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章 海夫人

白月高興得簡直要發瘋了,她抓著明窗塵不放,又跳又笑,最後抑制不住又痛痛快快的哭起來。明窗塵這些時候正處在少年青澀時,愛彆扭矜持,此刻倒先紅了臉,按捺住激動的龍白月。

「天哪天哪,你變了,」龍白月怎能不知他的改變,肆意嘲笑他,「倒要跟我充大人了,不過,竟長得比我高了,真是變了……」

「這算什麼,」明窗塵得意的笑,「總有一天,我要長得像師父那樣高。」

提起紫眠,龍白月心情頓時一黯,她悶悶不樂的順著明窗塵的指引坐下,仰著頭打量了一番宮中華麗的陳設,半晌後低聲問:「天師公子原來就是你?那麼,天師是誰?紫眠?」

明窗塵怯怯縮回遞酥茶的手,心虛不安的扁著嘴應了一聲:「恩。」

龍白月雙肩一垮,有氣無力的嘆道:「啊——果然是他……」

明窗塵驚慌得坐立不安,只得漫無邊際的解釋:「師父他,也是不得已的,我們那時候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什麼意思?」龍白月一怔,轉念明白過來,「對呀,你們離開京城後失蹤了許久!你們到底去了哪裡?難道就是這裡?」

明窗塵委屈的摸著肚子點點頭:「我們離開京城時被襲擊了,我肚子上中了一箭,師父中了兩箭……」

「你們都受了傷?!」龍白月驚叫起來,嚇得臉發白,「天哪,紫眠竟沒告訴我……」

「恩,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婆婆媽媽的,也不會拖累師父了,」明窗塵懊惱的揉著自己衣角,「我害怕一個人回上清宮,結果耽誤了師父。中箭後我昏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了北方。師父說我們只能逆流而上,因為追兵一定會去下游尋找。」

龍白月點點頭,有些感傷:「我竟不知道你們遭遇了這些,定然又是那宰相作祟,難怪紫眠那樣消瘦,難怪你也這樣消瘦……」

「恩,也許是受了傷又下水的緣故,我肚子上的箭傷拖拖拉拉一直沒好,師父卻又要南下……可我這次再不能拖累他了,我一人留在燕宮養傷,其實也是作人質吧,我都知道的。」明窗塵忽然抓住龍白月的手,皺眉望著她急切道,「龍姑娘,你千萬別怪師父,我知道你一路來一定會埋怨他,可你知道嗎,沒進燕宮前我們有多窘迫,行李全丟了,師父為了照顧我當掉你的金釵,等有錢後他第一時間將釵子贖回來,那時候他的傷口還沒痊癒呢……」

一連串的搶白讓龍白月無法消化,她只能傻傻的重複:「我的金釵?」

「是呀,師父雖然沒說,但我猜得到。那釵子是我發現的,後來師父一直貼身收著,才沒弄丟。想來也知道,除了姑娘,我們船上哪還有女客會丟下釵子呢?」明窗塵焦慮的望著龍白月,怕她不肯原諒師父,「師父對龍姑娘絕對一片真心,所以龍姑娘,無論如何求你體諒……」

龍白月噗嗤一笑,臉微微紅起來:「誰要你替你師父表白來著,說上這一大通,臊不臊?」

明窗塵呆了呆,結結巴巴臉通紅的問:「龍姑娘,你,你……」

龍白月笑著安慰他:「放心吧,我不管世上擾攘,我管不了那麼多。你一口一個知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想什麼呢?」

明窗塵瞠大眼睛,慢慢安下心,這才傻乎乎的又笑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龍白月低頭仔細回憶了一番,怎麼也想不起有關金釵的來龍去脈,她一向將自己的首飾管護得極仔細,沒記得丟過什麼金釵呀?除了去年中秋她丟失過一枚金釵,可那不是在她遇刺受傷時就弄丟了么?到底怎麼回事,還是得等與紫眠見面時才能問清,想到此她心一動,慌忙問明窗塵:「你怎會去俘虜營找我?紫眠呢?」

「師父還沒回來呢,不過快了,」明窗塵看見龍白月露出欣喜的表情,自己也跟著高興,「師父來信說龍姑娘可能已隨俘虜北上,我尋思著你是醫女,就託詞自己傷口疼,需要醫女照料,令人去營里提調醫女讓我挑選,誰知醫女就剩下一個人了,還好是你。」

「其他醫女在京城淪陷那日殉國了。」龍白月黯然解釋。

「啊?」明窗塵吃了一驚,「如何竟會這樣?玉兒呢?她也死了么?」

除了龍白月,其他醫女中他只與玉兒有過一面之緣,所以才會問起她。龍白月搖搖頭,訕訕的笑了一下:「沒有,她跟我一起北上的,她沒敢來……你的傷還沒好么?」

「恩,還是會疼,」明窗塵撈起衣服露出肚子上的傷口給龍白月檢查,「燕國沒多少高明大夫,原來我的傷口都是師父在照料,其實差不多也快好了。」

龍白月仔細瞧了瞧傷口,的確已無大礙。她剛想放下心來,忽然又緊張問道:「紫眠呢?他中了兩箭,要不要緊?」

明窗塵摸摸自己的左邊肩膀和手臂,示意道:「師父傷在這兩處,還好是皮肉傷,應該好得快,這會兒一定已經痊癒了。」

龍白月這才安下心來,靠在椅子上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他快回來了嗎?太好了……說起來,你們怎麼會進入燕宮的呢?」

「師父很受燕王器重,」提到紫眠,明窗塵語氣里不免帶了份驕傲,「師父總是有辦法,他發明了這個……」

為了帶給龍白月更直觀的震撼感受,明窗塵得意的起身抱來一隻酒壺,揭開蓋子送到她鼻下。龍白月輕輕一嗅,整個人一激靈,興奮得彈坐起來:「這是什麼?我在燕軍營里聞過,該死該死,這是什麼?」

「燒酒,」明窗塵笑嘻嘻賣弄道,「師父改進了煉丹用的既濟爐,蒸餾出這燒酒來,沒三天就在燕京聲名大噪。燕王嗜酒,品嘗後立刻召見了師父,接下來我們便一路順風順水的進宮了。」

想起進宮前後境遇的天差地別,明窗塵不勝唏噓,龍白月卻顧不上看他多愁善感,湊上去拿下酒壺:「讓我嘗一口。」

她急急抿了一口燒酒,被它嗆得險些咳嗽,五官盡數皺起來咂摸著酒味——先辣後香,醇厚的味道充盈齒頰刺激味蕾,兇猛的勁道竄過鼻子直撞腦門,過癮得令龍白月嘖嘖稱嘆。

她在翠英殿跟著雲陽那隻老酒狐豁開了酒量,當俘虜時便垂涎這燒酒,因為怕喝酒亂性,從不曾跟秋五討過一口,就算秋五獻殷勤時自己亦是強硬推拒。捱到今日總算得償所願,龍白月陶醉得撫摩著圓潤的酒壺,心想她的紫眠不愧是天才呀,不禁暈陶陶傻笑起來,又是幸福又是自豪。

明窗塵以為龍白月一口就醉,慌忙搶下酒壺:「這酒非同尋常,後勁是極厲害的,龍姑娘快把酒還我啦。」

「哪裡就醉了呢?」龍白月依依不捨的送還酒壺,末了又不甘心的湊上去,「再讓我嘗一口就一口啦……」

燕宮醫官局初具雛形,龍白月作為醫女自然被收編任用,因為語言不通,她除了學習燕語多半是陪在明窗塵身邊伺候。

等待紫眠的日子舒坦快樂,她翻來覆去的計算,與明窗塵一起推測紫眠的歸期,總是滿心喜悅。

這日龍白月正在與明窗塵絮叨,忽然一名宮女慌慌張張尋了來,一見龍白月便忙不迭求助:「醫女,蓬瀛宮那裡出事了!」

宮女漢話說得含糊,龍白月好半天才聽明白:「出什麼事了?」

「海夫人,海夫人自縊,快死了!」宮女急得快哭,索性拽了龍白月就跑。

龍白月與明窗塵匆匆告別,跟宮女往蓬瀛宮趕的時候邊跑邊問:「海夫人是誰?為什麼自縊?」

「海夫人是小金王爺的正妃,您還沒見過呢,」因為海夫人一直被軟禁在蓬瀛宮,宮女不知此話如何用漢語表述,何況內幕尷尬不堪,於是語焉不詳道,「夫人這幾日身體不適、情緒低落,因此剛剛乘人不備在內殿自縊,還好發現得早。」

龍白月暗忖燕王如今御駕親征出宮在外,那口口在宮門外瞧見的熱鬧,正是小金王爺為了海夫人與內侍爭執,如果那海夫人住在宮中真是陪太妃作伴,好好的自縊幹什麼?

思忖間人已來到蓬瀛宮,此刻海夫人已被救活,卻仍在那裡哭鬧求死。太醫見龍白月來了,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趕緊打發她去勸解:「快快,你們女人家容易說話,好好勸勸夫人。」

龍白月領命進殿,一眾宮女見了她紛紛散開,露出殿正中一張檀木嵌多寶牙床來,上面躺著位錦衣美人,正哭得肝腸寸斷。

龍白月挨在她身邊坐下,瞧著她象牙般白皙的脖子上一圈烏紫的勒痕,不禁心生憐惜:「海夫人,還請珍重玉體。」

海夫人哪裡理會她,兀自悲啼不止,喃喃念得儘是龍白月聽不懂的燕語。龍白月只得轉動腦筋,試探著在她耳邊私語道:「夫人,小金王爺叫奴婢帶話給您。」

那夫人果然身子一頓,停止哭泣,驚疑得轉臉凝視龍白月。龍白月打量海夫人梨花帶雨的嬌顏,心想她果然是個尤物,難怪要惹男人們為她起紛爭啦。

海夫人抹去眼淚,柳眉踢豎的喝退殿內宮女,這才握住龍白月的手,換了漢話問她:「你是我家王爺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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