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搜查

賀凌雲仍在昏迷,四人趁著夜色將他偷渡到蓬瀛宮。海夫人甫一看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賀凌雲,還是嚇了一跳。她很快鎮定下來,支開他人,只命最貼心的嬤嬤秘密拾掇出一間暗室,將他挪進去靜養。

湯沐盥洗後換上乾淨衣衫,賀凌雲的英俊又開始顯山露水,連上了年紀的嬤嬤也忍不住多看他兩眼,嘆息道:「這孩子好個模樣,可惜竟被折磨成這樣。」

靈寶在一旁乖巧討好:「有勞嬤嬤辛苦,靈寶一定報答。」

「我認得姑娘,」嬤嬤在燈下眨眨雙眼,笑道,「東珠王府的關嬤嬤是我表妹,當年您給她做的美人槌、痒痒撓,好稱手。」

靈寶吸吸鼻子,羞赧道:「我的手藝市面上可買不到,嬤嬤喜歡我就給嬤嬤做。」

龍白月在一邊噗哧一笑:「好了好了,知道炫耀手藝就算活過來了。」

「既如此,老奴謝過姑娘。」嬤嬤收拾好湯盆,欠身告退。

室內又安靜下來,只有爐中火炭不時爆響,發出輕輕的噼剝聲。靈寶坐在榻邊痴痴望著凌雲,替他攏攏濕潤的鬢髮。龍白月雙頰微紅,輕聲對她說道:「窗塵已經回去了,我馬上也走,你留在這裡陪他吧……」

「不,」靈寶搖搖頭,舉袖蹭了一下眼角,「我只待一會兒就回瑤池殿去,那混蛋遲早要找我。」

龍白月這才意識到劫獄這麼久燕王竟一直沒動靜,她心頭頓時不安,不由得惦記紫眠,於是慌忙與靈寶道別,起身離開密室。

終於能和凌雲獨處,一室昏暗中靈寶小心躺下,輕輕依偎在凌雲身邊。她雙手環住賀凌雲,閉上眼喃喃道:「還好你沒事,早點醒過來吧……」

彷彿感受到她的情愫,身下人竟微微掙動了一下。靈寶敏銳的覺出凌雲在動彈,慌忙坐起身,湊近他的臉仔細觀察。俯卧著的凌雲昏沉沉醒來,一睜眼便看見靈寶正可憐兮兮的瞅著他,像頭沒奶吃的小鹿,想笑卻只能虛弱的抽動嘴角。

靈寶定定凝視著他的眼睛,小嘴張開,卻說不出一個字。好半晌她忽然臉色一變,像作下一個天大的決定似的,從懷中掏出自己須臾不離身的寶貝,送到賀凌雲面前。

那是一個木頭做的花骨朵,花瓣緊緊攢在一起,不敢綻放。

「你瞧,這是我做的木蓮花。」靈寶顫聲道,為賀凌雲演示著,「看,它底下有根繩子,拽一下,蓮花就能打開……」

蒼白的木蓮在賀凌雲的瞳仁中盛開,他眼珠一晃,那蓮花便像落在了深潭裡,隨著他目光如水微微搖曳。眸中溫柔的水光又從兩汪黑色深潭裡鋪出來,漫過靈寶微顫的指尖,一路自下而上,變成軟軟的紗巾,撫摸她桃子一樣的小臉。末了他嘴角一勾,淡淡浮起一抹笑,告訴她:「很漂亮,再上些顏色更好……」

靈寶倏地捂住小嘴,淚水奪眶而出:「我,我還沒來及完工呢……」

心頭蓮花閉合經年,此刻終於盛放……

這廂龍白月來到蓬瀛宮大殿與海夫人道別,卻發現寶兒竟已將小金王爺的回信送了來。寶兒沒有仙珠不再能隱身,只能變成狐狸替海夫人送信,好在當年龍白月作宮女時沒少麻煩她,豐富經驗在實踐中積累,如今送起信來照樣熟門熟路。她嘴裡叼著折成同心方勝的信箋,嘭地一聲變成人形,將信遞到海夫人手裡。

海夫人激動的展開信箋,才看了一眼便喜極而泣道:「是王爺的筆跡……」

「恭喜夫人,奴婢先行告退,若還有需要請夫人儘管吩咐。」龍白月微笑著福了福身子,牽著寶兒的手,拉她悄悄離開蓬瀛宮。

天師宮裡紫眠仍未睡,當龍白月和寶兒攜手進殿時,他正在徒弟喋喋不休的嘮叨聲中漫不經心的翻著葯書。龍白月心知他在等待自己,得意的笑著搭訕:「賀凌雲得救啦!」

「嗯,」紫眠略一點頭,卻又淡淡補充,「窗塵已經告訴我了。」

「多虧了寶兒!」

「嗯……這窗塵也說了。」他低聲答。

這傢伙真是忒愛鬧性子,龍白月愛煞他的彆扭,踱著步子故意繞了幾圈才湊近他,下巴搭在他肩頭戲謔道:「這下你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啦,凌雲也高興——真是兩全其美。」

「求之不得。」

寶兒在一旁尷尬的直抓頭,趕緊拉著窗塵逃出去烹茶。

「怎麼?剛剛我說重了么?風波平靜就忘掉矛盾吧,壞記性長命百歲。」龍白月哄他。

紫眠闔上書,橫了一眼嬉皮笑臉的龍白月,問她:「不提算不算忘記?」

「算算算,」龍白月笑著求饒,「咱們說些別的?」

「為什麼?我倒覺得沒什麼好迴避的。」

有完沒完哪,龍白月總算體會到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慌忙諂笑道:「別生氣啦,我當時是真心為凌雲著急。」

「我也是真心,卻被你冤枉成敷衍,」紫眠順勢吻住龍白月送上的雙唇,將她的殷勤笑納,「凌雲得救……我很高興……」

夜深就寢時龍白月抱著自己的被子,望著已變成狐狸、正獨個兒坐在榻上搔癢的寶兒,訕訕問道:「你看紫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這誰知道……」寶兒心道,你冤枉紫眠大人了還好意思說……

而紫眠大人竟也不願意說出真相,要她一人獨享這份功勞呢。寶兒怔怔放下撓下巴的後腿,皺皺鼻子在心裡嘀咕:真搞不懂人心,太糾結了!

「我一時情急,也想激將的,唉,我沒有不信任他……」龍白月可憐巴巴的抬起眼來,對寶兒訴說委屈,「可他竟要跟我分床睡……」

寶兒只覺得腦袋一脹,氣得嘭一聲變回人形,抓過枕頭就要砸她:「讓你在醫女的屋子跟我睡,委屈你了么?真可惡!」

龍白月慌忙涎著臉抱住她,喜滋滋道:「沒有沒有,哎,你可不知道頭魚宴這幾天,我有多快活……」

她拉開被子,與寶兒一起躺下。寶兒變回狐狸後是熱乎乎的一團,抱在懷裡比暖爐還受用。吹燈後寶兒在暗夜中好半晌沒吭氣,龍白月以為她在跟自己賭氣,剛想逗她開心時,卻聽她幽幽道:「紫眠大人不會生你的氣,他自有他的深意,你只管放寬了心吧。」

龍白月笑,摟緊她揉了兩揉,輕聲嘿笑:「我猜也是這樣……」

當後半夜大批的侍衛衝進天師宮,將龍白月從榻上拽起來的時候,她才驚覺紫眠的料事如神。她抱著寶兒蜷縮在床頭,舉手遮擋眼前刺眼的火光,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驚惶失措:「你們是什麼人?」

就見明窗塵一邊套外衣一邊衝進來,對為首的侍衛長解釋道:「她是龍醫女,暫時在天師宮伺候我的。」

侍衛長點點頭,打量著局促不安的龍白月,問道:「怎麼還豢養了一隻狐狸?」

龍白月被一撥正在東翻西找的士兵圍在當中,只能低下頭借長發半遮住臉,忍氣吞聲道:「它是自幼養慣了的,乖得很,不會咬人。」

侍衛長收下明窗塵悄悄遞與他的銀子,轉身離開:「找時間送出去,養在宮裡不合規矩——你們搜完了沒有?搜完了到大殿集合,聽燕王命令……」

轉眼間屋子裡空空蕩蕩,龍白月心有餘悸的點上燈,就看見一室狼藉,明窗塵在門邊探頭安慰:「沒事,燕王突然來搜查,現在在我師父那裡呢,你別出去,小心被他看見。」

龍白月慌忙點頭,索性吹了燈坐在黑暗裡,感喟道:「好險,差點被燕王堵在床頭。」

「那燕王好狡猾,不動聲色搞突然襲擊,八成是為了抓賀公子吧,」寶兒在她懷中道,「紫眠大人果然摸清了燕王脾氣,你瞧,他根本不是在生氣吧?」

「嗯,」龍白月忙不迭點頭,側耳聆聽屋外動靜,「估計靈寶那裡也被抄了個底朝天。」

「按說靈寶最可疑,燕王為什麼反倒要來天師宮?」

龍白月一愣,喃喃道:「他似乎最想找紫眠的碴,為什麼呢?」

大殿里元昕披著玄狐大氅,臉色比裘皮下露出的一隙中衣還要蒼白。他長發披散,雙眸病態的發亮,在紫眠面前來回踱步:「朕夜半無眠,前來叨擾,還望海涵。」

「臣惶恐,」紫眠不慌不忙的披上外衣,對元昕下拜,「恕臣倉促不恭之罪。」

「天師免禮,」元昕一笑,將紫眠扶起,「你不怪罪朕,很好很好,頭魚宴旅途勞頓,朕本不該再打攪你,可是,朕似乎出了些問題……」

「陛下但說無妨。」紫眠望著元昕閃爍的雙眼與陰鷙微笑,靜靜等待他藏在綿里的針。

「朕睡不著,」元昕抓著頭髮,煩躁的在大殿中走動,「煩惱的事情太多,朝中有多少人在針對朕,你可知道?廢除中書、門下省他們要羅唆;廢除都元帥府,改設樞密院他們也要羅唆,沒完沒了……三天頭魚宴朕儘力使自己疲勞,可是,朕就是無法入睡。一切都在與朕作對……你看,朕不在宮裡,連天牢也被劫了。」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方是社稷之福。」

「少說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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