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血戰

我不在的日子,她到底碰上了什麼?夜風中紫眠一路沖回家,拿起枕邊楠木盒,取出信箋一封封打開。

紫眠,這些天活計很多,一直沒空給你寫信……我們這裡,先是收金銀器皿,如今又收走了金銀首飾……紫眠,翠英殿的竹子已經死了一大片……我該相信你,不該給你添亂的……

書信里她的境遇每況愈下,字裡行間充滿不安,而他竟一廂情願,還以為她是待在世外桃源里,只需要安心等他就好。他怎能如此昏聵!

「對不起,白月,我一無所知……」不,他本不該一無所知,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紫眠抬起頭來,雙眼因自責睜得血紅——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怎麼能糊塗至此,竟認為那深宮跟世外桃源一樣安全?那明明是天下最兇險的地方!

他霍然警醒,急急取過放丹藥的木匣,打開,看著匣中最後一顆丹藥。現在服食不是好時機,可紫眠已不想再等待,他需要法力。

「不是早就計畫好了嗎,還猶豫什麼呢……」他嘿然冷笑。還猶豫什麼?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怕做罪人么?再優柔寡斷下去,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他需要法力,需要用法力找到她。

服下丹藥後調息靜坐,不久之後便覺得胸臆間真氣泉涌,暢意通達。紫眠迅速掐起手訣,念動咒語,冥神求索許久卻未果,不禁愕然睜開雙眼。

冥界明明沒有白月的魂魄,難道她還活著?!這想法令他又驚又喜,難以置信的笑起來——她總是那麼堅強活潑,每每令他驚嘆,他該信任她的……

只要白月還活著,一切就都好辦,他雖然無法確定她在哪裡,但可以為她占卜吉凶,至少不會再茫然失措。為活人占卜不需要通靈,式占甚至不用藉助法力,紫眠排卦式占,卜算了幾次。

「盤桓宮禁、生門在北、吉。」看來她還在宮裡,紫眠稍稍鬆了一口氣——雖然今次錯過,只要改動一下計畫,他照樣可以進宮找到她。

全身乏力的跌在榻上,紫眠驀然苦笑,他真是慌了,都沒想到先替她卜算一卦,便直接動用法術來找她的魂魄。為什麼會這樣慌亂、不顧一切……他知道答案。

總是苛求自己,一路千辛萬苦,其實心裡真正想要的並不多——是他太痴傻。紫眠安心笑笑,輕咳一聲,嘴角又有血絲滑下,這次卻懶得拂拭……

黎明的突襲令京城禁軍卒不及防,他們習慣了無休止的騷擾,當燕軍真的發動大軍攻城時,守城士兵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填壕車滾進壕溝里,木牛車掩護著挖掘城牆的燕兵隨後趕到。

填壕車約莫二人高,兩三丈見方,底部車輪骨碌碌飛轉,帶著車子滑入護城河中,龐大車身霎時激起幾丈高的水花。填壕車很快沒頂,木牛車隨即從其上碾過,直逼城牆。木牛車上搭著兩頭開通的木棚,抵擋飛蝗流星般的箭石攻擊,棚底士兵一挨近城牆便用鐵鎬掘城,磚石紛紛鬆動掉落,塵土飛揚。

情勢危急,紫眠被請上城樓作法,太子也穿著厚重甲胄在城樓上督軍,見他來了,冷笑道:「哥哥果然有真神護體,都不需要披掛。」

紫眠不置可否的笑笑,抽出七星寶劍,掐起手訣提醒眾人:「作法時刀劍無眼,大家留神退讓。」

太子眉毛一挑,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後退一步,靜觀其變。

城樓內外上下,此刻吶喊聲匯成一片。燕軍瘋狂的搗毀城牆,鵝鶻車上靠機械揮動的長竿勾鐮扒拉著城牆,磚頭像雨點一樣嘩嘩掉落。禁軍呼喝著口號,拉動滑輪上的繩索,將三尺見方的狼牙拍朝著雲梯上蟻附登城的燕兵拍下去,燕兵被鐵皮上的尖刺扎傷,哇哇慘叫著跌落,摔在城下木牛車的頂棚上,脊椎骨啪啦啪啦斷成幾截,還沒咽氣,就被城樓上傾盆潑下的熔融鐵水澆透,連帶著木牛車一齊燃燒起來。

震天的喊殺聲中,滿目瘡痍的城牆裡忽然竄出千軍萬馬,黑壓壓陰沉沉,向城外潮水一般的燕軍衝去。剎那間風起雲湧,天色晦暗,三千重甲騎兵奔騰嘶吼,幻影與敵軍人馬重疊,瞬時刀光劍影中血雨狂飆。敵軍陣營只能亂成一團,不抵抗是死,抵抗也儘是自相殘殺。

太子在眾人掩護中俯瞰城下,見神兵力挫燕軍,眉宇之間並無喜色。他若有所思的偏頭,發現掐指念訣的紫眠臉色越來越差,心念一動,這才拊掌大笑:「好好好——」

駕馭三千神兵,均是他一人出力,怎能不虛耗元神?力盡神竭是遲早的事,只是城樓上耳目眾多,不便妄動,自己還得覷個好時機罷了。

這邊太子正暗自算計,不料紫眠也恰在此時睜開雙眼:「貧道法力有限,無法繼續驅使神兵向前,殿下可有辦法打開城門,放貧道出城作法殺敵?」

「這如何使得?城外情勢兇險!」太子臉色一變,著急想要阻止。

一邊的太守這時候抱拳一揖,提議道:「太子殿下也不必憂慮,臣可派精兵隨同出城,掩護紫眠大人。」

太子還想阻攔,紫眠卻出言打斷他們:「如此甚好,請殿下不必多慮。」

太子只得無奈的點點頭,默然看著紫眠走下城樓。太守撥了一批士兵與紫眠一同下去,呼啦啦與太子擦身而過,這時太子目光分明一閃,與太守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

清晨佟賢妃身子已然無恙,便在宮人的護送下離開。龍白月才小睡上一會兒,就被連天的戰火喧囂吵醒。宮人見她起身,趕緊圍上來,要伺候她梳洗沐浴。

「娘娘皮膚真好,聖上一定喜歡。」龍白月剛脫掉衣服,宮人便讚不絕口。

她被肉麻得一激靈,凝脂也變成雞皮,趕緊泡進水裡:「外面仗打得好厲害,聖上今天還會來嗎?」

「聖上當然會來,」一位宮女自信笑道,「再打也打不到咱們這裡,放心吧。再說了,有太子殿下在城樓督軍,還有那紫眠大人請得天兵天將——老天爺都站在咱們這邊呢。」

「什麼?!」龍白月一聽見紫眠的名字,激動得打著水花想站起身,卻被七八隻手同時按住,好一通搓揉,直將她洗得滿面紅光才罷休。她一路動彈不得,不禁忿忿暗想:兩個兒子都在戰場上,老子卻在後宮享樂,什麼世道這是?

沐浴後將精緻的宮裝套上身,龍白月見宮人要收走自己的衣服,慌忙阻止道:「等等,拜託把衣服留給我。」

宮人當她窮酸,愕然笑道:「娘娘以後不必再穿宮女的衣服啦,有更好的……」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龍白月拽著衣帶不放——裡面縫著紫眠送的耳墜呢,「衣服你們收走好了,這衣帶是原先的主子賜的,我留著它做個念想。」

宮女們點點頭,等龍白月將衣帶系好,便取出梳篦假髮,替她梳了個靈蛇宮髻。如今宮中已沒有金銀首飾,上好的頭油將龍白月的頭髮潤得油光水滑,光可鑒人,宮女們看著又滿意又嫌棄素凈,忙跑到外面擷下剛開的月季替她簪上。

「來來來,還有這鞋子,」宮女又取來一雙玫紅緞鞋,鞋跟很高,用金泥繪著蓮花,她服侍龍白月穿上,拉著她往大殿走,「咦,你倒像穿慣了這種鞋子,瞧瞧,這就是步步生蓮。」

龍白月低下頭,就見鞋跟上的金蓮花在漆黑的水磨磚上投下一圈金色的影子,依稀是有點蓮花的意思。她以前做花魁的時候,穿慣了高跟鞋子,本不以為意,但看到宮女們一臉要教她長見識的興奮,忙嘖嘖嘆道:「真是金貴鞋子,穿了只怕要崴腳。」

宮女們掩口笑道:「不會不會。」

龍白月如此敷衍了她們一番,才終於將她們打發走。甫一獲得自由,她立刻甩掉腳上礙事的鞋子,找了輕便的軟底鞋換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留神四周動靜,偷偷摸摸打開宮門溜了出去。留守含芳殿的宮人並不多,避開她們的耳目很容易。

龍白月扯掉髮髻上的花朵,憑著殘存的記憶,先從含芳殿摸到最醒目的皇后寢宮,再從皇后寢宮摸到翠英殿,最後才找到通往醫官局的路。

她現在只能向醫官局的太醫們求助了,城外在打仗,他們必定會有人出宮去,兵荒馬亂,宮裡失蹤一個人,總不能算是驚天大事吧。

龍白月一路躲躲閃閃,幾番驚心動魄,好容易找到醫官局,這才敢大口喘氣。她本想找位太醫大人乞憐,卻發現醫官局空無一人,連醫女們都不知所蹤。

「都派出去了么?」龍白月納悶,一低頭髮現屋子角落裡扔著一套醫女的衣服,更覺得詭異。詭異歸詭異,她略一思索,還是彎腰拾起地上衣服——醫女的衣服和宮女一樣,自己身上的裝束太醒目,還是趁早換掉為好。

就在龍白月換好衣服,原地盤算自己出路的時候,醫官局的大門忽然被人嘭地一聲踹開。一個小太監跳進屋來,正看見龍白月,哇哇大叫:「這裡還藏著一個!」

哎,什麼意思?龍白月吃驚得瞪大眼,還沒來及作出反應,幾個太監就沖了進來,扭住她的胳膊,將她五花大綁。

「你們……」她倉皇驚叫,嘴巴卻被布巾扎住。一名太監抖開麻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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