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鴛鴦

端午節進貢藥石及酒的清單:

太一金丹、太一玉粉丹、太一金膏丹各十丸;太一小還丹、還魂駐魄丹、召魂丹各十五丸;太乙玉液丹、華陽玉漿丹、光明麗日丹、熱紫粉丹、黃丹、小神丹、太一足火丹各二十丸;硫磺液丹、裴君辟祭丹、無忌丹、石湯赤烏丹、冷紫粉丹各二十五丸;劉君鳳駐年丹、五嶽真人小還丹、紫游丹、太一八景四蕊紫漿五珠絳生丹各一金絲奩盒;四神丹、艮雪丹、八石丹、八神丹、硫磺丹、龍珠丹、龍虎丹、龍雀丹、五靈丹、紫蓋丹各一朱漆奩盒;三奇丹、朝霞丹、肘後丹、凌霄丹、羨門丹、谷汁丹、七變丹各一青瓷奩盒……

冗長的清單直聽的龍白月頭昏眼花,她總算了解這些天為何紫眠師徒會如此勤奮不眠不休,進貢數目這樣繁雜龐大,喜歡臨時抱佛腳的人大都會碰到如此局面。

紫眠身著道衣,戴星冠行禹步的祭祀。道教諸般規矩多多,龍白月這些日子跟著他們過活,倒真長了不少見識。

比如現在,祭祀完畢,紫眠他們就要下船去,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龍白月只管興緻勃勃的跟著。她總是能在他們的行動中撈到些好處,比如紫眠每天都要在卯酉時沐浴,聖上賜了很多香料面葯,她也得到了好大一塊龍涎香;還有煉丹開爐後剩下的鉛粉,色澤和細度都比市面上的好,被她偷偷拿來抹臉,紫眠他們知道後,不知又用了什麼方法,竟然把那鉛粉調成了珍珠色,還合了香料進去,讓她驚喜不已,愛不釋手。

撇開她的陰謀不論,單就和他們一起生活而言,她是滿足又快樂的。可這種鏡花水月的滿足快樂,總是浮光掠影的照亮她的臉,轉瞬過後,只剩下沉重的後怕。

唉……唉……龍白月一次又一次的嘆氣,她鮮少能和紫眠一起下船,看著紫眠身披道家的鶴氅,從容的走在人群里,玉幡竿似的卓爾不群,路人頻頻的側目害她只敢遠遠的落在後面。

「唉,平日盡呆在船上,竟然不覺得他原來那麼高挑俊俏。」她喃喃著,盯著他發獃。

忽然,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紫眠袖子里滾出來,落在地上。眼尖的龍白月發現了:「金,金子!」

她結結巴巴的喊出聲,慌忙跑過去把金子撿起來:「是真的!天哪,我撿到金子了!」

和紫眠並肩走的明窗塵轉頭看見激動萬分的龍白月,慌忙悄悄跑過來拍她的手:「怎麼被你給撿了,快丟下它啦。」

「幹什麼?」龍白月納悶,手攥得死緊。

「按規矩這個金子是要丟在鬧市裡的,你不能撿啦!」明窗塵低聲告訴她。

「你把金子扔地上,怎麼可能不被人撿啊。」龍白月抗議。

「就是讓人撿的,可不能是你啦。」

「為什麼,誰撿不都一樣?」市儈如她,才不肯輕易放棄到手的財物。

「被你撿了,金子等於又回了船上,沒施出去,辛苦煉出來的丹藥不靈驗了可怎麼辦?」

煉丹的最後一步,就是要在大祭後,取金丹投於深水中,或悄然放金子於鬧市中,然後方可安心服用丹藥。龍白月在這時候搞破壞,可不就要功虧一簣了?

龍白月咬牙切齒的狠心把金子丟掉,三步一回頭的離去,看著那寶貝疙瘩被一個乞丐給撿走,真是心痛萬分。

當她看見金子源源不斷的從紫眠的袖子里滾出來,終於按捺不住:「我要去西市買東西,不好意思哦,回頭船上見吧。」

也不等紫眠他們答應,她立刻腳底抹油,迅速的竄進街邊一條小巷子隱蔽起來。嘿,她只管乘他們不注意,偷偷把金子佔為己有就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管那丹藥靈不靈呢。

看見一個孬兮兮傻乎乎的平民撿了塊金子,龍白月撈起袖子,摩拳擦掌的準備走出去把金子搶下來,沒料到後背被人猛地一拍。

「喝——你要嚇死我啊!」她按住心口,回身望向來人。

「宰相大人要你去見他。」一個陌生男人壓低了聲音,吩咐龍白月。

「知道,知道。」龍白月揮揮手敷衍著,要打發掉這人。

「知道就立刻去。」陌生人瞪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龍白月,四顧一下走出巷子,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這邊龍白月又回了頭,朝紫眠他們望去,卻哪還看得見半個人影?跟丟了,該死!她懊惱的捶了一下藏身的牆壁,悻悻的走出去。

沒有金子可撿,她也沒啥正經事可做,無聊之餘,當然是去宰相府上復命。任務半點進展沒有,她想著宰相那張老臉就頭大。

曹宰相府與街市只隔了幾條大街,龍白月磨磨蹭蹭的走,半個時辰也就到了。她不大情願的和後門小僕通報了一聲,小僕輕蔑的打量她一下,半天才從府內帶了回命:「大人就在後花院涼亭,你自己從下人過道里走,很好找。」

龍白月領了命,只好硬著頭皮,貼著陳舊的下人過道的牆根,悄沒聲的摸到後花園。宰相正沖一下人發脾氣,罵得很難聽,遠遠的看見龍白月縮著脖子過來,只好止住罵,揮袖打發下人離開:「龍花魁,過來過來。」

龍白月立刻提起精神,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媚笑著上前:「白月見過宰相大人,大人萬福。」

「事情辦的如何?」宰相瞥她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大人,這事難辦,急不來呢,」龍白月媚眼如絲,嬌聲撒嬌道,「那紫眠大人甚是頑固,白月還在想辦法。」

「恩,龍花魁既然來了,不妨為老夫唱一曲。」

「白月領命。」龍白月一福,看四下里沒有樂器,只好清唱道:「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龍白月嗓子功夫了得,沒有絲竹映襯,這一曲反倒唱得別有風致。四周百花競妍,清風款款吹進涼亭,令人心曠神怡。

宰相閉著眼睛,手指扣著石桌打拍子,似乎陶醉其中,龍白月一曲唱罷,他好半晌才睜開眼。

「你有這功夫,用心對付那小子,這事怕是早就辦成了。」宰相沉吟著,忽然袖子一掃,一桌的茶點都砸在了地上。

杯碟刺耳的碎裂聲讓龍白月一哆嗦,嚇得她立刻伏身跪下:「大人恕罪。」

宰相看著大氣也不敢喘的龍白月,讓她跪了好一會兒,這才出聲:「罷了,把這裡收拾了,下去吧,好好替我辦事。」

「白月遵命。」龍白月顧不得下跪時被瓷片扎破的手腳,用手兩三下將一地的狼藉掃進裙子,捧著裙子退下。

媽的,裝模作樣的聽她唱曲,轉臉就拿她當下人使喚,這老不死的。嘶——痛死她了。她吮著手指上的血,四下望望,下人過道里雖然破爛陳舊,她卻也不敢將裙子里的垃圾隨便丟地上。

正在她駐足捉摸自己傷口的時候,腦後傳來輕輕一聲叫喚:「姑娘,姑娘。」

龍白月一凜,回頭找了半天,才發現上了鎖的柴房裡有一個人,正從柴房的小窗探了腦袋看她。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龍白月湊上去,看見柴房裡的人正對著她笑著,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八成是哪個犯了錯的下人吧。

「姑娘,有吃的沒有?」那人不知被關了多久,餓瘋了。

「我哪會有吃的,我又不是……」龍白月忽然想到了什麼,張開裙兜,看見混在碎瓷片里的點心。

柴房裡的人早就看見了,慌忙高興的低喊:「可以,這個就可以,我不嫌髒的。」

龍白月哦了一聲,挑出個百合酥,吹了吹遞給他。柴房的窗子極高,她踮了腳才將點心送到那人伸出來的手裡:「吃的時候當心,別咬到碎瓷。」

那人哪裡顧得上,一口就吞了點心,龍白月只好趕快再找些別的給他,一碟子點心對於一個快餓死的人,未免顯得過於精緻了。不大一會兒,龍白月裙子里除了收拾不起來的點心渣,已經沒有可吃的了。

那人眼睛直勾勾的看了半天,終於認命的嘆口氣:「謝謝了姑娘,我也算緩過來了,唉,三天沒吃東西了。」

「你犯什麼錯被關在這裡?」不吃不喝三天哪,宰相的嚴厲真是可怕。龍白月皺著臉,想想自己未來的命運,唏噓不已。

「嘿嘿,我不聽話,我爹就把我關這裡了,剛開始還好,有人送三餐的,三天前他最後一次通牒,我還是不理會,就餓到現在了。」那人倒是窮開心的,餓得冒藍光的眼睛緩了過來,就換上另一種調皮的神氣。

龍白月無限同情的眨眨眼:「動用私刑?那宰相大人知道不知道?」

「哈哈,宰相就是我爹,我爹就是宰相啊。」那人不知死活的笑。

「什麼?!」龍白月頓時一陣氣虛,差點站不住。她救的人竟然是宰相府的大少爺,完了,對親人尚且如此,如果換成是她,估計柴房也撈不到住,直接就被宰相放狗嚼了吧。

「你怎麼了?」那人看龍白月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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