有未參與其中的第三者是一種干擾。也有這種可能,人們一開始會以為它是遊戲的一部分。就連那個被揭露的人自己一開始也試圖把真相大白當做玩笑看。他甚至以遊戲的態度參與到真相大白的過程之中,因為他開玩笑般地坦白出某些東西。他也以遊戲的態度詢問他自己一同參與過的這個故事的一個個細節,就像一個說了夢話的人問別人,他到底都說些什麼呢。

他的一個個問題和這個後來加入其中的人的一個個回答是如同一場問答遊戲開始的。這個遊戲似乎從一開始和事實真相毫不相干,並且只是作為一種假設發生的。然而,它們後來在潛移默化的過渡中逐漸轉化成一種嚴肅的審訊。在這個過程中,嚴肅的轉折點只有在事後才會確定。

一開始是那個嫌疑犯提問,現在一下子是另一個人提問。

真相大白不是以暴力形式發生的,而是依靠技巧。案犯說漏了嘴。

對於那些到此為止還將信將疑的聽眾來說,他說漏嘴的那一刻就是十分驚訝的一刻。就像是在謀殺現場一樣,他們都退縮回去了。就連揭露了兇手的那個人也嚇了一跳。雖然他確信此人有罪,可是現在,當這個被揭露的人親口坦白出來時,連他也覺得這真相大白不在情理之中。

在吃驚之後的一瞬間,真相大白會對所有的人帶來尷尬。在謀殺故事中,那個被揭露的人則利用這種尷尬再次來迷惑公眾。他控制住了公眾。一旦公眾落入他的掌控,他也可以不厭其煩地向他們講述自己的故事。他做著各種準備,要使那些在場人的證詞變成不可能。而與此同時,他也澄清了那些尚未澄清的問題。就像謀殺故事的規則所要求的那樣,他提到了自己行為的動機和目的,因為按照他的想法,他的聽眾中再也沒有人可能會有機會把聽到的東西告訴別人。

然而,後來卻表明,無論如何在這個故事中如此,就連這個過程也屬於那個揭露兇手的人所採用的技巧。

正因為如此,他才落入對手的掌控之中,好讓這個對手變得一清二楚。不過他預先已經考慮到了,兇手再也無從下手了。比如說,他用來威脅的武器,恰恰不是對著那武器的方向,而是突然威脅著他 。

他試圖逃跑或者乾脆放棄。

如果他要逃跑的話,在謀殺故事中一般都會以他的死亡而告終。而兇手的死亡則終結了這起案件。

因此,在對真相大白的描述中,會澄清那些在人們的想像中難以再完美的種種關係。再也不存在什麼秘密。之前那些過程和狀態之所以表現得那樣地模糊不清,是因為以此便可以提出那個詢問明確結果的問題。現在所有的過程和狀態都一目了然了。每個問題都有了自己的答案。再也沒有什麼疑惑了。所有內在的東西都浮出了水面。物體和人之間的所有關係都得到了澄清和確定。每個行為都可以從開頭追蹤到結尾。每個被描述的物體都和另外一個被描述的物體相關。每個人都和另一個人相關。每個確定的物體都和一個確定的人相關。每個確定的人都和一個確定的物體相關。再也沒有什麼身份、來歷和動機是模糊不清的。

在謀殺故事中,之所以容忍了無序,是因為在這個故事中,最終肯定會出現秩序,即使這個秩序通常都令人失望:

「這看起來像一個孩子,尤其是你要經常呼叫他才行!」

他在人群中自由自在地活動著。在所有的聲音中,他最先聽到的是叮噹聲。他自己動手去拿飲料。她向他投來毋庸置疑的一瞥。他斜抓著酒杯。直到現在,他還一句話沒說過。他屏住呼吸,等待著自動點唱機的第一聲音樂。他沒有觀察任何人。只要燈光一亮,他就試圖去跟自己對面那個人握握手,可是燈光一再那麼快地暗下來,他一次次都抓空了。當他想要伸手去拿那個酒杯時,有人搶在他的前面,可是當那個人看到他也伸過手去拿那隻酒杯時,手又縮了回去,隨之兩人沒能達到默契,誰該去拿那隻杯子,最後,一個第三者把那隻酒杯拿走了。他試圖躲開迎面走過來的那個人,可是卻躲到了和那個人同一個方向,於是他現在又躲到另一邊去,可是那個人此間也已經躲到這個方向上了。他站在門前,用手抓著門框,就像是個推銷員。他徑直向房間裡面走去,沒有左顧右盼。當他從背後叫他時,他一動不動地站住了,或者是迅速地轉過身來。這裡沒人能逃得出去。

他試來試去想把那根蠟燭立起來,可它就是不肯立著,這又讓他幾次犯難。正好輪到他時,瓶子卻空了。看樣子,他很久都沒有拿過什麼東西了。他的手指一次次地從開關上滑落。躺在地上的這個男人是誰呢?他一直在把玩那個晃來晃去的花瓶,直到它倒下去。他喝得越多,就覺得那些物體越圓滑。他看到了就連在夢裡都沒有見過的東西。他試圖就像無意間一樣將酒杯碰倒,並且立刻接住它。可是他還沒有開始做起來,先於這個「無意」的「怎麼做」卻讓他不知所措。他盯著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所有的評論都是針對那些說話人所看到的東西。只要人家跟他搭話,他都給出十分理智的回答!他向自己對面那個人打聽著他自己正好想知道的事。他也為交談助綿薄之力。兩人都想搶先坐到空著的椅子上去,同時又不想讓對方看出來。當他無意間掠過那把刷子時,給那些站在周圍的人臉上濺上了水珠。那軟乎乎的黃油慢慢地從刀子上滑落下來。他在所有的口袋裡找一塊手帕。他用一隻劈開的手指甲撫摸著那個女人的後背。當另外一個人彎下腰時,他也彎下身子。他在一塊肉上聞來聞去,它成了一個逗樂的玩意兒。他打消了敵意,笑起來了。當那隻蒼蠅爬到杯子邊緣時,他又把它趕回去。

他絆了一跤,有個硬邦邦的東西從他西裝上衣的口袋裡掉了出來。他向那位女士解釋說,她的喪服使得她與眾不同,讓人感覺很舒服。如果他注意到了他,他也不會表現出來。他打著哈欠,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他的手指摸索著,在皮膚上碰到一塊不平的地方。當他要和另一隻手達成默契而去扶住倒下的物體時,他的動作顯得那樣笨拙,讓所有的人都覺得礙手礙腳。他需要兩隻手,可是一時又找不到把手裡的酒杯放下來的地方。居然有一個指甲沒有剪!當他抱歉地聳起肩膀時,碰到了人家從身旁端過的托盤。

他好像總是沖著什麼東西走過去,可是每次又都拐了彎。當他想放下手裡的杯子時,可那護墊不翼而飛了。他遠遠地問候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他站在隊尾上,可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前面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站隊的。他把一個物體咬在牙齒之間,好讓自己至少空出一隻手來。他為那位女士打開門,可是她卻從側門走出去了。他問候誰,誰就跟他身後的人打起招呼。他用手裡的刀子把領帶撥正。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隔壁房間里躺著一具屍體。

有一個人,他們不會再問起他。

大夥都聚集在一起。

他那麼快地向門把手抓去,手都打滑了。他久久地把玩著手裡的一個物體,因為他找不到放的地方。只要他一動,周圍那些物體也就動起來。他想去跟她握握手時,卻抓空了。他一再將錯誤的蓋子擰到罐子上。所有的座位都有人了。雖然他描述不出他的長相,可是他會認出他來的。沒有人看到他時心裡會想什麼。他跟人死死地握手,這對他有所暴露。他是如此的不明智,所以他只好跟自己一個人玩來玩去。他注意到自己是第一個使用這個物體的人。他背靠牆站著。他突然使勁地揉起自己的鼻子。那個靠墊慢慢地倒下來。真相大白通常都發生在密閉的空間里。

他的目光無法從她身上移開。那個握在手裡的桃核慢慢讓他感到不舒服。那條掛在牆上的花園水管顯得與其他陳設格格不入。當他用頭指向它時,她點了點頭。「為什麼您現在才告訴我呢?」他隨時準備著,萬不得已時立刻停止笑。他由著它靠近自己。他一邊徒勞地忙著打開瓶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跟她聊著天。他想把書重新插回去,卻沒能成功。那些尋找的人離得越近,這個被藏起來的物體就越來越大。她的鼻子讓他回憶起死亡。要是他執意堅持說出最後那句話的話,那麼他就會默默地承認,他認為自己有罪。

他一直盯著一塊空蕩的地方,可是那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讓他嚇了一跳。他驚訝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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