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銷員 5、追蹤

當你力圖通過詢問那一個個人物和探究那一個個物體,從本來不計其數的可能性要達到那惟一可能的事實上時,那麼遭遇的則是與之相反的企圖,那就是讓事情停留在那不計其數的可能性上,或者至少阻止限制在那個惟一可能的事實上,或者不是通過錯誤的回答,就是通過對物體的錯誤排列把提問者引到那個錯誤的惟一可能的事實上。

然而,在謀殺故事中往往是這樣,如果詢問者不受那些借用手段使其可能無法做出判斷的情節左右的話,那麼現在就會設定情節,要強勁有力地使其判斷成為不可能,因為它們是直接針對他本人的,並且試圖通過除掉他而使所有的問題化為烏有。

以往那些情節的手段在於,那些情節壓根兒就不會被看得出來是強勁有力的情節,而這個強勁有力的情節,現在至少對那個情節就是沖著他而去的人而言,似乎立刻就會被看得出來是強勁有力的。如果他真的被處理掉了,那麼這個狡詐的情節當然又會派上用場,它會把他及其周圍的那些物體如此來排列,從而使他要麼再次一無所獲,要麼再次指向那個錯誤的事實。他躺在山崖腳上一塊大石頭旁,腦殼摔得粉碎。他的死讓人誤以為是一個意外事故。

在謀殺故事中,情節描述到這個地方,那個當事人往往就要動身去繼續調查,或者走訪詢問。他已經發現了限制可能性多少的線索,並且繼續去尋求一個能夠進一步限制可能性多少的結果。為了阻止把謀殺情節現在描述為他的行為,那麼案犯無論如何都要再次採取行動。

他跟蹤起那個當事人,或者他讓他來跟蹤自己。在這個故事中,那無法確定的感覺會告訴被跟蹤者,他被人跟蹤著。

安全起見,他不會四下張望,而是走非同尋常的路,不斷變換方向,走走停停,又突然改變前進的速度。

不過,他自然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那就是跟蹤的人發覺被跟蹤者已經覺察到他了。他會混在人群中,但不會在人太多的地方,那樣跟蹤者就會偷偷溜掉。他停留在人群那裡,去跟人聊天,雖然他還從來沒有跟這些人聊過天。

他會胡說八道,要讓別人注意到自己。他會做一些普遍不被認可的事情,因為他在想,當人們不屑於某些事情時,更多就會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的舉止異乎尋常,就是至少要更多地引起一個人對自己的注意,而不是那個違背自己的意願注意他的人。

跟蹤者只是在他引起的那些響動中得到描述,或者是在那些不是他引起的響動中,因為他是跟蹤者。即便他得到描述,那他此刻也不會被認出來的,而且後來也不會再次被認出來。那雙手一般都會藏起來,無論如何有一隻手,他把禮帽低低地壓在額頭上,臉孔通常都會在暗處。

被跟蹤者從不轉過身去,所以他要利用一切至少可以給他提供自己身後發生什麼的影像的物體。他,作為別人注意的對象,自己本身就是注意力之所在。他的注意力不僅針對的是跟蹤者,而且首先是自己的身體,也就是跟蹤的目標。他心裡明白,不知在什麼時刻,他身後那個人就要讓跟蹤轉變成相遇。他隨時都得為這個時刻的到來做好準備。他心裡明白,那個人不只是跟蹤他:跟蹤的終點會是跟蹤者力圖要抓住他。被跟蹤者在等待著這個時刻。在這一時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轉換角色。

在謀殺故事中,情節描述到這裡,往往都是這樣,那就是跟蹤者抓住被跟蹤者:

推銷員從一堵牆邊走過。

他覺得箱子並不完全是空的。他叉開腿,騎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寬闊的金屬靠背至少護住了他的胸部。他就是閉著眼睛也能重新找到這個地方。他在練習迴避。此刻天已經徹底黑了,他覺得不會再有人來上門打擾了。沒有發出笑聲。他不想再去數數了。他看到照片上那個攝影師的影子。他身後的門無聲地關上了。他從那些禁止指示牌上學習語言。他懶得說話了。那些痕迹讓人看不出任何動作的頭緒。「有人在你們這裡洗過車嗎?」看被害人倒下的姿勢,好像他向後要去抓住自己的腳脖子似的。鐵絲網柵欄上掛著檸檬皮。頭髮被軋斷了。

那兒從泥潭裡伸出來的是什麼呢?片刻間,他不知道,黑暗中,那兩個身影是相向走去呢,還是已經各奔東西了。直到有人向他說出了那個名字之後,他才意識到那個物體是一把刀子。他已經想到過要利用日光。當他把上衣掛在釘子上時,扣環撕裂了。他剛來沒多久。沒有人看得出來他的手是濕的。他看見一扇窗戶後面有支蠟燭忽明忽暗,而現在其他地方到處都亮著電燈。上次來這兒時,這片鐵皮可沒有放在這裡!

他注視著面前滑來的那一頁紙。他避開無關緊要的東西走去,好像他的生命與之休戚相關似的。他無端地敲打起一個鉤子。背上的重擔讓他蕩來蕩去,所以他成了一個不確定的目標。好在他沒有戴錶,所以人家也不會向他詢問時間,他也就不用低頭去看錶了!

他發覺自己的大衣上沾著秸稈。為什麼這裡的地面夯得如此實在?那個孩子正在吹一個紙袋子。他注意著每一個不同尋常的動作。那傷口沒有散裂成一道道。趁著四周漆黑一片,他方便了一下。他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這樣四處亂逛了多久。他觸摸著那地毯的表面。他只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那灰燼比他想像的要暖和一些。

那兩個相向而行的人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找尋一個他們可以望去的物體,直到他們相互擦肩而過。

門被插上了。「因為他沒有固定住處,所以無法監控他的動向。」那個問話者再也想不出什麼問題來。他的背上痒痒的。他慢慢地按下門把手,結果發覺門已經鎖了。看樣子,不像是死者自己戴上帽子的。走路時,甚至連大衣刷刷的聲音都讓他局促不安。那床墊發霉了。當他走上燈光明亮的街道時,他聽到籬笆後黑暗的花園裡有人在說話。

一個堅硬的物體落在一個流動的東西上。他在一攤積水中洗了洗手。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他早就不再覺得這是一種工作。他從上衣里伸出一隻不需要的手臂。如果他想跑過最後這一段路,他不太可能及時地停下來。

他跟人正好聊得如此興奮不已,所以人家也就讓他一口氣把話說到頭。當他抬腿走過那水管時,他儘可能抬高膝蓋。他活著。那門是朝里開的。只有一個推銷員才會這樣用手接水喝。電話鈴響了,快去接,他說,他就來。

單憑那風的話,這些衣物不可能被吹得這樣亂七八糟。

他違心地豎起耳朵傾聽著。他練習著,在恐懼中仍然不忘記觀察。如果他現在需要幫助的話,他不會沖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問,這兒有人嗎,而是這兒沒有人嗎。他也不能蜷縮在低矮的樹叢中。那洗滌槽里沒有濾網。他的手慢慢地伸到床墊下面。他躡手躡腳地走動著,連地板下面的老鼠也不會受到驚擾。如果他要監視某個人的話,或許也會坐在這同一個位子上。

他只用手就擠干檸檬的汁液。他看著每一個上衣被風吹得鼓起來的人。突然間,他說話的聲音變得十分沉悶。只要他呆在死角里,他就是安全的。允許描述的只有被跟蹤者的恐懼。

他內心所有的一切都向外迸發。那條路可以當做逃生路。他鼻孔周圍都發白了。任何響聲他都覺得太吵了。那液體一下子形成了一塊塊結晶。消音器破壞了這支槍的平衡。

也許跟在他身後的只不過是個小孩子,在模仿他的一舉一動。是那窗帘在抖動呢,還是窗帘後面有人在動?黑暗中他睜開雙眼。現在所有人已經開始互相告別了。蹲在角落裡的那個人突然站起來。當他奔跑時,他對這周圍的環境置若罔聞。有人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但是他卻沒有轉過身去。那是一聲讓人平靜的叫喊。

當他屏息凝神坐在屋裡時,聽到外面有人正在搗鼓本來就開著的門。「微笑沒有浮現在他的眼睛上。」一隻陌生的手的黑影遮住了那個安睡者的臉。回憶早就不再傷害他了。她把濕淋淋的手指伸向他。那些靜靜佇立的物體讓他重新理智起來。一隻鳥誘惑他飛起來。他幫助自己穿上大衣。他抬起手準備敲門,卻又讓它放下來,並且繼續走去。那牌子上寫著是條死胡同!難道說那個臆想中的跟蹤者之所以如此緊跟著他,僅僅是因為他以為自己被跟蹤了嗎?在他身後,那鑰匙被擰了兩圈。為什麼所有人突然都變得彬彬有禮呢?

他無法看清那個物體是不是在移動。那扇門就是不想閉起來。這樣的黑暗是一種懲罰。他讓那位女士順其自然。由於飢餓,他覺得那堵牆都可以享用。走過去的時候,他看到了鋪石路面上那些彈痕。他的手不自然地無所事事。他不敢坐下來。那笑聲是一個男人的笑聲。

他在樓梯上停下來,一隻腳高,一隻腳低,隨時準備繼續跑去。有人用一枚釘子在玻璃上划來划去。當他再次晃動那玻璃杯時,那些冰塊已經化了。那襪子後跟上有一個洞!他身後那人的臉在鏡子里很暗。那水滴從很高的地方拍打在地上。

當他在裡面時,第一扇門可以朝外打開,而第二扇門則要朝里開,這樣一來,他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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